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也坐在泳池边的椅子上,看着派对中的人狂欢,看着这个笼罩着泳池的巨大的穹顶,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这些人将我们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设置各种各样的游戏,看着人们在游戏中厮杀,狂欢,犯下各种各样的原罪。而我们,就像仓鼠笼里的仓鼠,不知疲倦奔跑在他们设置的滚轮上,供他们观赏娱乐。”说着,池鸢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自己,“在我12岁坐上空桑王位的那一刻时,我曾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改变这个世界,没想到竟然是以最耻辱的方式一败涂地。”
坐在一旁的禹落川侧首看着面前落魄的空桑王,看着他脖子上那个代表着奴隶的烙印,不由伸手去触了一下:“你的一切苦难都是漪澜造成的,告诉我怎么才能弥补你受到的伤害,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被触碰的池鸢也没有再本能的抵触禹落川的触摸,嘴角挂着讽刺的笑:“王子殿下,你只不过是某天路过宠物商店时,看笼子里关着一只浑身是伤,又长相讨喜的小猫小狗,一时心生怜悯,想要带回家养着。但对于那小猫小狗而言,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本就没有差别。”
听了这话,禹落川触摸池鸢也烙印的手在空中停滞片刻,然后有些落寞的垂下,微微皱着眉道:“这么轻易就将我归类到某种人当中去,未免太草率了。你并不了解我,不是吗?”
池鸢也又笑了一下,将浴袍的系带解开,将整个胸膛、腹部毫不避讳的展示在禹落川眼前,说道:“好啊,既然王子殿下您想要,便拿去玩好了,想怎么玩都可以。”
禹落川看着他满目疮痍的身躯,呼吸颤抖起来,双拳不自觉的握紧:“……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说罢,他伸手去拉池鸢也的浴袍两侧,帮他重新穿好浴袍,然后还过他的腰间,拉起系带,认真的打了个结。
池鸢也垂眼看着禹落川低在他胸前的脑袋,眉心一皱:“把弄成这副模样,然后又跑到我面前来大发慈悲的说‘不要作践自己’,呵……这是你们漪澜特有的方式吗?”
禹落川闻言顿住,坐直身子看池鸢也,与他充满怨恨的眼神相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明知道伤害你的人不是我,还是说,你一定要把这些年受到的虐待全部算在每一个漪澜人头上?”
听到“虐待”二字,池鸢也呼吸颤了一下,他怔怔的看着禹落川:“你不是也一样,想给我重新戴上镣铐,打上烙印,然后锁在你的地窖里!别说想要帮我那么好听的话!”
“池鸢也!”禹落川怒了,眼眶通红,但怒气在脑袋里转了几圈,又被他强行按了下去,“我真的只是想要帮你。”
“帮我?”池鸢也目光顺着禹落川的身体往下移,看到他身体明显的变化,勾嘴讽刺道,“怎么?你现在喝多了,又需要我给你‘治疗’一下?你把这种事叫做帮我?还是王子殿下你觉得,把你的DNA给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是恩赐?”
禹落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生理反应被池鸢也一览无余,用浴袍一盖,侧过身去:“别误会,我只是,喝多了……我没有要你现在做什么的意思,不用你做什么。”
“嗯?”池鸢也咄咄逼人,毫不让步,“你这是在装什么呢?你把我拴在手边,不就是为了让我伺候你吗?来呀!”
说着,他伸手去扒禹落川的膝盖,禹落川皱眉死犟着,两个人一推一搡僵持了片刻,禹落川终于受不了了,转身一把将池鸢也按在躺椅上,眉头紧皱,喘着粗气。
池鸢也被按倒后楞了一下,然后故作镇定的道:“你看,身体不是很诚实吗?”
禹落川双手死死按住池鸢也的手腕,跪在躺椅上,与池鸢也的身体保持这距离,颤抖着道:“池鸢也你听好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什么下贱的东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池鸢也面无表情的仰着面看着双目通红的禹落川,等待他编的理由。
禹落川:“因为……喜欢你……”
池鸢也:“!!!”
