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492章 盗火者（88）

不知过了多久，维罗妮卡才感觉到马车停下来，是一次来自守卫的盘查。

“梅林商队的？对，这就是陛下的命令，黑色头发的女人。”听到对方的说法，维罗妮卡激动得想要大声喊叫出来。

她得赶快回去——她听不到卢西恩的消息，每次想到他都控制不住地心慌，暴风要塞里还有许多需要她的人，但很快发现求救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她的喉咙无法出声，只能用力将铁笼弄出声响。

具备这样功效的毒药，就只有博鲁赫家族——他们最喜欢利用毒药维护自己的权威和统治。

“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佣兵而已，大人，”尖细男声满口讨好，“我们负责运送魔兽和植物，如果被搜查了，那些可怜的冰霜之花也许就要因为温度过高而死亡——请您行行好，不要搜查马车内部。”

一阵钱币叮当声传来，守卫飞快将钱袋收进袖子，打开车门随意扫了一眼，看到一群尖叫的冰蜥蜴就没再继续检查。

“没问题，我们走！”

马车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维罗妮卡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冷聚成荒原，绑架她的人也在守卫离开后拿着马鞭走进来。

为首的男人身体健硕，身着破旧的佣兵布甲。他将马鞭解下来高高挥起，维罗妮卡下意识蜷缩身体，对方的动作一阵焦急的声音阻止。

矮瘦如骷髅的男人从门外探进头：“莱纳托，女神啊……你别碰我们的货物，他们只要完整的，弄坏可就卖不上太高价钱了！”

“货物不听话也算在内？”大胡子冷冷看着队友，“货物狡猾得很，还知道装死——啊，该死的黑色！”

骂骂咧咧的男人在一旁笼子里的几只雪原猫身上用力抽了几鞭。猫咪们痛苦地尖叫起来，拼命在笼子里挣扎，而男人仍旧不解恨，隔空甩着鞭子，让它们在难闻的空气里噼啪作响。

“莱纳托！”瘦削男人脸色冰冷，“团长还在边境镇等着，如果没有保留完整的货物，我可是要和你一起接受惩罚的！”

“知道了，麻烦！”大胡子将马鞭缠回手腕，“只让看着货物，也不让尝尝味道，麻烦的单子！”

“对方要的是完整货，这可是个漂亮小妞，北境难得的稀罕，说不定以后就会被卖给哪位贵族做情妇——博鲁赫们喜欢得很，真玩坏了，卖不上价钱可就……”瘦削男人压低了声音提醒。

“所以我就说这种委托再麻烦不过，不如不接。”大胡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继续驾驶马车，“这些该死的搜查，可恶的侍卫，为了喂饱他们的胃口，这一趟下来我们带的货物都要被送出去不少！”

“但是，只要我们搭上了那位大人……”瘦削男人话语间燃起渴望。

许久没有回答，有的只是马车轮子又一次骨碌碌转动起来。

又一次盘查结束了。

维罗妮卡也没了最后的指望，她默默蜷缩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却连在黑石城堡时那种麻木等待命运的感觉都找不回来。

倘若从未看到过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她或许就不会因为黑暗的未来而感到痛苦和绝望，但她偏偏已经见识过了——她被那个少年救下，带走，只要他在她身边就会保护她不受伤害，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还有……

现在她已经做不到像以前一样麻木地活着了，他现在自身难保，也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出去。

另一边，幽深的地底，那个被她想起的人似有所感，抬头看向被金色曼陀罗花照亮的石窟顶端，那里绘制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魔法阵，哪怕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它们的强度也仍旧超越他见过的许多现存魔法，明显不是属于人类的造物。

如果他的女孩在这里，她应该会对这些全新的知识很感兴趣吧。

想到这里，卢西恩低头看向手里的魔药瓶子。

他已经快要用完她打包的所有药物，现存的魔药就只剩下最后几瓶，有等于无，救援却迟迟未到，就连被先祖手杖暂时压制着的主恶魔都开始偶尔张开眼睛，用一种仿佛是讽刺蝼蚁般的眼神看向他。

