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说出这句话之后,凛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冷汗忽然被太阳烤得滚烫。xiashucom在那灼热的温度下,就连背上衣服柔软的织物也变得刺人。她难耐地微微扭了下身子,似乎想躲开背后直射过来的阳光。
风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了。崖顶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下方微弱的水声连续不断地传来,标示着这个世界还有些许生命力,并没有完全静止。
“你……”
带土无奈地说了一个字。
麻烦的第一次!!
卡卡西恶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不耐烦地瞪着凛,声音平板地问道:
“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有必要这样做吗?”
带土也望着凛,他不想去,但他的理由与卡卡西完全不同——那些人是由于他们的原因而死,很有可能死状可怖缺胳膊少腿。光是在心里想一想就够瘆人的了,还要凑到面前去仔仔细细地看,把他们那凄惨到了极点的尸体永久地留存在记忆当中???
我是个忍者,又不是入殓工!
可是……
“我……”凛的声音略有颤抖,“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我知道做忍者的话,我以后一定会习惯于杀人。可是……
“就在刚才,就在爆炸发生的那时候,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凛无意识地笑了笑,“我在想……这几个人到底是第几次遇到危险;他们到底有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死在我们手里;他们有没有朋友,有没有家人;他们这样死于非命,会不会有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
“如果,如果遭遇到这样的事的人是我呢?我可能会默默无闻地死在一个什么任务当中,就跟他们一样。所以我在想,我想去看看他们,记住他们的脸,等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也想有人能记住我的脸,而不是让我就这么在战场上腐烂掉……”
“凛!别胡说八道!”带土终于爆发了。他气鼓鼓地叫道,“你才不会死呢!我们都不会死的!!你要是想看那几个死人,我们就下去看!”
凛勉强冲带土一笑。
“谢谢你,带土……那么,卡卡西你……”
卡卡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可是你们自己要去看的。”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直接转身,带着两个故作镇定的队友向崖下走去。
步子一拉开,凛才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她在之前的任务准备中耗费体力并不多,早上赶路,到了一岐峡出力的都是卡卡西,之后是带土把她拉下了崖顶,一直在爆炸当中保护她——她其实除了报个信根本没做什么。
但是那些人还是她杀的。
不管她在这次任务当中起到的作用有多么小,只要她参与了,杀人的人就有她一个。
自己真的有权利剥夺那些人的生命吗?
没错没错,那些人都是走私贩子,他们也许在过去的岁月中不知通过非法手段赚取了多少金钱,有多少无辜的人由于他们的行为而出现了什么事故或是状况。他们可能罪大恶极,可能死有余辜。可是……她真的有权利夺走生命吗?她的人生承载得起这么沉重的负担吗?
她不知道。
作为忍者,杀人是必然。与她站在对立面的都是敌人,都应该被杀死。这是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
可是……这种理念……是正确的吗?
……
……
……
胡思乱想中,他们已经来到了爆炸之后的废墟旁边。暗红的血浆从碎石缝隙中渗出。由于地面满是卵石,血泊的面积并不大。远远望去甚至可能会有人根本看不到血,以为这就是个小小的石堆。
可是在那下面,曾经有那么三个?四个?或者是五个鲜活的生命。
凛深呼吸了一下,在带土惊讶的目光中走到废墟边缘,开始清理碎石。
就好像胸中突然冒出一种执念。她想看看那些人的脸,想看看他们在临死之前的表情并记住,借此证明他们曾经存活于世,而不是在这世上无声无息地消失。
带土苦着脸甩了下脑袋,终于,他跺了跺脚,来到凛的身边,和她一起把那些死人身上的碎石捡起来并扔到一边。
石下的尸体终于一具一具显露真容。共有四个人,都是平民打扮——当然他们无论长相如何,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破碎的尸骨。脑浆迸裂,骨断筋折。附近还有两具马尸,与那些死人毫无二致。
带土一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尖,站在凛身边尽量不去直视地上的尸体,可是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土腥味一个劲地往鼻孔里钻,引得他胃里直抽抽。他想深呼吸控制住自己,可又不敢呼吸,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吐出来。
凛垂着脑袋,呆呆地望着遍地惨状。视线虽然还落在尸体上,脑子里却一时想不起来该做什么。她想劝服自己要坚强,要习惯于这一切,但同时又在嘲笑自己。
你……行吗?
