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月溪安京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他好像没有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kanshushen就算是某些不可弥补的事发生了,他也会劝慰自己“覆水难收,别难为自己,以后吸取教训就好了”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也就把这事忘掉了。也多亏他心大,这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不过,现在的月溪安京真真切切地感到有些后悔。
刚才他算是亲眼目睹了一出人间惨剧的发生。除了发呆、颤抖,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在把那个名为野原凛的女孩押送至一处临时基地之后,他那个仍然对水影大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国内转移到了国外感到狂热无比的队长大人兴奋滴宣布,参与抓捕候补人柱力的人员均有幸围观“制作人柱力”的大场面。
于是月溪安京便目睹了一切。
他并没见到那个娃娃脸水影大人,但是雾忍的高层们依然出现了六个。他们把那个一直昏迷的女孩放置在了一张标准尺寸的手术台上——看起来比普通手术台结实几倍。又把目光转向了悬浮在他们正前方的一个什么仪器上方的淡绿色透明泡泡。
那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什么三尾了吧?
那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啊……
它的直径大概有七米多,整体看来像是个变异了的大乌龟。它的脑袋就有一个月溪安京那么大,眼睛小得可怜,放射出卑鄙的红光。吻部似乎覆盖着鳞片,月溪安京确信它一口能把自己咬断。它的全身都长满了足有正常人一臂长的倒刺。它名为三尾,身后就长着几乎与身同长的三条尾巴。这三尾似乎脾气异常暴躁。一开始,它还会用嘴巴吐出蓝色的水箭或是泛着霜花的冰箭对着那禁锢着自己的淡绿色泡泡发起攻击,却都无济于事。后来,大约是有些累了,这三尾便甩着自己那坚韧无匹的尾巴,抽打着那看似脆弱的泡泡,试图一有破绽便破封而出。
这……这明明就是个怪物!
月溪安京大张着嘴巴呆立在原地,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看了看正用尾巴把那查克拉泡泡抽得“噼噼啪啪”的三尾,又回过头来看看那瘦小虚弱的女孩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是犯了个错误。
他们要把那怪物封印进她的体内。
他们要把她也变成一个像眼前那个三尾一样面目可憎的怪物。
把人,变成怪物。
“不……不要……”
月溪安京喃喃地说出了几个字。冷汗顺着他的胖脸流过他的双下巴,胸口也在出汗。没多会,已经泛起了黄白色汗碱的忍者服前胸后背又好像刚刚洗过一样被汗水打湿,看上去令人作呕。
“你说什么?安京?”队长的眼睛也死盯着诸位大人们的动作,只不过,他的表情是热烈而狂喜的。听到身边月溪安京的动静,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月溪安京突然回过神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看什么让他缩在被子里打哆嗦的恐怖片,而是在所有上司的关注之下围观有他参与的惨剧。于是,他伸出颤抖的胖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哎,小地方来的人,没见过世面……有点害怕罢了。”
他说的没错。月溪安京的确是被吓坏了。
队长对这个解释非常满意,于是他仅仅是勉励地拍了拍胖子宽厚的肩膀。
“没关系,这回要是遇到了以前的故人,你就可以和他们说,你见到了世界上最宏大的场面……”
“队,队长……”月溪安京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嘴唇颤抖着,“我想尿尿……”
队长的长篇大论被打断,心情果然不像刚才那么美丽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月溪安京赶紧消失。
月溪安京如聆大赦,立刻连滚带爬地奔到房间门口。虽然惊慌失措,他依然明白——这场面绝对不能被噪音打断,不然他小命难保——他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想看看那些高层们有没有注意到他,却看到,那六个人当中的五个每人伸出一只手分别按住了那女孩的头和四肢,另外一个人正在往她的心脏位置安放什么符咒。他拉开门,冲了出去。
不过,月溪安京当然没有去尿尿。
一门之隔,他依然能听到室内传来的动静。
三尾在愤怒地咆哮着,声震云霄。
虽然有那些大人物们的查克拉为众人提供屏障,但就算是在门外,月溪安京依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从室内传来,让他直打哆嗦——当然他一时也分不清这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可他下意识地瞅瞅身边地上,那里已经慢慢滴结上了一层白霜。
想来,三尾那种暴戾的怪物肯定不会愿意自己被封印进人体内吧?这个仪式说不定会失败呢……
封印不成功的话,野原凛应该会死。
他想让她死吗?
