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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梁颂年站在了绿豆饼长长的队伍后面,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怎么会这样?
自己就像是中了蛊一样,不仅没有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和他保持距离,还答应林见星帮他买绿豆饼。
……明明这种事情可以请小助理代劳的,但是梁颂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还是想要亲自代劳。
太荒谬了。
梁颂年这样想着,却突然错愕地发现,似乎自己的心情算不上坏。
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表的微弱愉悦?
他微微垂眸,长眉轻轻蹙起。
难道他真的喜欢林见星?
应该不是的吧,梁颂年想。
他只是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亲近过了。
从小到大,父母留给他的都是一个忙于工作、四处奔波的背影,常年看不到人。
陪着他的老师也换得很快,压根没有什么时间能够和他们培养那些珍贵的师生情谊。
自然也是有怀揣着各种目的的人想要靠近他的,但是,梁家的家教保守,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那些人大多就已经被管家撵到外面去了。
也不必说回国后大哥留下的后裔,那小子一点优良基因都没有继承到,生得人模狗样,骨子里却烂到根上了。他也懒得与这种人为伍,平时能够凑成点头之交,已经是极力忍耐过的结果了。
脑际之中滑过了这么多人的影像,梁颂年才后知后觉,他似乎从没有和人亲近过。
也就是说,林见星应该是第一个和他靠得这么近的人。
——除却那个趁他刚回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居住的那天,扔下五十块钱就嫖了他一晚上的人。
梁颂年一想到那五十块钱,神色就微微沉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寻找着那个人。
只是,这件事情说出去实在有些丢脸,他没让别人代劳,而是亲历亲为的一点点找那天晚上的蛛丝马迹。
线索庞杂,他只有一个人,寻找得慢也是常事。
于是,这些天还是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要是等到他找到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他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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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颂年离开之后,偌大的别墅之中,就只剩下了林见星一个人。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梁颂年说,他摔到脚,如果不能自己换衣服的话,就只配穿昨天的衣服。
林见星有洁癖,也许是心理作用,今天还出门了一趟,他总觉得自己身上很脏。
他尝试性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单脚落在地面上,没有拄着拐杖。
要上楼拿换洗衣服的,要上楼梯,拄着拐杖太难了。
早知道他就选一楼的客房了,虽然没有大床房睡得舒服,但是至少不用这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林见星叹了口气,很小心地挪动,轻轻的跳上一节台阶,再往上跳一节。
好在,梁颂年的卧室就在距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林见星推开门,那股熟悉的气息就冷冽的拥抱过来,仿佛让人置身于漫天飘雪的北国,陷入了雪的怀抱之中。
清冷又温和的木质香,似乎能够包容含纳一切。
林见星眼睫忽闪,吊着那只受伤了的脚,慢慢的蹦跶到梁颂年的衣柜旁,“唰啦”一下拉开衣柜。
与他想象的一样,梁颂年简直是个无聊至极的家伙。
衣柜之中的休闲装很少,大多都是工作穿的正式服装,冷漠又严肃,一股子冰冷的商业精英味儿。
梁颂年回国不久,很多衣服都是小助理给他添置的。
但是梁颂年应当是不太喜欢,那些挂在衣柜之中的、已经熨烫好的衣服,还是全新的,没有被人穿过。
他翻翻找找,终于在侧边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件和上一次梁颂年给他的那件款式差不多的衬衫。
林见星又随便挑了条看上去比较新的裤子,拆走了全新的内衣裤,一蹦一跳的走进了浴室。
腿伤特别麻烦,林见星挣扎了很久,才勉强把衣服脱掉。他本着爱护环境的职业操守,把那些衣服扔进脏衣篮之中,扭开了花洒。
这一次,他可没喝酒,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要是他再一次摔跤,估计要被梁颂年那家伙嘲笑一整周。
林见星下定决心,动作缓慢又细致,主打的就是一个耐心谨慎。
等他穿好从梁颂年处搜刮来的衣服,再走出浴室的时候,已经足足过了快一个小时。
他走出卧室的时候,楼下便传来一阵响动。
大门被推开,清新潮湿的风从门外吹来,树叶响声簌簌,夹杂着点点雨声。
林见星趴在栏杆上,那只受伤的脚虚虚地搭在铁艺栏上,目光下落,斜斜地俯视着他。
梁颂年似有所感,微微抬眸,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色的大衣,雨点打在身上,带着一道亮晶晶的水痕。梁颂年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永远是冷冷淡淡的,带着一股浓厚的生人勿进的气息。
只是,他的右手还拎着一个小纸袋子,上面写着“城南老店绿豆饼”几个字样,平白无故的把他身上那股子冷淡气息削弱不少。
林见星见他买到了自己想要的,眼睛都笑得弯起来,招了招手:“买到啦!梁总太棒了!”
