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止水搀着卡卡西,两人步履蹒跚地蹭到了三代门前,敲门进入。xinghuozuowen一见手下的两名得力干将狼狈到了极点的形象,三代却并没有急着催促二人马上去医院报到,而是善解人意地挥手示意了一下门边的椅子,让两人坐下休息——对这任务的结果,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毕竟那长宁长老刚刚离开,两个人可能把一切都商量好了。卡卡西猜想,三代也应该知道自己想要汇报什么、质询什么,催他离开也没用——因为卡卡西目的未达到,不会走的。他也没有在三代的示意下让自己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稍事休息。他知道,这一口气一松,自己肯定会睡上(昏上)至少一天,那时就什么都晚了。
“我猜想,你们已经见过长宁长老了。”
三代的语速比平时要快了不少,看样子很心急。卡卡西后来才想清楚,那是因为,平常那种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并不适合眼下这场合——三代的确是很想让伤痕累累的两人赶快去医院的。
止水默默点头。卡卡西却省了这一步,他强撑着抬起头来,乱晃脑袋说不定会把脑仁晃荡出来哪。
“三代大人,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卡卡西低声道,“那地方被毁掉了,我们三个也都回来了。”
三代的目光同样从卡卡西那被撕破的面罩移动到他身上的绷带上,又看了看止水。那目光可比长宁温暖了不少,至少,他是真的在以一个长辈的目光打量二人的。
“是的,尽管过程很艰难,你们还是完成了。”三代说道,“表现得很好……你们俩,从未让我失望过。”
不论其他,卡卡西至少在任务结果上一直能做到尽善尽美。如三代所说,他的确从未让长辈们失望过。作为一个合格的部下,他也从未对老师、对领导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指望——不管是日常训练还是任务难度,卡卡西从未争取过什么优待。他们是老师、是长辈。他们对自己好,自己却不能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
所以,这一次,在不牵涉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卡卡西的确非常想为某一群人争取一下。
“三代大人,我们这一次出去……”
卡卡西用低沉的嗓音开始对这次的任务过程进行报告。止水一开始还说了几个“我来”,“你休息”之类的话,然而,卡卡西态度强硬地一直用目光禁止他插言。的确,在可以确定宇智波家族牵涉其中的前提下,止水有很多话都不方便说而只能让卡卡西代劳。饶是如此,家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自己却既不能表示站在家人一边又不能当众撇清,那种进退两难的尴尬仍然好像一大群乌鸦一般在止水头顶盘旋着,向他身上不停地撒播着落羽和鸟粪,让他随时都有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人前展示的错乱感觉。
“……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同时也要首先保证队友们的存活,我们便先返回了。这就是这一次任务的全部过程。”
卡卡西简明扼要地、客观地把任务过程叙述了一遍——不增补也不删除,当然也不刻意绕过某些事物。他能感觉到止水搀扶着他的手臂越来越僵硬。到了这个地步,之前一直把村子和任务放在第一位的止水应该做的本该是立刻单膝跪倒,哪怕碍于家族的关系他一言不发也好,这也能表达出他对村子的耿耿忠心。可是,止水只是把头低了又低——他们都知道,止水松了手,伤重的卡卡西肯定会直接瘫倒在地上。
“是的,是的,”三代说道,“我早就说过,你们表现得很好。”
“既然如此,三代大人,我有一个请求,希望得到您的允许。”
喉咙里的血腥味越发浓厚了些,同时也带出来一点无法抑制的刺痒感觉。卡卡西喘了口气,极其轻微地咳嗽了一声,想让那种刺痒消退。然而,这一声过后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而是弓着腰咳了个昏天黑地——幸好有面罩,无论是三代还是止水都看不到他唇边的血沫。可是,他们依然担心地望着他。卡卡西用手背隔着面罩抹过嘴角,手背上已经沾上了淡淡的血渍。
为了不让得力干将因为冗长的官方措辞咳死在自家办公室里,三代终于屈尊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火影大人的动作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卡卡西的另一侧,与止水一同扶住了他。
“走吧,止水,”三代吩咐道,止水心领神会地跟上三代的脚步,把全身无力的卡卡西架了起来,“我们路上说吧。”
试问木叶村里谁还有让一村之长亲自送去医院治疗的资格?就算自己是三代大人的直系后辈,卡卡西也觉得实在是太过受宠若惊了。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无力阻止。幸好三代的速度够快,他和瞬身止水配合起来,路人基本看不清楚眼前到底掠过了什么不明飞行物,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所关心的应该是岭西村的那些村民吧。关于他们的问题,我们会妥善处理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还有止水也一样……你可是暗部分队长,放任部下不及时处理伤口可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这就是整个过程中三代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三代也只来得及说出那一句话。事实上,正当卡卡西运转起自己疲惫的大脑消化起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还有点打滑——他们已经到了医院,脚下的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三代没有为了避嫌把两人扔在医院大门口而是直接带着他们冲进了大楼。当然了,由于他们的速度过快,导致身边的医忍和病人们都用极其惊讶的目光瞪着他们,就好像三人是突然从空气当中蹦出来的一样。
