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490章 盗火者（86）

提到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姐弟二人同时沉默。

很难有一个出生在北境的孩子能够一直安全——他们从刚出生开始就会面临更多的危险，这也是反对派选择和南地合作的最重要原因。

“如果我还能活下去，”卢西恩低声说道，“但我很可能连我自己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他勉强动用先知的力量连通圣泉。

圣泉水已经有了枯竭迹象，积存的力量不停流向长杖，让它在恶魔挣扎中维持稳定。

他为新生的孩子请求赐福，这请求很快得到回应，在他面前形成一条隐约的命运丝线。

丝线缠绕在一个缥缈的人形身上——祂的身躯如破碎的雕像，双臂之间包裹着一个沉睡的婴儿。下一刹，月华般美丽的天使伸手挑起丝线，先知也在此后看到了问题的答案。

“她会活下去，成为被记录在大陆历史上的强者，”卢西恩慢慢说出自己见到的，“她和她的后代都不用再忍受寒风，也将拥有一处属于他们的新家园。

“半兽人不会再有任何隐藏于血脉的诅咒——他们通过魔药和灵魂咒语缩短狂化时间，再过一段时间，半兽人战士会成为征服死亡之海的主力……”

说到这里，卢西恩的声音慢慢放轻，表情也因为自己所见的场景而柔和下来。

“她会成为勇敢的战士，哪怕某些命运已经注定，英雄的血液也永远不会断绝。”

他喃喃地说完了自己所见，却半晌不曾听到回答。

“我知道，”赛丽娜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轻松些，“不要说这些我以后看不到的事情了，我们说一说你的女孩吧——维吉现在情况不大好，她强行挣脱了锁链，灵魂形态伤得很重，权能也控制不住，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卢西恩沉默地看着那支闪烁幽魂冷光的长杖。

“姐姐，如果你能找到梵迪特大人，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或是我的……父亲带到这里，拜托了，”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暴风要塞不会因为单独一场战争的失败而动摇根基，我也还能在这里坚持一段时间——你放心，我现在是真的好多了。”

赛丽娜沉默片刻，点头离去。

主恶魔对灵魂的影响无处不在，哪怕她从进入洞穴开始就在刻意保持清醒，也还是觉得脑中有些晕了。恶魔的引诱已经对她起了效果，她确实需要立刻离开，找到另外一些人寻求救援。

半兽人的身形消失在洞穴尽头，洞窟中又只剩下他和一只随时可能醒来的原初生命。卢西恩拿起手里那只精致的魔药瓶子，苦笑着将它握紧。

多亏魔药的作用，他的疼痛感已经减弱许多，但他仍能听到那些闹哄哄的吵架声音。

卢西恩痛苦地抱紧了自己的头，只觉得像是有成千上万人一起在自己脑中吵架。他的意识很快变得恍惚，一直不停地被那些声音带偏。他不得不一直回忆那些自己认为值得铭记的来保持清醒，抵抗仿佛无处不在的灵魂引诱。

那些回忆其实绝大部分是关于她的——哪怕是在这样接连不断的折磨之中，他仍能轻松想起她开心的笑容，那还是他认识她有段时间之后，她才慢慢开始向他展露出来的。

明明是属于权能的灵魂，却有着令人想要守护的纯粹天真。如果他这次成功活下去，就帮助她，保护她，直到她成功从她的前任那里继承权能。

如果他能活下去……

卢西恩握住那支属于历代先知的长杖，漂浮在杖顶的眼睛很快转过来，用悲悯的目光看向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暴风要塞内部。

北境王沉默地看着那处空无一人的冰泉——公共浴场的防御魔法阵被人从内部拆除，留下几具负责守护浴池的守卫尸体。他们被强行吸收了生命和灵魂，身体枯成干尸，冰泉也在浴场的高温下融化开来，偷袭魔法阵的存在却只在探测水晶球里留下深重的黑印，那个灵魂受了重伤的女孩却早已失去行踪。

“怎么会这样，”艾琳无助地看着和外界泉池无甚差别的温泉，“我只是去冰王宫向您禀报事情，为什么维吉突然就失踪了……”

