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3.
昏迷中的卡卡西清醒过来时,眼前的那张大脸是他所熟悉的某位长辈。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嗓子干涩得要命。但还没等他发出什么声音,便有一个沉重的身体如同一枚炮弹似的挤开了那张脸,扑到了他身上,压得他差点又背过气去。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耳边炸响,一点都不在意他还是个尚未痊愈的病号。
“卡卡西老师啊你总算是醒了啊!!!!”
“鸣人你给我滚一边去!!!你压到卡卡西老师啦!!!”
有好心人把像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的鸣人给抠了下去,卡卡西终于得以逃出生天。他费劲地喘息着,原本在黑暗中游荡的灵魂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沉重身体里,难免让他产生一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感情,甚至有些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泪。
“行,醒了就好了,”在额角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中,卡卡西听到有一个醇厚的女声在稍远的地方大声道,他稍微扭头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和儿时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年轻面孔,“不过这些天还是需要多睡觉,不能劳累,尤其不能劳心。”
“听见了吧臭小子,老老实实给我好好休息,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卡卡西老师你醒了就好了,佐助也醒了呢,比你还早一点!”
“卡卡西老师你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喝水,需不需要吃东西呀?”
这一群人声音同时闯进他的脑子,把脆弱的脑仁搅合成了一团浆糊。卡卡西的脑袋嗡嗡直响,心脏如同擂鼓一般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胸骨,他的胃里翻腾着,仿佛有一窝青蛙急着要跑出来把耳边这一群蚊子统统吃掉。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猛然撑起半身,向着床边弯下了腰,干呕起来。
周围终于安静了些。孩子们被发了火的长辈们撵了出去,只留下两位长辈。卡卡西还撑在床边,多日未经锻炼的手臂有些颤抖,有人拍着他的背。
“我就说不让他们几个过来捣乱,你还非得带着他们,病人需要休息懂不懂?”
自来也大人讪讪地摸着脑袋,声音比刚才放低了好多:
“嗨嗨,孩子们关心老师嘛,我拦了,没拦住……”
“拦了还没拦住,等于没拦!”
“纲手你这话就不对了,”自来也大人委屈道,“没拦是态度问题,没拦住是能力问题,不能混为一谈的嘛。”
这两人制造出来的噪音貌似一点都不比那两个小的少啊!!!
卡卡西的身体发僵。他勉强在纲手大人的搀扶下躺回到床上来。太久没吃东西了,他的胃里空空如也,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这会,他浆糊一般的脑子还在脑袋里打着旋,让他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纲手大人……回来了啊。”卡卡西嘟囔道。他的嗓子被撕裂了,有人把玻璃杯放在了他的嘴边,他感激地喝了一口,感觉那一小口水像是一把剑从嘴里一直刺进了胃里。他又喝了一口,头晕的症状似乎减轻了一点点,但依然头痛。
自来也大人喜气洋洋地道:
“那可不,这可是我们的第五代火影呢!卡卡西你知道我和鸣人费了多大力气才把她找回来……”
卡卡西并不关心到底是谁来接任火影以及这件事到底由谁来主导,他想起了刚才鸣人激动之下叫出的另一个名字。
“佐助怎么了?”
“额……他嘛……”自来也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纲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挠了挠自己的满头白毛,“和你一样,被宇智波鼬的忍术攻击了。要不是我们把纲手找回来,你们还不知道要昏迷多久呢。”
“我昏迷了多久?”卡卡西紧接着问道。
他抬了抬手臂,感觉自己的肌肉甚至都有些松垮。这可绝对不是几天功夫就能达成的效果。联想起刚才自来也说过的他和鸣人一起去寻找纲手的事,恐怕自己这一次至少昏迷了十天以上——他们找到纲手的地方也一定足够远。卡卡西又看了一眼纲手大人,这才注意到记忆当中那个一直有些颓废的女子眉宇之间已经褪去了那总是含着的一丝怨愤,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踌躇满志。
这才应该是一村之影应有的精神状态吧!
