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峡谷地处沟壑,山间野菜颇多,大多是沾染了灵气具有药性的绿叶菜,为着我们的内伤,近日来所用膳食也大多是各种野菜,初尝倒还别致,连吃几日,口中渐染苦味。
月半前一晚,看着案上的几味野菜,我咂咂舌:“哥哥,前几日那黑鱼豆腐汤深得我心,不如哥哥做给我吃吧。”
他正色道:“此鱼虽补,但也不得多食,以免引发旧疾。”
我乖巧承诺:“不多吃,就想喝汤嘛。”
哥哥无奈:“那你先吃些菜填填肚子,哥哥这就去给你做。”
我快速夹了几样菜塞进口中,囫囵道:“我和哥哥一起。”
我随他起身跟着他便往厨房跑,同膳的洛云崖也屁颠屁颠地跟上我们,独留南宫阙一脸平静地坐在席位上。
哥哥褪去广袖外衫,只剩束身里衬,又卷了衣袖进厨捉鱼,期间杀鱼腌制一气呵成,洛云崖自告奋勇地在灶下添柴加火,糊得一脸黑炭,却乐此不疲。
我本想学些厨艺,但见哥哥煎鱼时那“滋滋”油滚,我缩头缩脑地躲在他身后,不敢伸手抓木铲,哥哥拉着我站到他身前,将锅铲递给我:“试试?”
我颤颤巍巍地伸过手,眼一闭,焯了一铲,听到油声急忙缩回手,哥哥这时抓住我的手,温声指导:“别怕,就当你在练剑。”
有着哥哥护在身后,我才安心了些,睁开眼时,只见锅里的鱼已有些破损。
哥哥捉住我的手轻轻给鱼翻了个面:“等鱼皮已至金黄,遂可加水。”
我有些不解:“这样煎鱼不会焦吗?”
“煎鱼之前,在油里撒上一些盐,便不容易焦。”哥哥解释。
染上人间烟火气息的哥哥别有一番好男人的姿态,我不禁感慨:“若得哥哥相伴终生,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不知哪位姑娘将来有这样的好运气。”
他听此,笑着同我道:“舍不得了?”
我哼声:“要将自己的好运气分给旁人,自然舍不得。”
“若是笑哥哥永远都陪着姐姐,姐姐就拥有全部的好运气啦!”洛云崖突然在灶台下插话道。
我回笑:“可你笑哥哥要娶妻生子,自然不能永远都只陪着姐姐一个人,姐姐不可以这么自私知道吗?”
像是丢了好运气的那个是他一样,洛云崖怏怏不乐:“哦。”
待我回头时,只见哥哥似乎也有几分沉闷。
“哥哥?”直到我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他才回神。
锅中鱼已煎好,我依着哥哥的吩咐加了两瓢水,加盖水煮,煮至沸腾切入备好的豆腐,一切辅料加起,便待开锅。
待我们完整地做出一盆鱼汤回到房中之时,桌上的野菜并未动几筷,南宫阙似是见我们进屋才复又执起双筷。
我从托盘中取出汤碗放置桌案上,洛云崖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睁着一双大圆眼:“姐姐,我可以、吃吗?”
我也抓起筷子:“可以!”
一大一小兴奋地用筷子舀肉,虽说比起哥哥亲自做的少了些味,但到底在他的指导下却也不差,尤其是吃了几日的野菜,这浓香的鱼汤格外入胃。
我盛了一碗汤,往南宫阙面前递了递:“花菜三,要不要来一碗?”
“不用了,”他觑了一眼我碗里的汤,“怕是还没长春楼里的姑娘做的好吃。”
“好心还当驴肝肺了是吧?给你惯的,”我收回手,“不吃我自己吃。”
这时洛云崖歪头看向南宫阙:“长春楼里的姑娘、是谁呀?”
南宫阙悠然自在地夹了一根野菜,瞥我一眼:“是真正贤惠又聪明的柳儿姑娘。”
“柳儿姑娘……”洛云崖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就是姐姐扮演的、那青楼舞姬吗?”
