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南宫阙不请自来。
我与他对坐在屋中地板上,相顾无言。
我不知修炼为何要裹着棉被。
他约莫知晓我心中疑惑,主动解释:“我现在要教你的方法会很冷,怕你被冻死。”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可记得他修炼的灵力能冷热切换自如,不知今日整什么幺蛾子,我很是怀疑他有意耍我。
我正想着,他已一指戳在我额头上:“闭眸,凝神。”
我依着他的话,闭上双眼,只一瞬间一股剧烈的冷意冲入脑海,激得我险些脑核都炸裂开来,我猛地睁开眼推开他的手,大口喘着气,摇了摇被冻得四分五裂的意识。
我抬眼,只见他手肘支在腿上托腮,平淡自如地看着我:“只是试试你是不是真的灵元受损了。”
“…………”
你妈的你开了九成灵力只为试探我是不是灵元受损???
就算不受损我也架不住你的修为啊狗男人!
他瞧见我有些生气的模样,伸手揉揉我的头:“好了,不闹了,我温柔点。”
我倒也谈不上生气,毕竟是他帮助我,我又无以为报,还不至于同他置气。
这一回,他确确实实温柔了好几分,一面探识我的灵海,一面助我凝神。
依他的意思,我的灵元还可重筑,只是需要花些时日和外力协助才可慢慢修复。
当初毁我灵元的人并未给我留后路,故而我本不抱希望,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在我的意料之外。
实话说,之所以寻求南宫阙的帮助,也有我的一些私心。
虽不知仙林排行榜可否还如当年一般,可在我的记忆里,除了哥哥,他便是第二个能与我灵识相契的人,若非哥哥不曾与他交手,倒真不知他二人打起来时谁会胜出,因此有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再者,他寻人心切,似乎对我也有求必应,如同话本里地主家的傻儿子,我忍不住起了犯|罪的心里,利用他一番。
鉴于此,不知他同风惊兰说了什么,风惊兰在闲暇之时为我配了许多恢复元气的药,于是他便日日熬给我喝,甚至分明瞧出我对那些药的抗拒,却还是要求我喝到一滴不剩。
大有家妻身患重症不能自理他不离不弃的架势。
除此之外,他便每日与我打坐,除了在教我如何运转体内紊乱气息时说几句必要的话外,也并不会说多余的话。
在他的协助下,八|九日后我竟浑身充满了这三年来未曾有的精力,受伤的灵元似乎也在蠢蠢欲动着自我修复。
转眼间十日历练结束,洛云崖从历练场回来,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尹正倩被鬼魅庄的人抓走了。
“抓走他的人名为姜护,是鬼魅庄的副统领,我在历练场与他交过手,他亲口告诉我的。”洛云崖如是道。
抓走尹正倩无非是要引他过去。
我幽怨地看向洛云崖,他却只是无辜:“神竞台上,失手。”
失手?手都没伸就给人灭了,还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也不知这小兔崽子同谁学的。
“你生气了?”洛云崖探指轻扯我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生气,神竞赛有生死之约的规矩,况且他们之间还有多年前的一些私人恩怨,沈查估计也没想到洛云崖会记到至今,甚至不惜高价赔偿金也要与他同台而战,只为取他一命。
再说回来,洛云崖要如何,那是他的自由,我也没有管教他的资格,没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是牵连了尹正倩,心中有愧罢了。
如今他哥哥不知去向,我理当保护好她。
尹正倩曾与我说过,她爹娘在世之时,希望尹奕将来能拜入世家门中修习练武,将来能够名震江湖,保护她这个妹妹,可尹奕偏说他的双手要用来救人,不能提剑打打杀杀。
于是尹奕这颗慈心用来救我,却折了自己一身安危。
换作往日,能待我如此之人,我必定拼尽全力护他兄妹二人周全,只是如今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洛云崖要随同我一起,我也因此没有拒绝。
思虑间,洛云崖忽然抓过我的手,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我手心写了一个“隐”字,随后将玉隐放在我手心,握住我的手运转灵力。
直到血字隐去,他交嘱:“此法器我注入了灵力,你且拿去防身。”
我正想着怎么拒绝,只听南宫阙道:“你倒是挺有福气。”
抬眼只见他侧依在窗边,双臂环胸,似是有意把玩着手中那枚本属于我的玉佩:“也不知有多少人送你好东西。”
听他如此说,我抓起玉隐,在空中写下几个字:“谢谢,我收下了。”
不知南宫阙犯了什么毛病,不开心地翻窗而去。
为尹正倩安危着想,不得不暂且离开云崖顶一段时日,明日一早便出发。
可这一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半夜起来燃灯去找水喝时,险些被窗台上那一抹黑影吓得半死。
知道我发现了他,南宫阙从窗上翻进屋内:“明日我同你们一起。”
我坐到案前倒了一杯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忽然伸手两指横在我喉处:“你的喉珠受了伤,并非先天性失语。”
我轻推开他的手,意思很明显,我们还没熟到这个程度,虽然近日来他确实帮了我的大忙。
也大抵是近来每日同屋相处,他自来熟得很,非要继续和我说:“风惊兰医术很好,她或许能治好你,不如你让她瞧瞧?”
我饮着茶不答他的话,风惊兰医术是好,可她又不欠我的,我有什么理由要她为我医治,况且尹奕三年来都未曾治好我,八成也是治不好了。
见我没反应,南宫阙陡然跳转话题:“小哑巴,你……很在乎你夫君吗?”
若非是习惯了他这般忽东问西,我会以为方才在心中念及尹奕时被他看穿心思。
再来思考他的话,简直是废话。
“我说什么你都不关心,”他陡然间像个孩子一般,带着点小脾气抱怨,“寻求我的帮助也是为了寻找他的下落是吗?”
我不否认,的确如此。
但总觉得他的反应过于异常,若是光阴倒退几年,他说这种话我会不以为意,可是如今我与他今非往昔,我是有夫之妇,而他也近三十之人,不该说出此等话来。
活像个一把年纪还不曾谈情说爱的稚气少年。
我抬眼淡淡地瞥他一眼,只见他面色怏怏:“喜欢就要在一起吗?”
我蹙眉看他,对他的脑回是否正常路深表怀疑。
也不知他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只是突然抚着腰间那半枚绿穗玉佩沉声问我:“若是,一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我摩挲着杯口,左右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不知他所谓的苦衷有什么深意,想想还是取了笔架上的笔撵纸答话。
“若是两情相悦,当同进退,若一方为守,一方蒙在鼓中,于被守者而言,是为不公。”
这句话不长,我却写了很久,他也看了很久。
须臾,他又问我:“若这鼓中之人是你,你当如何?”
我迟疑片刻,转笔写道:“如你所见,我每日皆在寻他。”
寻他给我一个解释。
南宫阙自知我所谓的那人是尹奕,只是依旧抬眸看向我,不假思索:“我亦是。”
仅是三个字而已,这一次,却是我怔了很久。
我看着他的眼睛,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又仿佛这千山万水里面的每一处倒景都有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