初次见面,他是守门忍者,她是乔装的难民。他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结果被她的小队收拾得不轻,差点连命都丢了,后来更是家财散尽,背井离乡。
他应该是恨她的啊。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心里的感觉不是大仇得报的喜悦,而是有些……犹豫?
他是阡宿城内的看门忍者,实力低微,地位也低微。虽然他名为忍者,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杀死过什么人,就算是图谋某些难民们携带的物品,他也从没有直接出手致人死命过。
最多,也就是眼看着那人死去;或者说,明知道那人会死,他就像一只耐心的秃鹫那样,等待骨瘦如柴的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从前从没有觉得这是错误的。毕竟,战争年代与和平年代不同,人,总归无法做到那么纯洁无暇。
不直接出手弄死人,良心上不会受到太多谴责,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每天晚上睡个好觉。
这次……也就这样了吧?
然而,这件事有他参与。
不……那个女孩受什么折磨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应该恨她,而不是为她打抱不平。她害过自己,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等到月溪安京终于把自己混乱的思绪重新梳理好,他发现自己一直抱着脑袋捂住耳朵试图把三尾高亢的咆哮声隔绝在外。等到他终于放下手来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他突然意识到,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制作仪式似乎结束了。
成功了吗?那女孩现在是死是活呢?
月溪安京站了起来,没敢直接推门进屋观察情况,而是老老实实地等待在门口,看看众人到底会什么时候出来。他并没有等待太久。大约二十分钟过后,大门开了,那几个之前还颐指气使的高层们面色凝重,步履蹒跚地从室内走出来,虽然并没要人搀扶,却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刚才消耗不少。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几个有幸围观依然一脸崇敬之情的忍者。
“安京,过来,”队长大人在叫他,“你在这看着她,随她怎么做。但是记住,什么也不许和她说。”
月溪安京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异神色,却又忙不迭地答应着。他想起了在路上队长对他们透露过的水影大人的计划。队长泄密,传出去肯定会被处理,而队长又对他不错——所以他就装作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就好了吧。
队长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又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调侃道:
“这回你可算是报仇了。”
月溪安京鸡啄米一般点头“嘿嘿”笑了笑,狗腿地说道:
“这也多亏了各位大人和队长你的安排呢。”
“是啊是啊,这一次你很不错,我已经跟那几位大人提及了你的表现,我相信他们在水影大人面前也会对你多多美言的!”
其实月溪安京并不指望自己能在雾忍出人头地,他对现实已经很满意了。更何况高处不胜寒,他自觉让那个以喜怒无常著称的水影大人注意到他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只是又吹捧了队长几句便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去了。
尽量别出差错吧。
他定了定神,重新走进了屋里。
仪式结束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吧。他能看到室内依然有几个忍者在忙活着什么,诸如拆除某些设备之类的东西——他能理解,毕竟制作人柱力这事应该不是哪个村都能完成的,毁尸灭迹以免泄密是一贯宗旨。于是,在看了那些忍者们几眼之后,他终于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向了房间中央。
室内气温寒冷刺骨,呈放射状铺满一地的雪白冰霜踩上去发出碎玻璃相撞一般的清脆声音。这放射状冰霜中央就是那个新鲜出炉的三尾人柱力。她已经醒了,不过大概是刚才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太过痛苦,神情依然有些呆滞。她并没有长出和刚才那个怪物一样的倒刺和长尾,而是依然保持着“人样”。只不过,她的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皮肤上带着冰珠,头发上还残留着雪花。
……这姑娘显然给冻坏了吧?
她和他有仇,这事不归他管。就算归他管,他也不想管。
忍者们毁掉仪器发出的爆炸声一直在周围响起,野原凛显然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她目光茫然地环顾四周,终于注意到了众人额头上戴着的雾忍护额。她瞪大双眼,显然是被这一切吓得不轻。
其实被吓坏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月溪安京一边想着这一切,一边向她靠了过去,每跨出一步,他都能感觉到温度在下降。
“请问……”野原凛哑着嗓子说出几个字来。
没有人理她。室内所有的忍者都在各忙各的,忙完了便消失在门口,并再也没有出现。
月溪安京还记得路上队长说过的话——把三尾人柱力放回到木叶去。队长不让他和她乱说,显然是不想让人柱力知道事情真相。否则的话,不想对村子造成伤害的人柱力可不一定会往木叶的方向跑。
要是三尾人柱力满世界乱跑,那么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所以不能说话。
“你们是……雾忍村的人吗?”
