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397章 蓝莲花（1）

晨曦庇护所，破晓之花顶层公寓。

毒龙现世的危机刚刚被解决，实力大损的魔王拜恩不得不立即在丈夫的陪伴下返回死亡之海庇护所处理事件后续，回到破晓之花客厅里继续完成工作的人也就只剩了一个。

约瑟魔爵的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光芒微弱的小夜灯照射之下，被放在桌上的那面黑色镜子忽然闪烁了片刻，又被它的主人随手接了起来。

“事情已经解决了？”烈焰主宰将手里的钢笔放下，静静看向对面那位金发青年模样的老友。

“维娜的情况不大好，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得留在这里看她一段时间，”暴风眼伊戈尔果断地开口说道，片刻，他又开口说道，“不过，那个家伙——我是说坎特雷拉·博鲁赫，他说的话也不见得全都是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有点在意他说的其中一件事——他说他的不死鸟灵魂形态是从另一个人身上剥离下来的那句话。”

“这确实不是句瞎话，”烈焰主宰像是回忆起某些令人痛苦的事情，眸子里闪过些许恍惚的悲伤神色，“我早该想到这个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我小时候曾经和你提到过的人？那时奥列格还陪我去过一回，我也没少和你们抱怨过她有多么不近人情。”

“难道……是她？”魔镜对面的伊戈尔微微一愣，很快就对号入座地想到了一些事情。

“对，”烈焰主宰难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早就该被明确的答案竟然来晚了几千年。”

……

死亡之海的要塞遗迹第一次被庇护所中的决策者所知，其实是来源于四千余年以前，一次误打误撞的闯入。

一个刚刚升级为魔导师的少年被长辈们安排去死亡之海清剿海兽，而他也在乘船与海兽作战时渐渐深入死亡之海中心区域，也在无意中发现了一座比四千年后的样子还要破败许多的神秘要塞遗迹。

那时的巨木要塞还没有任何封印存在，也远远不像后来的那样热闹——那里只有一座破败的要塞围墙，一处高耸的世界之树壁画，以及被围墙包围着的，座落在天空之上的残破建筑遗迹。

热爱探险的少年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握住魔法杖独自入内探索，而他也很快就找到了这座要塞之中唯一一处最为珍贵的地方——一座保存得勉强算是完好的遗迹图书馆。

那里似乎是曾经发生过许多次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多年不散的鲜血染红了墙面，当年的尸体只剩了零星残留的干枯骸骨。少年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尸首走进遗迹最深处，走过一堆已经快要被腐蚀殆尽的纸鹤，这才发现那座尚且完好的漆黑图书馆——那里还保留着许多几千年前的珍贵资料典籍，唯一的光源就是在那些书架周围散落如萤火虫的蓝白色魂火。

它们飘荡在那些书架周围，无形无质，仿佛在为闯入者指引着方向。

这发现也让误入图书馆中的少年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小心翼翼地拿下一本积了层薄灰的书籍放在桌上阅读。

“你来了？”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那些散落的白光倏然聚合，形成一位通体纯白的，似乎手中正在提着灯的女子身影。

她并非活人，只是一道被困锁在这遗迹图书馆中，无法离开的幽魂。她的面容隐藏在那纯白半透明，犹如雾气的飘渺躯体之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就连她的声音都像是被某种力量直接塞进他的脑子，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直接向自己说话。

“不必害怕，这只是魂法术的一种，我可以直接将消息传递到你的脑子。”神秘的女子幽魂很快就继续说道。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突然出现的魂魄和场景让少年心生戒备，他谨慎地握紧魔法杖，眉头紧皱。

散落的魂火悄然在提灯间聚拢，形成一只影影绰绰的蓝白色鸟类形态，他也借由这点微弱的光芒看清了那灵魂的模样——身上缠绕着金色锁链，隔着厚重的兜帽，他只能看清她的一点下颌，哪怕身处于囚笼中，她的动作依旧平静而从容。