“凛,凛啊,”带土快忍不住了,“那个……我们赶紧回去吧?”
凛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恩”了一声预备转身。这时她看到了离自己最远的那具尸体。于是她走了过去。
那是个男人,淡黄色长发已经被鲜血和脑浆粘成一块一块,凹陷下去的额头上似乎也有血块。凛伸出颤抖的手过去擦了擦——那不是血,而是一块胎记。
凛倒抽了一口冷气,失声叫道:
“怎么……怎么会……”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凛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人——这具尸体的身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
卡卡西一直双手插在兜里,站在两个队友身后,并没有凑过去帮忙。他的脸上没有那种一贯的嘲讽表情,而只是默默地看着凛和带土满头大汗地忙活着。看到凛的反应,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上前去递给了凛,又扔给带土一颗。
那是提神药丸,配料中添加了薄荷脑,可以防止呕吐。
“谢谢。”
“谢……恩……哼。”
两个人都立刻把那本来应该含服的药丸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似乎希望那浓烈的苦涩味道能压抑住胃里一阵又一阵的翻涌。
卡卡西对两名队友的感谢并不在意。他只是看到了凛突如其来的反应才提供了些许帮助。
“你认识这个人?”
凛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卡卡西扫了一眼地上那惨不忍睹的尸体。
“忍者就是这样,你们也该有所觉悟了。不管敌人是谁,我们只能有一个选择。”
凛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们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选择这条路吗?”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吃下了提神药丸却依然吐到昏天黑地的带土和一直失魂落魄的凛听到了卡卡西的话。
“这条路就算是再笨的人都知道……”
卡卡西并没有回头看带土,但是带土依然愤愤地却有气无力地“切”了一声。
“他们都知道这条路虽然是到木叶最近的路,可沿途太容易设伏。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顾忌地这样做,我甚至没看到他们有什么像样的抵抗。”
“答案只有一个——不是他们太蠢,而是他们有恃无恐。”
凛从混乱的头脑中整理出了一条不甚清晰的脉络来,但她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可是……”带土似乎恢复了一些体力,脸色好看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于反驳卡卡西的话,“那他们也有可能就是普通的商人啊!!他们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走私贩子啊!!”
卡卡西终于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望向面红耳赤的带土。
“既然接到了任务,就请不要怀疑任务的内容——这是一个合格的忍者应有的职业操守。”
“合格的忍者,合格的忍者,你满脑子都是合格的忍者!!”带土大叫道,“你活得有没有点人情味啊?”
卡卡西轻嗤一声,略挑起眉毛,斜睨了带土一眼,不再说话。
这些话,似乎由水门老师来讲更加合适。可就算是从眼前这个比他们还小一岁的卡卡西嘴里说出来,凛依然半点都不觉得违和。
可凛一边回味着嘴里苦涩的药味,一边想着,卡卡西其实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无情啊。
两个人这样你来我往了几句话,周围的空气倒是并不像刚才那样冰冷得被凝固住一般了呢。
回到了村里,迎接他们的是水门老师那灿烂的笑脸。这时带土和凛才真正感觉到了放松,但是紧接着就开始一阵阵地后怕。
直到现在,两个人只要一闭上眼睛,还能看到那几张死人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
“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你们都表现得很好!”水门微笑着,“回家之后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训练呢!!”
所以做忍者果然是一天都放松不得。头天刚刚杀过人,第二天就要训练不说,还要训练得越发刻苦。
把凛送进家门之后,水门望着关上的大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凛……应该不会有事吧?”
卡卡西耸了耸肩。
“恩……她不会有事,”水门其实也并没有期待卡卡西的回应,他自言自语道,“她还算是个坚强的姑娘,而且阿桢也会好好安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