野原凛又问道。她的嗓音和当年毫无二致。只不过,声线略颤抖,月溪安京分辨不出这是因为她被吓得够呛,还是因为温度太低冻的——仅仅站在距离她一两米远的地方,他的双手已经快被冻僵了。
不知道当她得知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会是个什么反应。
问出这句话之后,野原凛似乎在期待着能有人回答。可惜她终究还是失望了。远处的忍者们拆完了东西便出去了,她身边只剩下一个强装镇定的月溪安京。而他只是看了她两眼便移开了目光。
“是你把我带到这来的?”野原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月溪安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就算是她一直在昏迷,现在也大概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了吧?月溪安京暗想。就算是换成他自己,在经历了那么一场打斗,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块会移动的冰疙瘩,也会感觉事情不对劲的啊。
……不知道队长干吗要自己看着她。总不会是想让自己近距离看着仇人的凄惨模样而心花怒放的吧?
可是他现在心里就连一点点开花的感觉都没有。他只觉得有点……冷。
他在可怜她。
而且,看样子她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差点死在她和她队友手上的那个倒霉砂忍来。这一点让月溪安京略庆幸——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庆幸什么。
她不记得阡宿城里那个看大门的,却肯定会记得是他把她抓到这里来的。所以在她心里,他依然是敌人的吧?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没有决定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吧?
别说话。
野原凛从手术台跳到了地面上。月溪安京想起队长的嘱咐,便移动了一下脚步试图跟上她。可没想到,他踩在了一小块光滑的冰面上——应该是刚才哪个高层落足时间太久踩出来的——他“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全身的骨头节都被摔得不停滴尖叫。他想爬起来,可脚下的冰面似乎根本就是想让他丢脸丢得越多越好,一脚踩上去越发地滑。
慌乱和尴尬当中,他面前出现了一只细瘦的手,月溪安京赶紧拉住,借力站了起来。但他马上便意识到自己握住的是三尾人柱力的手,于是又放开。可惜的是,他的手已经感觉像是在冰水混合物里泡了半天那样又痒又疼。
大概是新制作出来的三尾人柱力控制不住体内的冰系查克拉吧。他的手一定是被冻伤了。月溪安京尽量不着痕迹地把手缩回来贴在背后,试图用体温把那只可怜的手拯救回来。
“你没事吧?”
野原凛在问他。她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试图远离她这个冰疙瘩的反应,依然像是在帮助了人之后关心地询问一句——哪怕眼前这个人是她的敌人。
“没……”
这回月溪安京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又马上住了口。
他不应该搭话。他一句话也不应该说。她是他的仇人,虽然她眼下似乎受了很多苦,而且显然过后还会受更多苦……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是他把她抓来的。
即使是在敌人的面前,她也在向他释放着善意,哪怕只是伸一只手把他拉起来。
所以,所以……真的没关系吗?
没有!没有!没关系!
但是,接受了别人好意,这难道不算是与人家产生了些关系?
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曾经多次看着人在他面前死去!所以这个野原凛是死是活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什么地方?”野原凛又问道。
“快到……”
月溪安京又一次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他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然而野原凛已经听到了他在说什么,她飞快地问了一句:
“哪里?”
……其实说两句话也没什么的吧?不告诉她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当闲聊不也行嘛?
“离国境线不远。”
月溪安京听天由命地说道。他还在心里期盼着说不定有哪个雾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还能跟队长夸赞他“虽然在说话却不会泄密”的好处。
“那我可以走吗?”野原凛的目光又在整个房间当中游移,最终停在了月溪安京脸上。她期待地问道。
刚才队长给他的指示是“随她怎么做”。那么,她想走,应该也可以……哦对了,他们肯定是希望她赶紧回木叶去的。
月溪安京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场景:
她娇柔的身体开始变形,倒刺从她的全身爆出来,身后拖上了三条长尾……她在朝着木叶的方向狂奔,一路房倒屋塌……人们在惨叫痛呼……她被数百名木叶忍者围攻……她倒在地上,鲜血从身下漫出……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