一句话差点让池鸢也心脏骤停,他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禹落川,心跳漏跳一拍之后开始越跳越快。
二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派对的音乐声将二人淹没,有密集的泡泡向二人缓缓飘来,泳池中的人们打着水仗,水花四溅,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躺椅上的两个人。
“我……”池鸢也看着禹落川的眼睛,他明明才认识这个人四天而已。他不相信有人会在短短四天之内,喜欢上他这样一个奴隶。于是避开了禹落川灼热的目光,淡淡的答了一句,“……我不配,我只是个豢奴。”
说完,池鸢也便想要从这场闹剧中逃离,挣开禹落川的手,起身要走,却被禹落川一把捉住,紧紧将他的手腕攥在手心里,攥得他都痛了:“你是伟大的空桑王,不是豢奴。”
一瞬间,池鸢也耳际爆发出一阵耳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他看着嬉笑的人群,眼前的光景好像回到了那个充满鲜花和阳光的地方。在那里,他是万人敬仰的国王。
正在这时,忽然忽然有人尖叫起来:“啊啊啊啊!!!死人了!!!”
“啊啊啊!!!有人淹死了!!!”
伴随着众人的尖叫声,派对戛然而止。
池鸢也被眼前的混乱拉回现实,定睛一看,确实有个人漂浮在泳池中央。而那个人,正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他的胖子。
“是他!凶手是他!我看见他推了这个男人一下,他就掉进泳池里淹死了!”
有人立刻跳出来指证凶手,池鸢也和禹落川顺着指证者的手看去,“凶手”竟是邱司南!
“你他妈不要胡说八道!老子只是推了他一下而已,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淹死?!”邱司南暴跳如雷。
“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周围的人开始将注意都投向邱司南,毫无根据的对其进行指责。
池鸢也眉心一皱,想要挣开禹落川的手:“嘶……你弄疼我了。”
禹落川这才发现自己因为酒精的作用,情绪有些激动了,赶紧放开了池鸢也。
果然不出所料,系统的声音再次在玩家颅内响起:“各位玩家,泳池派对支线任务已经触发,任务内容是找出真凶,任务奖励武器一件。玩家可自愿选择接受,或不接受任务。”
“啧……怎么又是武器,就不能有点别的?”池鸢也不耐烦的揉着自己的被捏红的手腕,朝前走去,走到距离死者最近的地方,伸手对服务员摆了摆,“麻烦你们把他弄上来,谢谢。”
禹落川一直沉浸在对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的懊悔之中,有些心不在焉的跟着池鸢也:“你要接任务吗?”
池鸢也双手抱在胸前,一边看着正在被打捞的死者,一边观察着四周的人:“武器当然是越多越好,现在主线任务还不明了,官方一个劲的派发武器,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不过这次不像喝几杯酒那么简单了。”禹落川看着池鸢也被自己捏红的手腕,想做些什么却又退却了。
观众们纷纷过来围观,这次接任务的不止池鸢也一个,邱司南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第一个站了出来,围着打捞上来的尸体仔细查看,但他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看。
池鸢也瞥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死者,问邱司南:“你推了他一下,他就掉进泳池里死了?”