“三代大人,您说岭西……”
卡卡西试图在领导那里套出更多话来,可目标明确的三代带着他走进了急诊室,手下发力,把他按在了一张病床上。医忍和护士们飞快地围拢上来,熟练地给他做检查、清理伤口。在几个人身体穿插往来的空隙间,卡卡西的目光恳求一般望向正要离开的三代。这位算不得老的老人冲着虚弱的卡卡西眨眨眼睛,唇边露出一丝原因不明的笑意。
也许他在为“手下终于能保住命了”感到欣慰,也可能是为“问题解决了”而感到高兴。卡卡西无从分辨这当中的区别。他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伤势过重,还是因为被注射了什么麻醉剂的缘故。
等到卡卡西再次清醒过来,屋里已经既没有三代也没有止水了。他稍微转头,发现自己已经,或者说,早已离开了急救室,被安置在普通病房里了。他能看到床边的输液架上挂着药瓶,透明的药液在以一个匀速滴落在下方的输液管中,无声地流淌进他的身体里。卡卡西抬了抬手,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针。手背上的针孔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一丝闷痛。他又把手放在了身侧,做了个深呼吸。温暖甚至带些燥热的空气在他已经接受过治疗的健康肺部中流进流出——这种能顺畅呼吸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然而很快,那种燥热的成分便增多、增多、再增多……增多到了让卡卡西额头见汗的地步。昏睡之前的场景和对话好像开了闸的滔滔江水一般灌满了他的整个大脑——水浸过后便是彻骨的冰凉,卡卡西的额头上挂着汗珠,可是,指尖却是一片冰凉。
卡卡西想起了一同出任务的夜白,想起了他那只触目惊心的手臂。再加上那堪称无解的幻术,他还能恢复吗?
卡卡西想起了那些岭西村的无辜村民。临去探索那矿洞之前,他们向那天真的小女孩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可是,后来与宇智波长宁之间的对话却像是给那些村民们的生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也许是因为从前与那终生都躲避在树洞中的伊布里族人接触的经历,卡卡西总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他们做些什么——就算他不是什么致力于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他依然觉得能拯救越多的性命是一件令人内心适意的好事。
然而,三代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说“会妥善处理”。“处理”的手段可多了去了。联想到之前长宁那嚣张的态度,难说村里不会碍于宇智波家族而舍弃那小小的村子。或者说,村子里很可能在得到了宇智波家族的某些保证后,放任他们“处理”岭西村。毕竟那些人病的病残的残,就算是得到了妥善治疗,将来的安置也是个问题。村子的情况本来就捉襟见肘,就算是从未动摇过自己对村子的忠心的卡卡西也会觉得,三代大人,或者说,村子里未必会愿意为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病人们浪费自己有限的资源。
不,他当然不会为了这件事就觉得三代冷血啊什么的。三代是木叶的三代,考虑事情当然要把木叶放在第一位。只是,卡卡西总是想着,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至少让那些村民们可以过得好一些,可以活得像人,而不是只配拉磨的牲口。
他做了自己能做的,只希望能获得好一些的结果。
还有……那场婚约……
他对待宇智波家族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那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和宇智波家族产生除了那只写轮眼之外的其他关系。他之前还在考虑该怎样解决这件事,比如发生了什么事,宇智波家族长主动解除了婚约啊什么的——尽管他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事。结果,在这场任务当中他也算是损害了宇智波家族的利益,那目标又被推得远了些啊。
虽然他并不为此后悔,却依然觉得遗憾。他和桢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远,远到就算能清楚地看到她,却总有一层透明却坚硬无匹的障碍阻挡在他们之间。
就在卡卡西闭着双眼,脑子却转个不停的当口,他的病房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房门旋开,有人走了进来。他转头望去,看到的是止水的身影。同在宇智波家族的止水这几天也是压力颇大,原本总是挂着笑容的面孔现在却是心事重重。卡卡西看着他关紧房门,绷着脸一步一步来到自己面前,却并没有坐下。
“卡卡西,”距离一拉近,卡卡西便能看到止水双眼中的疲惫之意,不知他这些天睡得怎么样,“你醒了?”
