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入场券,是进还是不进?”
驼背男人见我捏着手里的两张入场券,催促道。
“发什么呆呀,快一点!”尹正倩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券票拍到男人手里,而后便拽着洛云崖随着人流进了竞技场。
我也只得跟上他二人的脚步入了场。
云崖顶有一处神秘的水潭,传闻是上古时女娲补天之时用来塑泥人的神水,凡投入普通的器具,则会根据年限幻化成各类法器灵器。
但神水有禁制,若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偷盗神水,必会遭天谴,因此久而久之,仙林百家协约,创立了百神竟器,则是每三年举行一场以金钱为交易的赛事活动。
众仙家花银两参赛观赛,则有机会可获取神竞水中的法器灵器等,而云崖顶得来的银钱则会分发于天下贫苦的百姓,以造福苍生。
云崖顶也因此得了一个名满天下的称号——神灵之巅。
赛场以神竞水为中心构建了一方巨大的圆形竞技场。
竞技场中央有一方银灰雕石的圆台,则是神竞台,神竞台四周则漫着神竞水,再四周上方围着的,便是观众席。
此时已过辰时一刻,上下几层坐席上已围坐着许多大小家族的弟子,各色校服斑斓一片,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洛云崖被尹正倩拽着,时不时在人群中回过头来,尹正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一路走来,恨不得生了几双眼睛,把这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瞧个遍。
神竞台东西对立铺设着两条水廊,因此南北两面是最佳的观赛位置,观众席最上一层设有遮沿,是为贵宾席,沿路摆放的都是矮矮的小几案,案上设有茶水糕点。
我们最终停驻在了南面一角。
尹正倩恬着脸与洛云崖坐到了同一张席案上,也不管他情不情愿,我倒是乐得自在,独占一席。
期间,尹正倩缠着洛云崖询问关于百神竟器等赛事时,洛云崖并不怎么搭腔,只是视线偶尔越过她头顶看我一眼,尹正倩倒是机灵,偏偏这时便挺直腰板挡在我二人中间。
我吹饮着手中的茶水,摇头好笑。
开赛之前,我放下手里的茶盏顺着压在蒲团上的裙摆时,眼前落入一双绣着金边云纹的黑靴子,靴子上的衣摆是藏青色的,顺着衣摆往上看,眼前郝然出现一张狗男人的脸。
怎么哪哪都有他?
南宫阙拎着我的领子往一旁丢了丢,毫不客气地占了我半面席位。
见我撸袖子,他顺势递给我一支笔。
我:“……”
随后,又有一人递过来一方砚台,我抬眼,此人正是南宫阙的侍卫——刀疤脸黑曜。
是算准了我没银子学手语吗?可恶!
衣袖忽然被人扯动,回过头来,尹正倩已凑近我耳边,低声问:“这不是那天出现在我们家院子里的大美人么,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我蹙眉看她,表达心中所想:我不认识。
尹正倩觑了一眼我身旁的人,哼了一声道:“就算长得好看你也不许勾搭,别忘了你已经和我哥成亲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
以南宫阙的身份和眼光,他看不上现在的我。
尹正倩不放心地又瞧了几眼才坐回席位,我也自觉性地后挪了些许,和南宫阙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咚——”
一声钟响,观众席四周霎时一阵欢呼尖叫,我捂着耳朵摇摇头,被震得不轻,转眼间却见南宫阙正在悠闲自在地研墨。
神竞台上的比赛已经开始,我简单看了一场,再回头时,他已在沾墨写字,似乎并未观赛。
合着他今日来是为写生的?
眼看着他将自己的名字规规整整地写在纸上,然后折起那张纸,修长的手指翻转折叠,不过片刻便折纸出了一只纸鹤。
须臾,他眼睫一抬,黑色眼眸里随之升起的光,全部落在了我眼中。
我微微一愣,陷入他的眼。
耳边的呼喊和嘶叫仿佛霎时消失了,只剩我与他。
那一双美眸轻合轻扇,他淡声道:“你和她真像。”
话中还掺杂着万般无奈和孤苦无依,似是遭情人抛弃的夫郎。
他屈指弹我的额头:“但你终究不是她。”
我猛然回神,匆忙别过视线,以掩盖内心的慌乱,这个狗男人分明什么也没做,我却偏偏总是能被他轻易蛊惑,真是个男人中的妖精。
我正醒神,领口被人一扯,随即塞进了什么东西。
我偏过脸看向这狗男人:“……”你礼貌吗?
南宫阙别过脸掩拳轻咳一声,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红:“你的袖口塞不下,所以……”
所以,这是你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的理由?!
南宫阙快速瞥了我一眼:“你又没什么可看的。”
随后他抓过我的手在他胸口抹了一把:“扯、扯平了。”
我:“???”
