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母亲的那一天,我还同样失去了我的四哥。
父亲带着两个哥哥出门去打仗,结果到最后回来的却只有一个。
我靠在母亲的怀中,手里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耳朵贴在她的胸前,却听不见心跳声。
是梦吧,是一场失去了母亲的噩梦,所以我才会听不见她的心跳声。
必须要快点醒过来才行,我还要起床给母亲重新折一枝花,不要匆忙间折下的、一定是要精心挑选过的,最好是能让母亲留下来、并且重新对我展露笑颜的花。
梦醒之后,母亲会牵着我的手,我们会继续在走廊上晒太阳,看着满庭院的花闲聊,也可以避开父亲和兄长们的耳目,在仅有我们知道的秘密的树下赏花,更会拥有未来。
“真琴,”母亲对我说,“对不起。”
呆愣我的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无措抱着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有话想说的。比如亲口告诉她哪怕一次“不要哭了”和“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因为无论是我的残缺也好,还是我注定悲惨的未来也罢,这些都是我自身的因与果,和母亲没有关系。
倒不如说我其实一直都很感激母亲对我的不放弃,所以今后的每一天我都想要能和母亲待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开。
所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请不要再为我流泪了。
这份萦绕在我胸口的、被你所教会的感情,我好想全部告诉你。
不想要依靠拙劣的模仿亦或者是别扭的手势才能传达的,而是想要堂堂正正地用自己地声音告诉你的,关于我有多么喜欢你的这件事。
母亲。
拜托了,别在我什么都还没来及告诉你的时候离开,别在我尚未完全理解这份感情的时候就丢下我。
留下来,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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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大脑深处的熟悉而又冰凉的声音吵得我头晕脑胀,我站在人群的后方,远远地看着我的父兄们,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不,不对。
我的确是回到了原点。
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尚未理解的感情、我与母亲的未来,全都已经在那个充斥着药味的夜晚结束了。
我已经——
“真琴为什么会在这里!?带她回去,斑!”
“真琴?——真琴!”
“眼睛!真琴的眼睛!!父亲!”
“再坚持一下,不要睡、醒过来,真琴!真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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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之后,我站在走廊与屋檐交接的阴影处,看着空荡荡的、仅剩下了那棵从未开过花的树得到庭院,一时之间不知道心中此刻究竟是什么滋味。
不见了。
全都已经不见了,无论是花,还是——
“真琴?”
我循声看去,发现那是我最小的哥哥在叫我。在得到回应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与高兴的表情:“你醒...不对、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吗!?”
说完,他急匆匆地朝我跑来,然后在我离我几步远的位置放缓脚步,轻盈得就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吓跑我那样,然后拉住了我的手,那双生得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眼中似乎有水光闪过。
我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又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今天我还没有去见母亲,也还有好多话没和她说。——我的愿望、我的感情,这些都必须告诉她才行。
一定都还来得及的吧?就像是我将花送给母亲那样,只要我跑得足够快,那就一定来得及的。
于是我挣开了哥哥的手,转身朝着母亲的房间跑去。
“真琴?等等我!”
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与母亲在房间里,鲜红的液体砸在我的脸上,支离破碎的咳嗽声在耳边炸裂,我们彼此相拥着,即使沉重的气氛压得我几欲窒息我也不曾松手,可最终我们还是被迫分开了。
“真琴,”母亲对我说,“我永远爱你。”
呆愣我的什么也没有回应,只是无措抱着挚爱的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
如果我能早一点亲口告诉你就好了。
不仅仅是你对我的、其实我也一直一直都——
“真琴!”
跑起来,真琴。
跑起来。不可以停下,不可以被抓住。
来得及的,一切都还来得及的,只要我跑起来就一定能把未说出口的话告诉她。
父亲从母亲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此刻正挡在我的前方,冷冷地瞪着我:“吵吵闹闹地成何体统,泉奈!...和真琴?”
我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而疏忽大意,却被哥哥一把抓住了手臂。他一面拽着我想要离开,一面对着父亲说:“父亲!——那个、什么也没有,我们现在就走。...真琴乖,听话,我们去玩好不好?跟着哥哥走,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我挣扎着想要挣开那只抓住我的手,可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电光火石间,我猛地朝着哥哥的手就咬了下去,趁着他吃痛松开的那个瞬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母亲的房间跑去。
对不起。
对不起。
现在的我是完整的,我的眼睛能看见母亲的模样,我的耳朵能听见她对我的期许,我的嘴巴能诉说对她的爱意。我不会死,我会活着,和母亲一起,就算不被他人喜欢和期待未来也没有关系,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到生命迎来终结的的那一天为止。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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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脸,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看向父亲,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我的哥哥则下意识将我往后带去、挡在我的身前,紧接着他也挨了一巴掌。
一切就都像是回到了我折花回家的那天,只是这一次母亲没有出现。
“带她滚回房间里去,泉奈。”
哥哥的左脸高高肿起,足以看出父亲下了十足的狠手,看起来十分狼狈,至于我,应该也差不了哪里去。
可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放弃。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必须要尝试。
我看着父亲,忍耐着疼痛与对他的畏惧,满怀期待地问他:“母亲,在里面吗?”
哥哥握着我的手猛地一紧。
父亲没有回答,我想或许是因为我说话还不太熟练,发音不标准的原因导致他没有听清,就又咬着字重复了一遍:“母亲,在、里面吗?”
拜托了,请告诉我那只是一场噩梦吧。
我的母亲其实就在房间里,她只是因为病痛故而暂时无法与我相见,但只要我耐心等待就一定能与她重逢,然后我们会向以往那样继续在繁花盛开的庭院里陪伴彼此。
我才刚刚恢复了正常,眼睛和耳朵才刚刚清楚母亲的模样与话语,可这些都是不够的,我想要未来、想要有母亲的未来,也想要成为她期望我成为的人,还想要与她在独属于我和她的秘密树下无忧无虑的奔跑。
所以拜托了,请别打碎我触手可及的幸福。
所谓血腥与泪水不过是我过分真实的噩梦,而并非真正的现实。我的母亲就在门背后,她只不过是因为病痛而暂时无法与我相见。
是梦吧?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父亲,祈祷着他能够回应我期望中的那个答案,可他却让我失望了。
我的父亲看着我,表情平静而又冷淡,他的眼中似乎没有我的存在:“...她不在。”
“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