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第四天灾） 第192章 见个家长

由于是以科学考察为目的，周浅所在的科考船航行速度并不快。等到出海的玩家们已经暴力拆解开和魔偶军团有关的第二层打怪副本，刷出不少紫装奖励，科考船的行驶进度却还不到第一条航线的一半，收获颇丰。

他们已经沿途发现了一百多种全息世界没有记录的海生物，由生物学大佬们做成标本带回研究院记录；地质学探测也在海中确认了几种稀有金属的存在，只等准备充分后进行开采；他们还在距离海平面十几米深的位置发现了几条沉船，只等研究院升级好潜水设备之后对船里的文物进行打捞。

船上搭载的简易潜水衣和潜水钟也获得了参加实习的半大孩子们一致欢迎。在他们学会了潜水之后，周浅就发现自己可以将一部分水下作业交给这些孩子们——他们对海底世界有着花不完的精力，有了绳子和魔法阵的保护，他们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正是一个安静晴朗的午后。

科考船平稳地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与海鸥为伴，无数用于水下作业的潜水钟也被科学家们放了下去，不时有穿着水下防护服的孩子们带着浮潜眼镜，在潜水钟的帮助下来往于海底和船上。

一阵水声轻响，水面上露出一个红发少女的面容。她将手里用于捕捉的的小网兜递给岸上的周浅，后者立刻将它放进培养箱。

“莎法尔小姐，请问这就是顾先生所说的新物种对吗？”红发少女安妮脸上生着一小片可爱的小雀斑，将浮潜眼镜拉下来，轻快地说道，“它应该是一种魔法生物，琼尼他们找到了一大群，它们可真漂亮啊！”

确实好看，那种魔法生物看上去像是被蓝水晶雕刻成的，晶莹会动的海星。几个领到水下作业机会的孩子们正在这些生物群里快活地游来游去，即使是在科考船甲板，她也能看到水面下有一大片如宝石闪烁的反光。

“那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尽量多捞一些新生物上来，为了防止生物有毒，你们捉的时候不要用手碰到生物表面，也不要被它们咬到。”周浅叫来实习孩子里唯一的玩家少女安婷，让她把培养箱送回生物实验室，水里游泳游得欢快的安妮也像一条灵活的红色金鱼一样，浮潜镜一拉就重新潜了下去。

“你们一定要小心点啊！”周浅趴在甲板上，不无担忧地对那些玩疯了的孩子们喊道。

“莎法尔小姐，能不能请你扶着栏杆多站一会儿？”一道少年的声音忽然从支在甲板上的一架画布后面传来，不多时，正在作画的黑发少年就探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正在进行风景写生，不小心把你也画了进去。”

“当然可以，”周浅欣然同意，“我就不告诉陈教授你趁着作业时间偷偷画别的啦，记得把我画好看一点啊，海因斯小公爵！”

少年点点头，很快缩回画布后继续勾勒线条。

他想学习的课程需要尽量精准的结构还原能力，这段时间里就和参加实习的孩子们一起被送到了科考船上，每天下午都需要完成一张临摹作业交给老师。

“莎莎姐，新生物的解剖分析已经开始了，顾教授和王教授问你这边有没有更多的样本，”去送魔法生物的安婷很快回转，同样来到了甲板上和周浅站在一起，不一会儿，又从系统空间里掏出一本习题册来，“还有，我想知道这道推断题是怎么做的，我……没做对。”

“如果你不介意有人在画你的话，我就在这里给你讲了。”周浅笑眯眯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公爵。

安婷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有些紧张地低下了头：“那，我就等会再问你，可以吗？”安婷四下看了看，正好看到安妮她们已经又捞上来一些同样像是由宝石制成的美丽生物。

她有些羡慕地看了一会儿在晶莹的生物群里玩耍的同学们，片刻，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抱起培养箱跑回实验室，看上去像是一只被吓到了的兔子。

“小周，你先过来下，帮我看下离心机！”许老的声音适时传来，他的人也出现在船舱门口，向周浅招了招手。

“哦，好的。”周浅连忙和小公爵道了句歉，走进临时实验室里去记录水质测试结果。

临时实验室里，离心机正在飞速旋转着。捏脸成中年人样貌的许老正坐在桌边，往笔记本上抄写数据。

“小周啊，你明天请假的申请我收到了，”片刻，许老放了笔，抬眼看她，“现实世界一天假，及时回来，你不在的这几天，休息室钥匙我帮你管着，东西都不会动，这已经是现在这阵子能够匀出的最大时限了……忙啊！”