卡卡西的思绪刚刚转到这里,大脑深处传来的一丝剧痛突然激发出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整个人都无法自控地抖了抖。自来也“哦豁”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焦急:
“他这个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啊?老这样的话是没法正常生活的!”
纲手大人瞟了卡卡西一眼,耸了耸肩道:
“病号恢复总是需要时间的嘛,我刚才说过了,不能劳心劳力。放心吧,你们没事别老拿乱七八糟的事去烦他,有三四个月总能彻底好了嘛。”
“什么?三四个月?连你的医疗忍术也不成吗?”
“……你拿医疗忍术当什么灵丹妙药了?他又不是身体上受了伤,这可是大脑啊大脑!”
这对冤家吵足了五分钟。等到他们终于吵累了安静下来,这才发现卡卡西已经把被子拉到了头顶上。两个老不修的长辈终于想起来,刚才吵嘴的时候好像余光瞄到了卡卡西在撕扯床边的卫生纸塞耳朵。他们嫌弃地瞪着被子下面凸起的人形,又瞪了对方一眼,几乎是同时“哼”了一声。他们毫不留恋地出了门,并把大门关好,一路上也不放低音量:
“这臭小子小时候就不招人喜欢,长大了还那样!”
“要不是看在他还是病号的份上,把他吊起来打!!”
“啊对了,你说的应该不会是真的吧?真要三四个月?”
“那还有假?这也就是他了,换个人恐怕早就已经被折磨疯了呢,根本等不到治疗……”
……
……
……
卡卡西没睡着。事实上,刚刚清醒过来的他这会虽然头晕,却由于有月读的影响在,几个小时都没法入睡。这也让他一直在真真切切地体会着脑袋被活生生切开的痛苦,就像是将月读内那七十二小时的折磨复刻了一遍一样。不光无法入睡,他的食欲也差到了极点,加上之前昏迷了那十几天无法进食无法活动,现在的卡卡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个苍白的影子。托了医院工作人员的福,这些天应该一直有人过来帮他翻动身体加上施放医疗忍术,不然的话,恐怕堂堂拷贝忍者已经死于肺栓塞了。
鼬这招数当真厉害……哦对了,佐助也挨了一记月读来着?想想看,这可算是宇智波鼬第二次放过自己的弟弟了。下手还真够狠的。相处久了就能发现,佐助这小子执念极深,这一次被鼬如此刺激,还不清楚他下一步会怎么走呢……哦对了,他和卡卡西一样,总也需要恢复三四个月才能正常。所以还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该怎样劝服他才好……这个问题或许应该留到自己完全恢复了再说吧……
卡卡西忍住大脑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睡了过去。而这一次的睡眠让他找回了些许熟悉的感觉。
他没有深度睡眠了,只要一闭眼就是整夜整夜地做梦。梦的内容不一而足。他在梦中见过痛斥他不守承诺的带土,含泪不语的凛,失望的老师和师母,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出现过一个背影。每次醒来,都仿佛有什么毒虫钻进了他的脑壳,啃咬得他又痛又痒很想发疯。但他没有那个力气去发疯。睡眠问题直接影响着他的食欲,食欲不振的话又导致身体营养不良。三天不到,纲手大人不得不直接对他动用麻醉剂和营养液,才算是没让他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先把身体搞崩溃。
什么?你说佐助那小子怎么样了?同样挨了月读的他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鸣人和小樱每天都会过去看他,却总会被他那不似常人的脸色吓到。于是,佐助便和自己的老师搬到了同一间病房里方便医护人员照顾。他们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留下一群人在窗外满面愁容,却一筹莫展。
“月读真有这么厉害啊,”鸣人的声音当中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要是那时是我中了月读就好了,我的身体比卡卡西老师和佐助都好,一定没问题的!”