“这是我的遗迹图书馆，我是一位魂法师，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守墓人，我一直留在这里打理这些书，偶尔也会接待一些来自外界的朋友们，我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已经留在这里多久了啊，这么多年里，你是唯一一个真正走进这座图书馆内部的人。”

“魂法师？”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职业，少年眼中怀疑之意更深，他敢保证就连他认得的那两位算是半个长辈的亲人都不会听说过这样的词语，“你这人藏得太深了，简直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在对我诚恳说话——你就连个真正的名字都不告诉我，该不会是想要骗我的吧？”

纯白的幽魂沉默片刻，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在少年脑子里发出了下一条指示。

“你现在不能触碰这些书籍，除非你完成我的任务——你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阅读它们，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教会你你体内那只不死鸟想要挣脱和毁灭时应该如何控制。”

“你……你怎么知道？”少年震惊地后退几步，看向那道仿佛下一刻就会消逝的飘渺影子。

他的灵魂形态是不死鸟的事情除了那两位掌管庇护所的人，以及他的好友奥列格以外并无其他人知晓，他没有想到这个陌生的灵魂体竟然第一句话就说出了他的灵魂形态，甚至连他现在的困境对她而言都犹如透明。

“那只不死鸟并不听话，在你想要与它沟通的时候就会让你陷入痛苦，让你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感觉，对吗？”幽魂女子对少年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向他说道，“我可以让你随意阅读这些书籍，也可以告诉你不死鸟灵魂的沟通方式，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做到我希望你完成的工作——请你先帮我个忙，把这座遗迹图书馆外的遗体全部安葬了吧。”

神秘的遗迹图书馆，化身为幽魂的图书管理员，以及图书馆外那一片无人安葬的遗体……少年只是花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做出决定，没有任何质疑地出外按照幽魂的指示行事。

对方神秘莫测的灵魂法术已经让他知道，倘若她想要对他不利，怕是有很多种对他的灵魂施加诅咒的办法。

少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走出这座图书馆，将那些只剩下骸骨的残破遗体一一归拢，唯一一具相对完整些的几乎被废纸淹没，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它完整地连带那些纸片一起塞进那口他勉强弄出来的，歪歪扭扭的人形棺。

撒卡巴迪帝国的葬仪与寻常国家有很大不同，生者不仅要用人形棺盛放遗体，也要在逝者的棺椁左侧放置刚刚采摘下来的蓝莲花，意为等待逝者重生。

这座废旧的图书馆、乃至整个巨木要塞遗迹中都找不到任何类似蓝色莲花的花种，这里也没有制作华丽棺椁所需要的贵重魔金属材料，少年就只能去外面找了一些看上去还算顺眼的树木用魔法烧了，控制着火焰将它们制造成棺木的形状，问过那图书馆中的幽魂，征得她同意之后，他用图书馆里一些还算坚固的羊皮纸抄写了一些《亡灵书》制成卷轴，又在一些制作棺木废弃的木料上刻了几朵歪歪扭扭的蓝莲花图案，当作接引逝者重生的供奉。

尊重每一位逝者，确保他们得到往生是撒卡巴迪帝国流传至今的传统，对于这样的任务，少年完成得十分认真。

“独特的习俗，这对于我来说前所未见，”少年埋葬那些遗体的时候，无法碰触到任何实体的幽魂女子便只是静静提灯站在他图书馆里，他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隐约能够感觉到她“语气”中淡淡的悲伤，“你可以自由地留下来看你想看的所有书籍和记录，至于你的不死鸟——这是直接与权能联系的强大灵魂形态，倘若你的躯体无法承载过于强大的灵魂，它就会对你造成伤害。”

“忙也帮了，人我也帮你埋葬了，你总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吧？”深色皮肤的美丽少年有些不满地盯着那道幽魂嗤笑一声，“装神弄鬼的，你总该先说出你自己的名字来向我证明你不是个骗子。”