大抵是洛云崖无意道出那柳儿姑娘些许尴尬的身份,南宫阙略显难堪的应声:“——嗯。”
洛云崖又问:“那你、常常吃她做的鱼吗?”
南宫阙觑我一眼,随后自傲答道:“那是自然,这柳儿姑娘的手艺可要比你姐姐好上千百倍。”
洛云崖追问:“柳儿姑娘、有姐姐好看吗?”
南宫阙哼笑:“定是比你姐姐貌美。”
洛云崖眨巴着好奇的眼睛:“那、你和她睡过觉吗?”
“……”南宫阙一时噎住。
洛云崖更仔细地描述道:“像我一样,吃姐姐做的菜、和姐姐一起睡过觉吗?”
我在一旁闷声做笑,哥哥也笑得不轻。
洛云崖却懵懂无知:“南宫哥哥,你和那柳儿、到底有没有……”
南宫阙夹了一块野菜根堵住洛云崖的嘴:“小屁孩,哪有那么多问题。”
我也夹了一根野菜根放进南宫阙的碗里:“既然你喜欢吃野味那就多吃点,毕竟再绿,也不妨碍你博爱的胸襟对不对?”
洛云崖嚼完一根野菜,聪明的小脑瓜子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好奇问我:“谁绿了南宫哥哥?”
我开开心心地摸摸他的脑袋:“好多好多人。”
洛云崖疑惑地挠挠脸:“好多、好多人?”
我附在他耳边笑:“就是青楼里那些漂亮小姐姐们啦!”
洛云崖恍然大悟,愤怒地看向南宫阙:“南宫哥哥——大猪蹄子!”
南宫阙眉头一蹙,愤恨地转脸看我,我若无其事地端起汤吹了吹:“啊呀,好香的鱼汤,可惜有些人吃不到喽,小芽儿你说是不是呀?”
许是见他被我堵得语塞,哥哥帮衬着他训我:“好好同三殿下说话,不许教坏云崖。”
我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哥哥怎么这样护着他,要教坏小芽儿的人分明是他才对。”
哥哥屈指敲了敲我脑门:“我看你是被我惯坏了。”
我哼道:“他当着哥哥的面排挤我,哥哥理该训他才是。”
哥哥正经道:“身为兄长,哥哥理该训你,哪有训旁人的道理。”
“嘶——”我眯着眼前斜睨一旁的南宫阙,附同着他的话:“哥哥说的在理,这外人自是不能当家人看。”
大抵是戳到南宫阙的痛处,他沉着一张脸咀嚼绿油油的野菜,一副被人孤立的可怜模样独自生着闷气。
哥哥也是拿我没了辙。
“姐姐——”洛云崖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也是外人吗?”
“小芽儿自然是家人。”我对他笑道。
听此话,他笑嘻嘻地仰着脑袋:“那我可以和姐姐、学做菜吗?”
我应道:“那让你笑哥哥教你,他什么都会。”
洛云崖两眼放光:“读书、写字、练武、还有……”
我伸指挑了挑他脏兮兮的小脸:“都可以,你想学什么便教你什么。”
他兴奋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嫩齿咬着下唇盈满了两眼水光。
“云崖可是不愿归家?”哥哥忽然问道。
洛云崖垂下脑袋,点了一下头,闷不吭声。
看他情绪低落下来,我安慰道:“小芽儿不必伤怀,纵然你非洛氏直亲,但在这里,没人会看不起你。”
“不、不是的……”洛云崖抬脸来看了看众人,最后对我道,“爹爹本为洛天庄、庄主,芽芽是为少君主,爹爹逝后,旁系表亲、更改姓氏入我洛庄,表叔霸占庄主一位,芽芽故此……便成外人。”
听他如此一说,我心疼地揉揉他的脑袋:“原来芽芽是个真正的小君主,倒是姐姐误会你了。”
洛云崖慌忙摇头:“姐姐,最好!”
我哧鼻一笑,不愿再勾起他伤心事,于是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放进他碗里:“无妨,芽芽愿意,便是到老,姐姐也养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