自来也和纲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安慰——幸好当时没有直接让人柱力和鼬对上,不然的话,事情肯定要比仅仅损失一个上忍和一个下忍难办十倍。
而对纲手来说,麻烦的事情还不止眼前这些。
刚刚回村不到两天,屁股还没坐热椅子的她已经给村子里至少二十来位在袭击事件当中身受重伤的忍者们治疗了,这惊人的工作量让实力直逼影级的纲手也有些招架不住。忍者们受的伤五花八门,更别提这其中还包括了像卡卡西和佐助这样纯粹的精神力受害者。纲手一时间简直怀疑,自己被拉回来做木叶火影是假,做医院院长是真吧。
好了,现在卡卡西和佐助虽然离痊愈还有不小的差距,但起码醒了。既然醒了,虽然精神力依然萎靡,但体力这种东西总能补得回来,好歹算是有些进展。但现在,毫无进展的事也总是有的,对一名治疗者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容忍的。
纲手当年离村很早,回来很晚,并没有和村子里绝大部分的青年忍者们建立什么革命感情,对他们也不熟悉。所以,在见到一脸刚毅,却是愁绪满腹的阿凯时,她只想得起他那一身的绿色,却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纲手大人,”阿凯叫道,“求求您快去救救小李,您一定有办法的!”
这又是一个袭击案受害者?纲手很快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小李并不是在袭击案中受伤的,而是比那早得多,他是在中忍考试第二轮的两两对战中输给了砂忍那一尾人柱力,这才导致左手左腿受重伤的。
那就看看他的伤势吧。一般来说,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伤势其实都比较好治,纲手大人一开始并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反倒觉得木叶这些医疗忍者们恐怕是在偷懒……但她也不在乎。刚刚回村的她很快就要接下五代火影的名号,正好借这个机会多露露脸刷刷成就,没什么坏处。
然后,她的助手静音发现,小李的左手和左腿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被折断,而是真正被砂缚柩碾压成了一层皮(想想那倒霉的雨忍三忍者吧),理论上已经不存在什么修复的必要了,直接截肢才是最优选。就是因为小李和阿凯听说纲手大人是实力登峰造极的超强医忍,这才坚持到了现在。木叶医忍们非但没有偷懒,反而是小李那被损毁的手脚一直靠着他们不分昼夜施放医疗忍术维持活性。不然的话,那肢体早就已经坏死,根本等不到纲手大人回归了。
然而,就像纲手之前说的那样,“你拿医疗忍术当什么灵丹妙药”啊?
“我不想瞒你,”纲手大人的作风就是开门见山,一点也不会向患者隐瞒病情,“放弃做忍者吧。”
室内一片安静。静音在门口耷拉着脑袋,怀里抱着一只看上去很聪明的小型宠物猪,一副不忍心听的样子在抚摸它的脑袋。阿凯站在一边看看如堕冰窟的学生,又瞅瞅满脸严肃的纲手,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来:
“那个……纲手大人,您别开这种玩笑啊……”
纲手大人决绝地摇了摇头。
“你自己也看到了,胳膊和腿都已经成了这种形状……神经倒是足够坚韧,但是被嵌进了很多骨头碎片,这种伤势是没办法修复的。”
阿凯叫道:
“纲手大人,别再说笑话……”
“……这种伤势下,根本不可能再做忍者……”
“啊啊,小李!不要听这些话!”
“就算是勉强做手术……”
“你,你不是纲手大人吧?你是哪个人假扮的……”
阿凯情绪激烈滴手舞足蹈着试图挽回这种急转直下的形势,纲手大人终于没再说下去。她略微回身,深深滴看了阿凯一眼。阿凯悚然一惊,一直守在门口的静音走过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的……真的不行了吗……”
小李喃喃道。这是他今天所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并不难听,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只不过,众人都听得出那声音中满怀的落寞。
纲手大人做了个深呼吸。
“这手术只有我能做,需要很长时间,风险也大。”
“……风险?”阿凯哑着嗓子问道,像是刚刚想起做手术居然还存在风险似的。
“成功率最高也就百分之五十,”纲手的声音不大,却很无情,“失败的话……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