“抱歉，许老。”周浅也知道这请假来得突然但她确实有不得不请假的理由。

“说什么话呢，看爸妈是件大事，这阵子我替你在这看着，研究院那边已经暂时交给老杨和拉缇亚去安排了……那小姑娘不错，一直把咱们院管得井井有条的，还有那个你刚进游戏时候和你关系不错的小男生，叫吉姆是吧？小颜说他挺有天赋的，想要内定他做大学的第一届学生了，不过考试也还是要有个过场的。”

“许老，这些事情您来安排就好，”周浅诚恳说道，“我也知道最近时间紧任务重，我肯定尽我所能地去做。”

“做做做，我想和你说的是别这么拼，一夜一夜的不睡觉，”许老哼了一声，“游戏里你确实是熬夜也没事儿，但总这样脑子也受不了。不就是替人整理个笔记吗？”

“事实上，我在整理笔记的过程中有几个……发现，应该能通过魔器的构造方式解决一些我们现在的技术壁垒……”周浅弱弱举手。

“你等会儿，等离心完成了，带我看看去！”说到新发现，许老立刻就忘了休息的事，兴致勃勃地说道。

“果然，科学家的字典里是没有休息的吧……”周浅无奈弯唇，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苦笑来。

……

遗失大陆的季节是初秋之际，现实中却还是八月盛夏，酷暑最烈的时节。

哪怕是开着空调的车里，热气也难以阻挡地透过窗子钻进来。周浅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纸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对身边的人说道：“抱歉，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愿意陪我一起来。”

“何必和我说起这些呢，你从来都不用向我说这个，”兰德尔·梅林也换了一身适合酷热天气的短袖运动服，有些紧张地推着架在自己鼻梁上的太阳镜，“特拉维斯刚刚从武器研发部回来，他和西德尼两个人足够代表我，更可况，作为你的男朋友，我迟早也要面对这一天的，还不如放到现在。”

见家长这种似乎只有全息世界她所在的国家会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也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只希望她的“父母”不要太难应付。

“刘叔刘婶他们还算好说话，你只要别说得太离谱，过关应该没问题，”周浅笑吟吟地说，“你可千万不要说我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啊，不然刘叔一准儿不同意……这里的说法我来搞定，你跟着补充两句，别穿帮了就行。”

老人家也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许多游戏坑女孩的818洗脑包，坚定地认为游戏里的男玩家都会欺骗小姑娘。

“啊？哦……”兰德尔·梅林乖乖点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更加紧张了。

越野车很快驶入瓷窑停车场，周浅停了车，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摇着蒲扇，乐呵呵迎接自己的刘叔。

“浅丫头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刘叔笑眯眯地把她往空调屋里拉，又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几眼站在她身边的人，不一会儿，又换回了方才那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听你说带男朋友回来了，一起进来吧……浅丫头，你找的男朋友是……外国人？”

兰德尔·梅林正想说话，周浅就眼明手快地悄悄拉住他的衣服阻止。

“今天不是我爸妈他们……”她停顿片刻，“兰德尔是北欧那边出生的，我们研究所的其中一位投资人，这不是刚确定关系不久就碰上了这个时间，今年就和他一起来了。”

“算了算了，你这孩子，从小就固执，叔我就是说些什么你也不会真往心里去，”刘叔有些不确定地沉默了有一会儿，“你婶子今天去B市看小华了，不在，走之前特意去你爸妈墓前整理过，浅丫头你等会儿直接去就行……他先留下，我问他几句话。”

“啊……？”周浅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变故，不由得打心眼里替领主大大捏了把汗。

他毕竟不是她所在世界的人，就这么被刘叔盘问下去，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吧？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他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刚来到这里时那么紧张了。

周浅只好选择相信他一回，自己一个人拿着祭拜用的东西，沿着瓷窑后山的小树林走上山腰偏僻处。

她的父母在四年前的今天空难失踪，却至今都没有找到飞机残骸和遗体。为了拜祭方便，刘叔和刘婶就只好在瓷窑的后山，为他们夫妻二人立了一处衣冠冢。

周浅来到那处被竹林包围地大理石墓碑前，将手中的竹篮放了下来。

墓碑前的杂草在今天早晨刚被刘婶清理过，供品被整齐码放着，墓碑前的香炉里仍残留着一点香灰。周浅一样样得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摆放在墓碑前，又从随身携带的竹篮里取出线香点燃，静静注视着白烟从正在燃烧的线香顶端袅袅升起，似连通另一个世界。

她的父母失踪在最为酷热的盛夏时分，那时她还不满二十岁，刚刚结束实习，此后的每一年来到这里，她都会下意识地卸下伪装，独自一个人在墓碑前哭一场，絮絮地向已经永远无法听到的父母说一说自己在这一年里做过些什么。于无人处发泄完自己的脆弱之后，她就仍是那个仿佛能够承受一切的瓷窑继承人，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能够打败她。