“怎么能说是我推他?明明是他喝多了,撞到了我身上,然后自己没站稳就掉下去。”邱司南见是池鸢也,翻了个白眼。
“那从他撞到你,到有人发现他死亡,之间间隔了多长时间?”池鸢也说着,在死者面前蹲了下来。
“马上就死了!”没等邱司南说话,旁边有人抢过话茬道。
“对啊,就刚掉下去,就没动过,过一会儿就飘起来了。”另外一个玩家凑上来补充道。
“知道了。”池鸢也说着,将死者脸转向左侧,然后双手叠在他胸前开始有规律的按压起来。
“你干嘛?别破坏现场啊,不止你一个人接了任务。”邱司南想要制止他,被禹落川拦住。
“如果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还有救。就算是死了,溺亡肺部会有积水,通过挤压积水会排除。”池鸢也一边按压一边解释道。
“有道理……有道理……”众人分分附和。
于是众人紧张的看着池鸢也按压了三分钟,一口水都没有吐出来过,并且很明显人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池鸢也站起来,忽然觉得有些晕眩,但还是强忍着说完了自己的看法:“肺部没有积水,很明显他在掉进泳池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看见没,我就说不关我的事!”邱司南松了一口气,看向池鸢也。
“那凶手会是谁?”一个留着黑色直长发的齐刘海女孩挑着眉看着池鸢也。
池鸢心跳开始不断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浑身滚烫,腿脚发软。
完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池鸢也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紧张起来,但越是紧张,心跳越快,越是难以呼吸。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一旁放着巨大三层蛋糕的小圆桌:“凶手……现在还不清楚……要等……等我再去找找其他线索……”
“你怎么了?”禹落川发现池鸢也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想要啊上前去扶他。
可还没等他走到池鸢也跟前,池鸢也杵圆桌的手一滑,整个就人泄力的靠在了蛋糕桌上。圆桌本就一条腿,不稳定,被这么一靠,立刻就翻到了。池鸢也随着翻到的桌子摔倒在地。
“池鸢也!”禹落川赶紧上前一把抓住池鸢也的手臂。
池鸢也借力好不容易站起来,汗如雨下,小声对禹落川说:“快……带我去没有人的地方。”
“该不会是……”禹落川显然之前是见过他这种反应的。
“对……快走。”池鸢也咬紧牙关,忍耐着。
禹落川看了看周围,没有什么隐秘的地方,于是半蹲下去架起他就往泳池的浴室跑:“去浴室,浴室和厕所没有监控。”
到了浴室,找了最里面的一间淋浴间,拉开浴帘,把池鸢扶进去。
“今天是第七天?”禹落川一边问,一边扶着池鸢也想帮他站好,但池鸢也双腿发软,才一脱手就整个靠着墙面滑了下去,无力地坐在墙角。
“该死……”池鸢也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烫得像火球,“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禹落川伸手摸了摸池鸢也的脖子,后背,眉头紧锁,赶紧打开水龙头,开到最凉往他身上冲:“这样好些吗?”
“嗯……”池鸢也喘息着,极力忍耐,仰头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伸手去解浴袍的腰带,解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劲,紧张的看向禹落川,“枪……枪不见了……”
禹落川赶紧伸手摸了一下原本应该别着枪的地方,空空如也:“应该是你刚才摔倒时掉在那里了。”
“快去找!”池鸢也痛苦万分的咬着牙道。
“可是你一个人……”禹落川慌张的看着池鸢也,有些束手无策。
池鸢也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抱着花洒催促他道:“放心……我死的没那么快……先找枪,要是被人捡到我们就亏大了……”
“好,你等我,很快。”禹落川拗不过他,只好飞奔出浴室去泳池找枪。
池鸢也就这么一个人缩在淋浴间的角落里,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一声不吭的等着。
不一会儿,禹落川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那把他们喝酒赢来的枪,上前缓缓跪坐在池鸢也面前:“我来了,枪找到了。”
池鸢也看了一眼,才算是放下心来:“好……找到就好……”
“你看起来很难受,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禹落川伸手去捧池鸢也的脸,从他手中小心翼翼的拿过花洒,动作轻柔的替他冲洗着。
池鸢也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面露潮红,眉头微微皱着,忍不住看了一眼禹落川的唇,然后把眼睛一闭,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不看禹落川:“我需要……你的血……”
禹落川看着痛苦不堪的池鸢也,伸手捧住池鸢也的脸,看着他道:“血液里的DNA数量太少,你发作到这种程度,用血恐怕是来不及了。”
池鸢也满头大汗的看着禹落川,此刻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燃烧了一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于是皱着眉点了点头:“好……用你的方法……快……”
“转过身去,背对我。”禹落川立刻将手中的花洒放下,起身把池鸢也扶起来。
池鸢也整个人都在发抖,尽全力站起来,转身背对禹落川趴在湿哒哒的墙壁上:“快点……我快站不住了……”
禹落川双手把住池鸢也的腰,将差点滑倒的他扶住。
正在这时,淋浴间的浴帘被什么人唰的一下突然拉开:“枪没找到……你是谁?!放开他!”