“我的名字啊，”纯白的幽魂轻声叹息，“它早已经被剥夺了，它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会告诉你一段灵魂咒语，它会在不死鸟再度烧灼你的时候暂时安抚住它，如果你不信我，大可以自己试试。”

“只是被夺走了名字而已，那至少还要有个代称之类的东西，”少年抱着自己的魔法杖，仰头望天，“我也忘了我自己原来到底叫什么啊，我早就不能拥有它了，不过那群家伙都叫我奈菲尔塔利——每一个被我们那里的天女选中的都必须被祭司团逼着改成这种名字，你总不至于连这种莫名其妙的代称都没有！”

“守墓人，你可以把这个当作是我的代称，”幽魂女子的声音轻柔，“这里本就是许久之前的一座坟墓，埋藏着一段令人感到不快的秘密，我是看守这里的人，我只能留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少年的面上仍旧带着戒备。

“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或许以后会明白这些——但我必须在这之前教会你一些东西。你既然已经提前遇到我，你就是我唯一能够托付和传授的人。”

……

在此之后，少年几乎是住进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图书馆，饥饿时依靠狩猎海兽填饱肚子，渴了就靠那幽魂女子教过的方法过滤海水获得可以饮用的水源。

他在后续的对话中明白了那道女子幽魂已经在遗迹中被困锁了接近四千年时间，也在这座神秘的遗迹图书馆里接触到了许多种庇护所里闻所未闻的全新知识体系——不依靠人类使用魔法，只依靠药剂和魔石就能够达成许多魔法才能达到的效果，以及那些使用时缥缈难测的灵魂法术，还有许多有关于灵魂本质的，在他看来更像是骗人的知识。

本着对于知识的尊重，少年将自己不大感兴趣的灵魂类记录全都抄写下来送回死亡之海庇护所，自己选择留在这座图书馆里，继续学习那些更令人感兴趣的全新知识。

那神秘的守墓人幽魂虽然与他说话时态度温和，对于她想要他学会的东西却毫不含糊，他几乎将自己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的时间全部用于学习才能勉强达到她的预期，这或许也多少有些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的缘故存在。但他无法否认的是，他也在这座寂静的图书馆里，接触到了一片自己以前仅是有所猜测，却找不到进入方向的全新世界。

幽魂在看着他学习时对他算是严厉，平日里和他说话时，语气却向来平静而从容，某天，在他又一次想要旁敲侧击地问出她的名字时，她“说话”的语气甚至像是轻快地对他笑了笑。

“所有人的名字都只是一个代号，它们可能会与人重名，也可能被人为改变——对于魂法师们来说这些都不算重要，每个人的灵魂都有着它们独特的样子，具备魔法能力的灵魂还会拥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形态。比起名字本身，更重要的是顶着那个名字的人，究竟拥有一个怎样的灵魂，这也是魂法师们辨认一个特定的人真正所依靠的方式。”

“那你总不能真的没有任何名字，这怎么可能……”少年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幽魂女子轻轻抬手打断。

“你没有天赋成为一位魂法师，也更喜欢魔药和魔器——这很好，只是，我在这四千年里研究的知识还要拜托你想办法找到传承，它很重要，在一个在你的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三年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你也到了应该回去的时间——这算是一个永远都没法走出这里的魂魄的拜托，请将这些与灵魂相关的知识交给那些真正需要它们的人。

“按照你先前的说法，那位救过你的兄长应该是正在被残缺的灵魂所困扰——我希望我曾经的那些研究真的能够做到在某些程度上帮助他控制他的灵魂。”

“好吧，那我真走了啊。”少年有些别扭地微微偏头，再看那道纯白的幽魂时，隐约看到对方像是在对他微笑着——应该是这样的表情吧，她的面容隐藏在一片洁白的雾气之中，他一向是看不清的，但他无法否认她确实在这三年时间里教过他太多有用的东西。