你们男人对“扯平”一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左右我也不想在尹正倩面前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索性没再同他计较,一股脑取出他时才塞进我衣领里的东西。
是他方才折的纸鹤,写着他的名字。
狗男人,搞什么东西。
席下忽然一阵异常狂热的欢叫,我转头看向神竞台,只见其中一人身着紫衣,发冠高束,眉眼粗重,留着一圈胡渣,显然已是中年之际,通身灵力霸道汹涌。
这人我还有些印象,五大家族之一鬼魅庄的大统领,沈查。
而此刻与沈查对立而站的人,眉眼清秀,面貌俊朗,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周身灵力淡淳,而此人,正是一身金黑校服的洛云崖。
他何时上的台,我竟丝毫未留意。
这厢,尹正倩正双手托腮睁着大眼睛注视着台上。
我也不便过问,只瞧今日洛云崖会有怎样的表现。
欢呼声停下时,沈查不屑挑笑:“小孩子先来,叔叔让你三招,莫说叔叔以大欺小。”
也就洛云崖能沉得住气,若是这般年纪的我被人这么一激,定要骂回去。
洛云崖不辨口舌,手中剑柄一转,提剑横刺沈查面门,沈查勾唇一笑,侧身一挡,反肘击在洛云崖背上,击得洛云崖肩背一塌,沈查笑道:“果然是小孩子。”
三招一过,沈查毫发无损,洛云崖显得力不从心,谁强谁弱,已是分明。
沈查此时是意气风发,大笑一声,道:“三招已过,叔叔我便不客气了。”
沈查御剑携带一身灵力,招招欲刺洛云崖心口,洛云崖似是顾不上回击,只能周转在剑气中翻腾躲避,整个神竞台上方,紫气冲天,全是沈查的灵力。
观众席中央一处,坐落着五大家族之一洛天庄的小弟子们,见此情形,都惊呼不妙,一人急道:“那人的灵力好强,庄主好像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一旁一个小胖子插嘴道:“我进洛天庄这几年,时长见庄主练字作画,养花奉鸟,就是不见耍刀弄抢,庄主莫不是……”
他未明说,但其他人也都忧心惶惶起来。
我这三年别的没会,听力倒是练得格外灵敏,眼见前下方席位上的那些小崽子们私语个不停,我一时也揪心起来,毕竟六年不见,也不知洛云崖现今心性如何,若真如他们说的那般,的确是废了一根好苗子。
“我听说庄主从前不是得了个什么厉害的灵器么?今日怎不见使用?”席下忽然有人道。
先前质疑的小胖子又窜出来道:“我可听闻庄主这灵器,来得不明不白。”
有人好奇:“怎么个不明不白?”
小胖子觑一眼台上扁扁嘴道:“听闻庄主打小克死了父母,因此不受待见被赶出了家族,他为了出口恶气,似是和什么人做了交易,获得了一件像样的灵器,而后才被族人接回洛天庄,这才继承了庄主一位,你们瞧这些年,庄主有现出过那神秘灵器么,我猜啊,他是不敢,怕武不精进,遭人质疑,否则他今日……”
“放肆!”忽然一个稚气的女孩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肃色言正地喝道:“洛天庄不留嚼舌根之人,望你知,今日是庄主父母的忌日,也望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再生事端,逐出庄门!”
小胖子立时闭了嘴,乖乖缩到一旁。
再看向神竞台时,我才恍然忆起,今日是洛云崖父母的忌日,亦是他的生辰。
六年前我也是在这样一方席位上,看着神竞台上那个咬牙奋勇的小娃娃,为自己争取一份尊严,如今他已长大成人,再不似从前落魄,而当年那个风光的我,却与他逆转境况,跌入了泥潭。
好在那三年里,有尹奕的陪伴,我倒也活得健挺。
恍神间,神竞台上的两人不知何时倒转了气势,苟延残喘的人变成了沈查,巍然挺立的人成了洛云崖。
“小兔崽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查不爽快地吼他一声,似乎觉出哪里不对劲,平复下紊乱的内力,这才看向他:“你尽管使出全部力气来,我不屑于你让的那些招数。”
听他这意思,洛云崖原是让着他的。
闻言,洛云崖隐去手中的剑,抬眸看向他,一脸天真:“叔叔确定?”
沈查拧鼻一笑:“哼,家族之主?不过是一个小杂种罢了,六年前依着一个风骚贱妓爬上主上之位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两人依旧立在神竞台上,却只见沈查瞳孔骤放,一枚羽毛飘落在他眼前,旋转,降落……
沈查顺着那片羽毛直直地栽倒在地,他睁大着的瞳孔盯着那片落在鼻尖处的白羽,浑然没了一丝气息。
至死也不知是哪一句词让他丧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