梁颂年抿唇,刻意错过这个话题:“你洗澡了?”
林见星点点头,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略大的衬衫衣角:“直接拿的你的,梁总,我可以穿吗?”
梁颂年:“……你穿都穿了,还来问我。”
林见星找到了自己的拐杖,慢慢的蹦着下来,拢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那双眼睛微微抬起,带着亮晶晶的色彩:“我就知道梁总不会和我多计较的啦!”
林见星嗅到了纸袋里绿豆饼的香味,桃花眼微微敛起,眼尾上挑着,笑得像一只油光水滑的狐狸,带着一点儿娇纵意味:“给我带的吗?”
梁颂年暗笑他明知故问,却还是把纸袋子递给他:“给笨蛋带的。”
林见星不理他,抱着那只小纸袋,一蹦一跳的跳到沙发边坐下。
绿豆饼香甜软糯,还冒着热气。
林见星决定大度的原谅他了。
梁颂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那只熟悉的宽口波浪咖啡杯靠在唇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从我的主卧搬出去?”
昨天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林见星喝得醉醺醺的,还摔到了脚,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挪动。
林见星眨了眨眼:“等我搬走吧。”
梁颂年扬眉:“你住客房。我今天找人把客房布置了一下,可以住了。”
林见星还是拒绝:“我不要。”
一人独享大床房,那是他罪有应得的!
梁颂年走近,站在他身侧,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难以捉摸的人。
他对住房没有什么要求,刚刚也只是说着玩儿的。不过林见星这个样子,还要坚持上楼才能睡到大床房的精神,也是很难能可贵的。
他本来也就是想逗逗他而已,并无真的强制要让他搬走的意思。
“……那是我的房间。”梁颂年按捺下了本就准备好了的答案,饶有兴致地挑眉,那双眼睛从杯口处望去,改变了口径,“为什么要让我住客房,你住主卧?”
林见星想了一会儿,许久,才带着一点纠结道:“要是你想住主卧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不准乱来!”
梁颂年:“。”
脑回路确实挺清奇的。
他不由失笑:“那你住吧。你那只脚可要小心点。”
等会儿哪天走路没看清,摔着了又要哭哭。
林见星经过他提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今天还没有上药呢!
林见星丝毫没有自己将就一下的打算,抬眸望向他,嗓音带着一点软和:“梁总,今天还没有涂药。”
他的声音很理所当然,像是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帮我。”
梁颂年在拒绝和同意之间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膏药就放在一楼转角处的储物柜里。
等他拿好回来,林见星已经麻溜的脱了袜子,把那只受伤的脚放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梁颂年只是叹气。
他坐在林见星身边,把那只明显消肿许多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用棉棒沾取了一点药膏,轻轻的涂在他的脚踝处。
林见星的脚很白,骨节匀长,因为没有什么肉,筋骨在脚背上突兀的牵起。
他似乎有些疼,微微咬着唇,受力的地方浅浅发白。
脚趾不安地曲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这种痛感。
梁颂年淡淡瞥他一眼:“疼不用忍着。”
上药必须要用点力气,才能揉开药膏,不然将会全无作用。
林见星获得了许可,一只手捉住他袖子,那双黑色的湿润眼睛里时刻洇着水汽,眼尾一抹薄红,显得愈加刺目:“嗯……”
他声音不大,都是些气音。
很容易让人想象到春天时的小动物,哼哼唧唧的微弱叫声。
梁颂年的动作倏地一僵。
可林见星好像还沉浸在痛感之中,一时没察觉他的异样,捉住袖子的那只手轻轻扯动,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注意自己,他轻轻的抽着气:“啊……轻一点。”
梁颂年感觉自己要被他玩死了。
他捉住林见星作乱的手,嗓音忽地地沉下去,尾音带上沙哑:“……林见星。”
林见星回过神,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在于何处。
他没有像梁颂年要求的那样,远离他一点儿,相反的,他像是热衷于玩火的孩子,愈发的靠近了梁颂年。
林见星漂亮精致的眉眼出现在他视线中,红唇一张一合,笑得很甜:“梁总,怎么了?”
他笑得很坏,带着一点揶揄:“这样就起反应了么?”
坏小孩可是要被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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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Ocean(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