池鸢也闻声一怔,看向说话之人,心脏差点跳了出来:“禹落川?!?!”
什么情况???如果他面前这个人是禹落川的话,那他身后这个人又是谁?
抱着池鸢也的这个禹落川也一脸惊恐的望着后来的禹落川,拿出枪来指着他道:“你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说着便给枪上膛。
“你别相信他,我才是禹落川!”后来的禹落川肉眼可见的惊慌,伸手想要去拉池鸢也,但被持枪的禹落川制止。
禹落川手一松,池鸢也便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但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忽然明白了主线任务“不要被替代”的含义。
持枪的禹落川喝道:“别动!别碰他!”说着便要扣动扳机。
不能开枪,在没弄清楚谁是本体之前,杀死谁都是在冒险。
于是池鸢也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趁持枪者不备迅速转身夺过了手枪紧紧握在手中:“你们谁能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禹落川,就能活下来。”
后来者看着被剥去一半衣衫的池鸢也,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池鸢也艰难的扶着墙站起来,背靠墙面,左边是后来者,右边是先到的禹落川,然后用枪指向后来者,喘息着道:“快说,说一件能证明你是禹落川的事。说不出来,我就开枪了。”说着,他迅速将枪从左边指向右边,“还有你!说!”
右边的禹落川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池鸢也:“刚才你发作,我带你到这里来,然后你叫我去找枪。枪我找来了,他根本没有枪,也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样还需要证明吗?池鸢也……”
“好……”池鸢也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浑身烧的难受,用尽全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立刻将枪口转向左边的禹落川,“到你说。”
左边的禹落川怔怔的看着池鸢也,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你还不明白吗?游戏任务是‘不要被替代’,这个鬼东西既然敢明目张胆来到你面前想要替掉我,一定是知道进入游戏以来的所有事。”
“我明白,但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不敢轻易判断你们谁是真的,如果错了,我这辈子都会万劫不复。”心脏忽然剧痛来袭,池鸢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捂住心口,差点没站住。
“池鸢也!”两个禹落川同时喊道。
“快说!我没时间了!”池鸢也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手里的枪快要握不住了。
“你第一天见到我,是我引开了怪物,在山洞里。”右边的池鸢也继续说道,“还有……我们……在洞穴中,你第一次吻我。”
池鸢也听着,枪指向左边的禹落川,食指放在扳机上。
左边的禹落川眉头紧锁的思索着,忽然发现自己浴袍的口袋上缝着一颗扣子。
他犹豫了一下,扯下扣子放在掌心,伸手递到池鸢也面前:“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这是我能证明自己的唯一方式了。”
池鸢也看着他掌心的扣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清楚他还有话要说。
拿着扣子,禹落川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我身上最好看的一样东西了,因为它跟你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舅舅。”
此话一出,池鸢也脑袋嗡嗡作响,像是找到了深埋地底的记忆的线头。他伸手一拿扣子,大段大段的尘封记忆像是被揪住了线头般一扯便全都出来了。
禹落川递给他的那颗棕色扣子,恍惚间变成了一颗透亮的祖母绿宝石纽扣,正静静地躺在一个幼小的手掌之中闪闪发亮。
“舅舅?他开始胡说八道了,快开枪!”右边的禹落川发现事情败露,情急之下想要去枪池鸢也手中的枪。
池鸢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向右,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