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421章 盗火者（17）

维罗妮卡一向不喜欢自己的黑头发。

在博鲁赫域，黑发被认定为与恶魔之色，她为数不多的关于母亲的记忆里，那头黑色长发也成为博鲁赫家族家主夫人不可泯灭的原罪。

但她面对女儿时却一直都是和蔼温柔的，哪怕她那位实际上和她同龄的侄子也会偷偷光顾她的宫殿，每一次都用厌恶的目光看她。

她的记忆总伴随着母亲痛苦的哭泣、几位兄长的冷嘲热讽、以及母亲去世时兄长们的恶意笑容……这些曾占据她所有噩梦，来到黑石城堡之后，噩梦折磨才慢慢好转起来。

黑发是一种原罪，但她却无法改变，哪怕她将头发剪断，它们也会在不久之后重新长出来，明晃晃地对她发出嘲笑。

久而久之，她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头发——这里的人们只会好奇，不会因为它们感到畏惧。

再后来，她遇到了那位会弹竖琴的少年，他不仅不会因为她的头发而改变态度，还会用欣赏中带着爱意的目光看向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她也曾紧张询问，他却因为这话扑哧一笑，安慰她博鲁赫家族可不能代表所有人，他们只会嫉妒那些美好的东西。

他让她学会同自己和解，勇敢面对其他人。

等到那阵尖锐的疼痛并儿时记忆从脑中消失了，维罗妮卡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梅林小少爷。

小少爷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头发看了一会儿，“阿尔文，博鲁赫小姐应该就是这样的头发颜色，对吧？”

维罗妮卡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好在对方很快摇头，“肯定不是啦，维吉你又不发疯，长得也好看，怎么可能是她！”

“我也希望我是那样身份尊贵的人，只可惜我并没有那样的幸运。”她用一句话打消了小少爷的怀疑，后者也不再追根究底，在阿尔文军团长松了口气的表情中理解点头。

“如果你真的见过那群博鲁赫……好吧，这确实可以理解！”海斯·梅林微微耸肩，“无论你是谁，火核还是很管用的，我们需要你留下来。”

这话让维罗妮卡彻底放下了心——她终于被一支队伍接纳了，她庆幸这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

……

深入北境的旅人们冒着风雪前行，再向前走，他们面对的魔兽也开始愈发难缠。

从普通的冰原魔蜥到更强的冰霜魔虫，再到体内有着一部分巨龙血统的寒冰巨蛇……这些掌握冰冻权能的魔兽体型硕大，在寒冷环境中实力大幅提升，攻击方式各有不同，有许多魔兽都是维罗妮卡从未在图鉴上看到过的。

这些来袭的魔兽太强大，佣兵们和军团魔法师不得不全力出手应对。又是几天时间过去，哪怕有了火核这样的决胜武器，作战也还是变得艰难起来。

他们开始出现受伤和减员，不得不分出最后几辆马车安置伤员，将所有治疗师留在那里随时照看。

维罗妮卡不得不将自己的全副精力用在炼制火核上。她开始认真考虑怎样才能将它们爆炸伤害变为最大，以及能不能将它们用在其他更加合适的地方。

旅程开始十几天，维罗妮卡已经克服了对陌生人的恐惧——在遇见一个比她更不敢说话的人之后。

沃伦——那个和她拥有同样天赋的少年。他在和她说话的时候恨不得用魔法杖把脸全都遮住，她看他的时候，他也总会脸色涨红地磕巴起来。

“维……维吉小姐，我总是找你要魔药，是不是……呃，给你添麻烦了？”少年紧张地攥着魔法杖，脸色通红低垂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的脚尖给盯出一个洞来。

“如果是蓝泉药剂，每次只需要喝一口，一瓶药足够你用一阵。”为了让坩埚边的气氛不要真的像是被冻住一样相对无言，维罗妮卡只能选择自己克服这种紧张心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用布把脸遮住的冲动，“这种药剂如果喝得太多了，很有可能让魔力变得更加紊乱，失控的时间也会延长，你如果真的要用，千万不要多喝。”

“……嗯，”少年弱弱应声，脸色更红了，“维，维吉……小姐，我有个朋友想问，你有没有……其他属性魔法师的增强药物……”

维罗妮卡诧异地抬头，后者脸色刷一下红得滴血，没有攥着魔法杖的手指将魔法袍下摆绞成一团。

“我，我……我只是，替朋友，问一下……”片刻后，他破罐子破摔地垂头说道，“我这样子应该很可笑吧，抱歉我控制不住，我太容易变得紧张了！”

“没关系，”维罗妮卡拽着头发沉默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道，“我能理解你。”

对面的少年眨了眨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好半天。

维罗妮卡疯狂地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对方像是也在拼命努力试图做到这些，最终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隔着坩埚对视到脸红扶额，才终于有了一个打破沉默的人——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沃伦，你果然在这里，”一位军团魔法师钻进马车，笑眯眯地向她招了招手，“我们需要借用他一下，希望这不会打扰你们的马车约会！”

“不是的，凯，不是这样，”少年的脸色又一次因为误会而变得通红，“我只是向维吉小姐要魔药……”

“这确实不算，沃伦，”维罗妮卡认真地想了想，“我对灵魂力量很感兴趣，你又是唯一一个我见到的拥有相同天赋的人，这也许应该被认定为一场交易？”

“知道了放心，”来请人的魔法师二话不说勾着肩膀将少年拖出去，“外面来了个大家伙——你绝对要开开眼啊，那么大的龙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说罢，他又看向默不做声找原料的维罗妮卡，向她摆了个夸张的放心动作。

“维吉小姐，你可真是个天使，都不用我和你提到这些就给我准备了足够的火核！”

“抱歉先生，今天我就只做了这么多，”维罗妮卡沉默了一会儿，“你们尽量省着点用。”

“当然，亲爱的小维吉，谢谢你的爆炸！”对方随口应了，一溜烟地抱着火核奔赴战场。

……

梅林马车队顺利推进，一路向北境王宫所在地不断前行。

另一边，莱昂纳多·博鲁赫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不停用银手杖敲击会客厅地面。

“尸体都找不到吗？那只是一个女人——十五岁、从未出过远门、没有学习过魔法……已经过去了十天——十天啊！”莱昂纳多·博鲁赫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环视着会客厅里的其他几个人。

片刻，家主的手杖点中其中的一位——一个长得和他十分相似，魔法师打扮的青年男人。

他看上去二十岁出头，头发被仔细打理过，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动作却是恭敬中带着谦卑的，生怕自己的姿态有任何失礼之处。

“坎特雷拉，你太让我失望了，”家主用余光瞄向对方，“这是多么简单的任务，这样的任务都无法完成，你怎么敢自称为一个博鲁赫？”

“家主大人，请再给我一些时间，”青年的声音不停颤抖，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卑微地将身体贴近地面，“那个女人好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我害怕她被梅林提前得到，或是去北境……”

“不可能，”莱昂纳多·博鲁赫嗤笑一声，“北境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只是女人！可怜的、弱小的、没有任何自知之明……她只可能死在什么地方，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她的尸体，把那身体——管她已经变成什么样，交给她那个已经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的未婚夫！”

“我们需要雷亚诺公爵和他所代表的反对派，你最好记住，没有任何事比合约更重要！”博鲁赫家主居高临下地睨视那道身影，“而你，永远只配做我的一条狗！”

“是的，家主大人，遵从您的吩咐。”坎特雷拉·博鲁赫颤抖着声音答应下来，努力让自己笑得更有讨好意味——但那只会变成一个更难看的苦笑。

“您的意志，就是主宰我躯体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