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当初在木叶医院中那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桢便深切地体会到了一点。maixi9那时自己时常会想,今天遇到的这个产妇换到二百年前一定活不下来,一百年前生存几率大概能达到30%,而现在她居然活下来了,哇哦,真是怎么感谢现代医学都不为过。她这个做护士的感激之情也不亚于产妇。她觉得自己很难想象二百年前那些医疗工作者们遇到十个危重病人可能要亲手送走八个的悲惨生活。不过后来再想,也许在五百年前医生们接诊十个危重病人要送走十个呢,二百年前已经有两个病愈的,算是一大进步了;而到了现在,十个病人也许能活下来五六个,不就是更加进步了吗?
她当初有多么感谢现代医学,今天就有多痛恨这种弹尽粮绝一般的绝境。
在这里没有琵琶湖大人或是佳纯医生主持大局,只有她这一个连手术都做不了的小小护士充门面。她不错眼珠地死盯着花云的肚皮,看着那硕大的胎儿在母亲腹中头下脚上的样子,想象着,或者说盼望着它被人托在手上“嗷嗷”大哭的样子。然而一瞬间过去,花云轻微的呻@吟声打破了她的幻想,那胎儿尚未出生,哪里会哭呢?她倒担心花云会不会被痛到哭呢。
产房外的矢田部大人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平时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会代替那有名无实的叶之国大名处理政务,吃睡的时间都一再缩减。然而只要有空,他必定会来亲自关心女儿的情况。身居高位者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实在不多。就比如木叶的三代大人,就比如砂忍的风影大人……
桢和癸两个从未生育过,从未给人动过刀的女孩子守着即将生产的花云,装作若无其事地安慰她,给她擦去满脸的汗,劝她不要哭不要叫要留出力气更痛了再用,劝她多吃些东西免得一会没力气——反正不到万不得已桢才不会给她动刀子呢,多吃点准没错!
然而,耳边伴着花云一声又一声越来越痛苦的呻@吟和癸看向她时急慌慌的眼神,桢简直也想大叫出声——“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啊”——然而她要是敢这么喊了,矢田部一家子都得崩溃。没事的,没事的,再忍忍。就算是到了今天,那些偏远地区的产妇们甚至身边还没有护士助产呢,不是照样需要生完就下地干活?
可她们要是生孩子生死了,她也不可能知道啊对不对?
时间越久,她脑子里的怪想法就越多。尽管她和癸寸步不离地守着花云,两个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忍者脑门上的汗珠一点都不比产妇少。她感觉自己大概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就算是玖辛奈那一次,如果失败整个木叶村都要遭殃,可由于她不过是个打下手的,大事样样都有琵琶湖大人和佳纯医生搞定,她除了看看封印和鸣人的状况没做其他活,当然也没有多紧张。可现在呢,医生、麻醉师不在,她从一个打下手的一下子变成了主要人物,身边还是个啥也不会的癸,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悲惨到了极点。
尽管她十分不乐意,还是不由自主地总会去看墙上的挂钟。她盼着那挂钟指针动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嗯,她们只是感觉度日如年罢了,其实没过多久的。可是不行,她眼看着时间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从身边溜走,胎儿又往下动了一点点,再一点点,喵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出来!!!
有人送来了桢一开始告诉调制的功能饮料,那是山中家族的独家秘方,井一老师特意把配方告诉了桢,以备她不时之需。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经过了癸的检查之后,这杯颜色诡异的甜水被悉数灌进了花云的喉咙。她现在痛到脸色发白,两只手分别握住桢和癸一人一只手,那力道十足的紧握让人还以为她也是个忍者。两个忍者在她的身子上方用意念交流着简短的词句:
“怎么样?”
“没问题。”
“怎么样?”
“没问题。”
“怎么样?”
“……”
……
……
……
最后,一直表现得还算坚强的花云终于受不住痛,开始大喊大叫了。桢也再不想拦着她,既然尖叫能减缓她的痛苦,就让她拼命叫唤吧。坚强如玖辛奈,不也叫到让水门老师都被吓呆的地步吗?只是不知道门外的矢田部大人受不受得了这个。果然,听到女儿的惨叫时,这位“女儿控”的父亲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在这种时候旁人哪里还看得到什么气定神闲的关白大人,他们只能看到一个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老父亲,女儿的每一声惨叫都能唤出他的眼泪来。
“生完这个,养好身体,以后我们再不给他生了……”
这个老父亲您可定不了。桢在产房内除了鼓励花云和观察情况无事可做,矢田部大人在外面哭诉一句,她就在肚里吐槽一句。
“嫁到这么个破人家,生个孩子都不能好好生,还得担惊受怕大老远的跑回娘家来……”
花云留在“那边”,该受的苦也少不了好不好?
“爸爸错了……爸爸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你嫁到那边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是不够爱女儿吧?
“你的身体可比当年你妈那时好多了……我们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花云啊,你可别像你妈那样生完孩子就丢下我啊……”
哎哎?听这意思,花云的妈妈当年是生孩子生死的?很多生产期间的突发疾病都有可能遗传,花云该不会……桢脑门上的汗更多了。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之前漏做了好多工作,虽然从前了解产妇家族病史都有医生来做,而且一般也了解不到这么细致,可是,可是……
她趁着花云那短暂的宫缩间歇期松开了被她抓握到如同鸡爪一般的手,冲满脸惊恐的癸点了下头道:
“我去和矢田部大人说两句话,有问题就叫我。”
癸:“不要走!这里全都是问题!!!”