“愚蠢的人类啊，要对抗那注定属于你们的命运吗？这太可笑了！”尖锐的虫嘶声压住那些混乱的吵架，犹如爆炸般在他脑中出现，强大权能力量甚至让他的耳边嗡鸣不止。

无尽的渴望随之在他心中苏生——那是一种极端病态的，对于世间万物的贪婪渴求，有那么一刹那，卢西恩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贪婪本身，想要将看到的，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

“臣服于我，成为我的眷属，”又是一阵女性的声音代替虫鸣，卢西恩立即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哪怕他们已经有十年未见。

“莉莉安军团长……”他喃喃叫出对方的名字，因为他仅凭声音就认出被贪婪主恶魔派出来说话的眷属灵魂。

“我是‘爱瓦弥’，我永远是贪婪的仆从，”新生眷属的声音了无情绪，“你已经看到了，北境岌岌可危，留在这里的都是被神明厌弃的存在，只要你们放弃信仰与恶魔为伍，北境的传承不仅不会断绝，你和你的家人们还会拥有永恒的生命，不用担心其他任何事情。”

“所以，你们还要继续追随那个消失的存在吗？”莉莉安的声音很快消失，又换成了他的一位熟人——矮人铁匠库里坎。

如果他的女孩知道她合作多年的同伴也在这次守城战役中牺牲……

卢西恩苦笑起来，主恶魔的引诱由心而生，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又一次回到圣泉，在闪烁的雾气中亲眼看到无数由不同选择催生出的未来场景。

——这只是或早或晚会出现的事情而已，无论他们中的哪个人，包含他在内，在这场命运赌局中做出怎样的选择，最终结局都不过是早一些或晚一些到来而已，正如那位悄然消失在天地间的最初神明，早已在漫长时光中破碎消亡，无力去庇护祂最后的信徒们。

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做出那个保住更多人的选择。

如果投靠一只主恶魔，成为‘爱瓦弥’就能保住北境，让他们不必在敌人的觊觎下静默消亡……

这样的选择刚刚出现，哪怕是被恶魔催生的，也让卢西恩为之一惊。

如果北境的人们真的成为恶魔眷属，不必去面对无法逃脱的命运，也不用像挣扎在蛛网中的飞虫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噬在北境的土地上……

他很快想起这也是那众多丝线中的一条——所有人都成为侍奉蚁后的存在，不分昼夜地经过长城与冰王宫，为蚁后源源不断地带来力量。

不死鸟的羽翼再也不会掠过北境，存在数千年的北境长城不再阻止恶魔的贪婪索求——她在源源不断的供奉中逐渐强大，直到树根被白蚁蛀空，破碎的神明彻底消失，属于恶魔的愤怒降临，让世界在暴怒中分崩离析……

“那么，你认为如何，我亲爱的小卢西恩？”莉莉安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卢西恩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正是这位忠诚的侍卫长在女王作战时照顾他和年幼的赛丽娜。

而现在，就连莉莉安的魂魄都变成恶魔的收藏品之一，她甚至还试着蛊惑他成为恶魔的从属……

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怒情绪闪过心头——永远无法传出北境的那些诗歌与传说，无尽的寒冷和看不到尽头的战斗，还有先祖们坚信多年，却从未给他们回应的最初之神……

支离破碎的世界和人类，毁灭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暴戾的想法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却很快变成另外一些温暖回忆。

他还小的时候，总被赛丽娜姐姐带着去坐雪橇——她从小就比其他孩子好动，无论剑术还是战斗都学得比他快了不少，还总喜欢吓唬他这个弟弟……

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头疼地制止他们打闹，却还是会在雪橇上给他们带够猎物笼子和弓箭，以及一些外出狩猎时需要的粮食和水。

再后来，他就可以带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穿越雪原——这片土地曾经带给他的东西，总归是温暖的多过残酷的挑战。

他已经不必再去思考自己的选择。

“不可能！”卢西恩坚定地开口说道，“父神一直在平等地爱着祂所创造的每一种生命，哪怕祂已不会再给予我们任何回应，我们也不会放任祂最后的意志走向消亡。”

“最初的神明会随着关于祂的传说一起消失在时间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再被记录——但祂最后的信徒仍然会贯彻祂的意志，直到我们做不到的那一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