“你能感知到吗，泽维尔？”女王愠怒的声音从铠甲下传来，“竟然有恶魔的力量进入要塞，比我们想象中更深地渗透进来，达到直接对公共浴场动手的程度，而我们在此之前竟对这些毫无所觉！”

已经完全变作深黑色的水晶球漂浮在半空中，仿佛在嘲笑人类面对恶魔权能时的不自量力。

“如果是完全苏醒的主恶魔，哪怕是梅林家族最精密的魔法造物也无法彻底探测，”自然之心轻声道，“多年来，北境都和那只地面下的存在对峙着，依靠持续战斗维持平衡，一旦平衡打破，恶魔苏醒……”

说到这里，他叹息摇头：“上一回强行封印懒惰主恶魔的时候，伊顿海姆的传承几乎彻底断绝，无数田地化作死亡领域，当代自然之心也放弃自己的灵魂与生命才勉强抵挡住恶魔的力量——这还是在那只恶魔没有采取反抗行为基础上，那封印也不会永久存在。”

“那么，这一次……”女王隐约猜到了什么，说话时语气有片刻无法维持冷静。

“我感觉不到这里有任何不死鸟的踪迹。”自然之心像是默认一般，不再继续提及有关于恶魔的事情。

他慢慢收回灵魂探测：“同为元素权能拥有者，只要不死鸟的灵魂还在暴风要塞，我就能够感觉到她的位置，除非那孩子已经……”

他们的敌人隐藏在暗处，动手得太快，如同一场属于恶魔的天灾突然降临，他们早已摸透了要塞的一切，猜到他们可能会出现的反应，所有行为都快到让他们没有一丁点准备时间。

下一刻，翅膀扇动的声音传来。巨龙背上驮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女孩降落在公共浴场门前街道。

龙背上的女孩紧张地四处打量，见到两位匆匆走出浴场的强者，她小心地看向巨龙，下意识摸上一直被她死死护在怀里的东西。

“不好的消息，梵妮莎，”巨龙伸出尾巴将背上的女孩放下来，属于男性的声音带着焦灼的沉重，“我是在外面战场上发现这女孩的，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躲在一群半兽人尸体下面，被多恩用身体护住——他们本来是想悄悄把这孩子送进要塞的，却突然碰上了蜘蛛们的进攻，只能用自己的死亡为代价掩护她，让她活到战斗结束的时候。”

半兽人的结局让女王又一次沉默了——这已经不是她在今天之内听到过的最大的坏消息，但那个逃出生天的孩子却在听到禀报之后控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那些与她相处过月余的同伴们在面临强敌时毫不犹豫地把她推进冰洞，用自己比寻常人类巨大的身体挡在她的头顶，将她完好地护在下面。

他们自发化作兽形做出同样的决定，无人选择退缩，死去之后也在用身体保护他们中唯一的人类。

女孩已经记不住自己身上染了谁的鲜血——多恩，还是莉莉安，或其他教过她语言的半兽人们。

“不要为我们哭泣，小艾米，对于北境的英雄来说，在战场上死去是一种荣耀，”在她拼命压抑着哭泣险些暴露的时候，奄奄一息的蜥蜴半兽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对她说道，“如果你能进入要塞，记得，把那封信，给……陛下。

“她会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在死亡与责任逼迫下，就连哭泣都成为一种奢侈。紧随其后的五天时间里，艾米莉亚一直躲在那处山洞里没吃过任何东西，渴了就喝一点融化的雪水，但那水中也总染着些来自同伴的血液的味道，这让她感到反胃，却不得不一边干呕一边咽下去。

饿得久了，就连感知都变得麻木，直到巨龙的身影出现在填上她才挣扎着爬出来，紧紧护住半兽人的信件向巨龙求助。

“对不起……”她带着哭腔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表达忏悔，“我应该能帮上莉莉安的，还有……”

她将怀中那封染着鲜血的信件取出，跪在地上将它举过头顶：“她，她说……”

女孩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在女王走上前取走那封信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冰凉的感觉从头顶传来，女王用那双带着铁手套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动作令人意外的温柔。

她看到铁手套上垂挂的破旧绳结，听见女王算不上太平静，却仍旧保持着从容的声音。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的孩子，”她从女孩手中接过信，轻声说道，“你已经向北境证明你是一位值得托付的勇士。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