饶是桢也紧张得冒汗,听了癸的话也不由得憋出一个扭曲的笑来。她又看了看花云那执拗着不肯缩小的肚子,扔了一句:
“要是光疼的话,那可不算是问题。”
没错,产痛这种东西在医生们那里从来都不是问题。
她揉了揉自己僵直的手指,转身绕过一道屏风,打开了产房的大门。矢田部大人就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一见木叶忍者出来,立刻被吓得不敢哭诉了。
面对着产妇家属时,桢一向和颜悦色,更何况眼前这位虽然管不到她头上,却也算是一国的大人物,需要微笑服务。另一方面就是,她的确见多了爱孩子的父亲,地位如此之高的却是头一个,她觉得实在难得。
三代,风影,你们看看人家是怎么当爹的!!!
“矢田部大人,花云小姐还在生产,没有出其他问题,您不必太担心。”
“哦,哦,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矢田部大人机械地点着头,眼角还残留着水珠呢。他两只手握着拳头,胳膊有点颤抖,显然花云生了多久他这个姿势就保持了多久。再冷眼看看门口四周。乙距离产房门大约两三米,一向冷硬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远处的庭院里,下人和护卫们各司其职,并没因为主家如此失态就擅离职守——情况还好,看来平时矢田部大人还算御下有道。
“我刚才听到您说,您的妻子似乎是在生产时出现了什么情况……您可以和我简单说说吗?”
那时的矢田部大人还没当上关白大人,不过是一名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族子弟。爱妻生产,他也是这样守在产房外面。但是,听多了众人议论“是个女的就会生孩子”的言论,他那时一直以为女人生产就好像母鸡下蛋,区别只在于母鸡下完了蛋才“咯咯哒”,女人却从开始生一直嚎叫到孩子落地。然后,他便听着妻子的惨叫声焦急地等待,盼着她快点生完好少受点罪。结果,生到一半妻子在产床上开始抽搐,后来便神志不清。等到小花云出生,这位母亲便陷入了深度昏迷,并再也没有醒来。
重度子痫。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果然,矢田部大人紧接着语气空洞地叙述着:
“后来他们告诉我那是子痫……病因不明,因为前期没症状也无法预测……您,您说,”矢田部大人不由自主地对比自己女儿年纪还小的桢用上了敬语,“花云她……她会不会……”
桢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么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实话实说“有遗传可能”是不可能的,矢田部大人会被她吓死过去;可报喜不报忧也不行,最后她想了想,保持着自己一贯的微笑,聊胜于无地安慰道:
“目前为止情况还都很正常,我们应该对您女儿抱有希望。”
然后她迅速退回到产房内,免得矢田部大人反应过来发现她根本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说。她听着矢田部大人在她身后不断重复着“希望希望”,动作很快地把门关紧,回到了花云身边一边继续给她加油鼓劲,一边在心里诅咒这缺医少药的现实情况。没人来,谁都不能来,她只能用心祈祷花云千万别扔下那么爱自己的老父亲不管。
于是他们一直被这死活不肯顺利出生的宝宝折磨到了天色蒙蒙亮。十几个小时下来,花云的嗓子早就嘶哑得不像样子。桢和癸尽管身体和精神一样疲惫,却谁也不敢放松精神去休息。产程终于到了末期,希望就在前方。花云没有像她的母亲一样抽搐,她会……
“什么人!”
门外传来了喧哗之声。动静不小,桢却根本无暇关注。管他到底是想要花云的命还是孩子的命,就让他们放马过来吧。乙在外面,他一定会把这间产房守护得风雨不透;不行的话还有癸,她要是把身上的毒药统统拿出来,绝对够让那入侵者喝一壶的;还有她,额,不行,她的职责是守着孩子,守着产妇,她可不能扔了自己的职责不管啊……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清晨的冷风吹进室内,吹在那被冷汗覆盖的皮肤上,激起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花云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桢无暇看向门口,她听到了癸的声音:
“……怎么是你?”
“用力!!!!”
桢尖叫道。她停留在花云腿@间的双手被涌出的热流淹没,一个只比她拳头大一点点的湿漉漉的小脑瓜在经历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痛苦之后终于出现,随后便是那小小的身体和四肢。等到桢终于把这轻飘飘的小婴儿接在手里时,她简直想哭。可她不能哭更没有时间哭。生产还未结束,她需要剪断脐带并帮助花云娩出胎盘来——这工作癸显然无法接手,也的确没别人可用。
“癸,帮我抱着孩子!”桢头不抬眼不睁地叫道。
一双手很顺手地接过了孩子。桢按照从前学过的标准手法剪断了脐带。后面的工作她在产房里看得多了,还是会做的。等到她忙完了产妇身上的活计,一转头便发现那双手中捧着的小宝宝已经不再是刚出生那时脏兮兮的模样,而是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包上了包被。她这才想起来,刚才隐约听到了有水声,显然癸已经非常专业地给宝宝洗了澡。
现在纠结癸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不是时候,桢接过了“呀呀”叫唤着的宝宝,把它凑在强撑着睁大双眼的花云的脸旁边。花云只转头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嗯,是真的昏了,不是发病。她很坚强,什么事都没有,只是累坏了而已。
桢也累坏了。
她低头又看了眼怀里的小宝宝,心想那预料之中的情况总算没出现。那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人进来了?她抬头望向了门口。
一个留着亚麻色中发的女人站在距离产床两米处望着桢。她没笑,却依然神情温柔。她的两条袖子挽到手肘上方,双手还湿着,很明显刚才碰过水。
“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