这一次，周浅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她甚至能够做到平静地，带着微笑向已经身处于另一个世界的父母说起自己今年做过的、做到的事情。

……

周氏瓷窑的会客室里，开水煮沸的声音咕嘟作响。刘叔动作熟练地将沸水倒入盖碗，洗茶、倒出。

“年轻人，能喝茶吗？”这句话说完，刘叔才意识到语言不通的问题，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个长得十分清秀的年轻人微笑着拿过他夹过来的茶杯。

“我很少喝茶，但我能够接受它的味道。”兰德尔·梅林用种花语平静地回答道。

他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感到紧张了，无论对方对他抱有多大的“敌意”，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太过关心他的女孩而已。

“呃……那就好，”刘叔没想到对方语言竟然说得这么好，愣了几秒钟之后，才继续问了几句年纪和工作之类的琐碎问题。

紧接着，他就得到了一份近乎完美的答卷。

礼貌的谈吐举止、极好的出身、年龄和他家丫头相仿，从他的一举一动就能够看得出，他并没有说出一句谎话，甚至十分诚恳。

这样的态度让老人家好感倍增。

“我的母亲对这里很感兴趣，她去世后，我就把家里电影公司的流动资金投给了研究院，这几年有很多时候我都是在研究院工作的。”兰德尔·梅林看了看手里的茶杯，轻声说道，“这段时间我们的工作都很忙，就一直没来得及正式来这里拜访您，十分抱歉……”

“啊，没事没事，这丫头都向我开口了，那肯定就是心里有主意了，”刘叔摆了摆手，说话语气足足温和了好几个八度，“浅丫头这孩子别看现在话不多，其实从小就固执，比男孩子都皮。小时候还没我膝盖高，就天天跟着她爸妈到处看我们烧瓷。一个不留意啊，她就能搬着匣缽爬树上房，还总说烧瓷的时候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理。”

说到旧事，刘叔长叹一声，将自己和年轻人面前的茶杯满上。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门心思地想要做科学家。她爸妈也疼她，她想学什么都让她尽情去学。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能自己一个人玩数独珠心算，还都给过到最难关，安静下来的时候根本不用我们管，她自己做题就能坐个一下午。等碰到熟人了，或者她感兴趣了，她一准儿嘻嘻哈哈的说要往地球上戳个窟窿，谁都没有她话多，”说到这里，刘叔停顿片刻，“四年前那事儿，对她打击挺大的。那天之后，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话也不说，也没怎么像以前那样笑过。”

兰德尔·梅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接过了倒茶的工作，留给对方充足的讲述空间。

这样的时候，他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在面前这位长辈絮絮叨叨的形容之中拼凑出一个女孩曾经的人生。

开朗、直脾气、爱笑、经常被人说女孩子为什么要学理科，以后肯定不如男孩子，却满不在乎，有人乱说就用成绩刷回去。她还经常会有些天马行空的奇妙想法，比如找出烧火的科学原理，或者科学到了尽头会不会研究出魔法之类的，让人心里既无奈又想笑。

最后一点茶汤也被倒入茶杯，刘叔总算是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讲述。

“天气也没那么热了，浅丫头父母的墓在半山腰，你先去叫她下来吧……这么一直在蒸笼里晒着容易中暑，”刘叔将杯中已经有些苦涩的茶一饮而尽，声音放缓，轻轻拿出手绢在眼角按了两下，“那孩子固执，也是真的认定了你这个人……已经是第四年了，我到今天才多少感觉到，以前的那个丫头好像回来了。”

“我懂了。”兰德尔·梅林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向对方问了上山的路线。

“我现在去找她下来。”

……

“你说，她不在？”一向安静的科考船上，忽然传来一阵仿佛在爆发边缘的询问声。

“如果您说小周的话，她今天正好请假，要等到后天才回来，”负责保管钥匙的许老没怎么介意地向有些生气的烈焰主宰解释道，“您需要找哪本笔记的话，就自己先去休息室拿，我去开个门。”

自从知道了眼前这位“小年轻”实际年龄很有可能几百上千岁之后，实际年龄七十八的许老都忍不住在称呼对方的时候加了个您。

“多谢。”烈焰主宰将门推开，下一刻，他就看到那些布满整个房间，就快堆到天花板，被放得乱七八糟的各式笔记卷轴。

他的眉心狠狠一跳，忍住怒气拿走了自己需要的那本笔记。

“等她回来了，麻烦提醒她一声，距离截止日已经过了十几天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这些笔记确实是有些难以理解吧……但这绝对不是她把他的笔记搞得像一堆垃圾场的理由！

领主：我这应该算是过了个死亡关？（默默擦冷汗）

注：潜水钟最早出现在16世纪，是利用钟形容器倒扣在水里的时候会留存一部分空气作为原理辅助潜水的早期水下考察设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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