“虽然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什么时候回来，但我应该还会回来的，守墓人。”

“我会带来只在我们撒卡巴迪帝国才有的蓝莲花，它在我们的国家指引着重生，我……好吧，我自己是不可能了，但我会想想办法，能不能让你的‘巴’回到身体，哪怕不能在这个世界复活，我也希望你的灵魂能脱离这里，前往芦苇原。”

“真是一种独特的说法，”幽魂女子轻声回答，“如果你还会回来，或许……罢了，如果你永远都不会接触到那个世界，这对你来说反而会是件好事。”

……

少年再次回到遗迹图书馆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要好的同伴。

金色头发的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一双蓝色眼睛好奇地在遗迹图书馆里四下打量着，看来看去，就是没有真正看向那位静静立在一边，提着魂灯的幽魂守墓人。

“我说奈菲尔塔利，你不是说过这里有一个守墓人吗，我怎么什么人都没有看到的？”金发少年恨不得将整座图书馆都给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和幽魂与守墓人有关联的存在。他忍不住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同伴，而后者也疑惑地看了看那位就站在自己身边的幽魂女子。

“奥列格，你没有看到她？”少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她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啊？”

名叫奥列格的金发少年很诚实地摇了摇头，绕着自己的同伴左右打转，无数次从守墓人的身体之间穿过，却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特殊的存在。

“只有灰尘，没别的了，”他抓了把头发，用怀疑的目光左看右看，“奈菲尔塔利，我说真的，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听说在海上时间长了人就会出现幻觉，你该不是……”

一个爆栗被毫不客气地敲上少年头顶，少年哎呦一声，有些委屈地抱着头蹲到地上。

“我是说真的啊，我爸就是这么说的……”

一阵被传入两个人灵魂深处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一直提灯微笑着的守墓人悄然向他们传了句话。

“你们不必感到惊讶，普通人确实无法用眼睛捕捉到我的存在，除了那些能够看得到灵魂的人，还有一些较为特殊，和我有些牵扯的存在，比如……奈菲尔塔利。”

说到这里，幽魂女子的声音微微一顿，很快转开话题继续道：“那么，你们这次来到这里，也是有某些知识想要交换？”

“对，就是这样，”少年立刻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打莎草纸卷轴放到桌上，“我听奈菲尔塔利说，以前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可以用自己手里的资料来交换一些自己可能会需要的东西，这是奈菲尔塔利他们国家以前有人用过的建筑学和天文历法，这些可以用来在这里交换消息吗？”

在金发少年屏息凝神的注视之下，那几卷莎草纸忽然凭空升起，缓缓展开来。实际上，却是那位幽魂女子飘然走上前去，取下那些卷轴将它展开。

片刻，幽魂女子微微点头，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是有价值的知识——当然可以，你想要向我询问什么？”

“我听奈菲尔塔利说，除了我们的庇护所以外，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篇更加宽广的大陆对么？”金发少年的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期待神色，“它在哪里，我该怎么做才能去那里？”

这个问题让幽魂女子沉默了很久，久到两个少年甚至不对她的回答抱有希望，她才缓慢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她将那些代表着知识的莎草纸卷轴全都还给了它的主人。

“对不起，这个回答我不能给你，”说话时，女子的声音中仿佛带了些愁绪，“你们若是踏上那处大陆，无可抗拒的命运就会被迫开启——私心里，我不希望你们去经历这些，你们现在也没有达到可以承受这宿命的时候，你们现在也没有强大到能够面对命运的程度。”

“可是……”金发少年还想继续争取一下，幽魂女子却难得地现出了些许疲倦模样。

“对不起，奈菲尔塔利，如果我能够选择，我真的不希望你被这不可挽回的宿命所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这些庇护所之外的消息保持沉默。”

写在前面的友情提示：

本篇番外内含80米长刀，怕虐慎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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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蓝莲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