“嗯。”
卡卡西话不多说。止水要说的无非两件事,岭西村民和夜白,他不需要追问,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我昨天来过,那时你还没醒。”
卡卡西挑了下眉毛。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我睡了多长时间?”
止水说道:
“差不多有两天吧。”
两天,也就是说岭西村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天,在两天之内,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完了吧?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那些事,”尽管止水说话的态度并没有从前的明快,却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开门见山,“我了解到一部分,本来是不该……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二人三道目光交织在空中。卡卡西点了下头。
“三代在派我们出去之后,没多久就派出了后续的小队把岭西村民转运出去。我们一开始的设想也是对的,家族……在得知了矿洞被突袭之后的确想要……‘处理’那些人的,可慢了一步。”
止水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对宇智波家族造成的这个结果丝毫不感觉理直气壮。他的目光平直地望向卡卡西,就像是急于从卡卡西连上得到些许端倪一般。见卡卡西并未露出什么厌恶的神情,他才垂下目光瞪着地面。
“那些人转运到哪去了呢?”
如此,卡卡西也就没有必要追问宇智波家族修建这么一个“违禁品黑作坊”的目的了——不是为了造反,就是为了谋利。既然现在三代并未采取什么雷霆手段,应该能证明后者的吧?所以,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岭西村民的情况上。
止水似乎轻松了些。
“先在这里进行驱镉治疗,然后家族会为他们找到适合的安置点的。村里也会关注这件事。”
卡卡西若有所思地又点了点头。
感情岭西村民的安置是由宇智波家族接手的啊……嗯,也不错,没给村里增加太多负担,又能留着他们随时提醒宇智波家族这件事的存在。三代的手段还是如当初一样老道。
“夜白的幻术被解除了。”止水的语气突然沉重起来,“还有,他的手臂……没保住。”
一个忍者从一个健全人突然少了条胳膊,以后继续做忍者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最低。卡卡西叹了口气。
“你的……那个婚约……我帮不上忙,真的,很对不起。”
卡卡西摇了摇头,表示止水并不需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是他,卡卡西和宇智波家族之间的事,本来就与止水无关。
然而止水在得到了卡卡西的回应之后并没有就此告辞,而是依然站在病房里,似有话说。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接下来将要说出的话好像更加难以启齿,令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止水?”
卡卡西试探地招呼了一声。止水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一般咽了下口水,向卡卡西走近了一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含糊不清得仿佛喉咙里卡着一股水。
“卡卡西,将来要是你亲眼见到了某人的死亡,或者你以为他死了……也许会觉得写轮眼时常发热什么的……”
这句话已经足够了,止水又往上加了一块沉重的砝码。他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卡卡西,漆黑的双眸突然变成了猩红色。不止如此,那瞳孔中原本应有的勾玉瞬间变成了四棱手里剑图案。这异象让卡卡西不由得紧紧抓住了床单。但是,仅仅一秒钟过后,止水便收起了那怪异的眼睛,心照不宣地冲卡卡西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就是这样。要是将来你也……一定记得别让人发现。”
说完了这句话,止水机械地抖了下脑袋权当打了招呼,随后便像之前推门而入时一样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