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 第4章 与月相逢 3

罗莎琳德对约瑟芬的离去并毫不意外，她红着眼眶收殓了母亲的尸身，并诚挚邀请艾桑参加约瑟芬的葬礼。

魅魔族为同族举行葬礼的方式很简单，他们一边念诵对夜之主母的祭词，一边用火焚毁亡者的尸身。

苍茫又古老的歌谣回荡在灰暗的天空下，是不同于魅魔们纵情声色风格的调子，安静而悠扬。

火焰只会为他们留下一捧白灰与晶核，身为约瑟芬的女儿，罗莎琳德会吸收母亲留下的晶核。

葬礼举行的地方就在夜店后方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办的又快又利落，只有燃烧尸体的浓烟往上盘绕着升空。

葬礼上除了三十来个魅魔与艾桑，只有一个老得掉毛的狼人参加，据罗莎琳德说，那是曾和年轻的约瑟芬一起游历大陆、深渊的朋友，现在是冒险者公会弗洛森要塞分会的一个导师。

老狼人兽人帝国的灰狼族成员，狼头人身，尾巴掉毛到斑秃，他话不多，只是告诉艾桑，有一队冒险者会去内陆的人族的洛桑城，那是兽人、人族、魔龙的领地交界处，南边是精灵之森，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

据说洛桑有一个光明神的信徒，愿意接纳临死的混血，给予他们临终的照顾，也有通过法术延长混血种寿命的传闻。

“队伍会在后天出发，你来找我，我帮你安排进那支队伍。”

老狼人走了，艾桑的眼睛亮了。

只要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艾桑就会去争取，她行动力极强，接下来两天，艾桑快速收拾了行李，将仅剩的钱财藏进衣服的夹层，和魅魔们道别。

罗莎琳德很舍不得她，但也不愿拦着艾桑去寻活路，只能抱怨道：“你怎么走的这么急？晚几天再走不行吗？”

艾桑抿嘴一笑，脸颊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因为再晚几天的话，血月祭正式开始，即使是冒険者协会也不能送人走了，所以大家都急着出发。”

莎拉靠到艾桑怀里，仰着头软软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艾桑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我希望有再见的那天。”

如果她能找到延长性命的方法，她与魅魔们就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冒险者公会在中城区，进入中城区同样要交税，十个银币，银币的购买力很强，一个银币就能买够人吃半个月的黑面包，十个银币便是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艾桑的钱都是在地下斗兽场和一些魔兽、佣兵厮杀赚来的，交钱时心疼得手都在哆嗦，进入中城区后，她顺着西北方的街道往前直走，很快就到了一座黑石搭建的方正建筑物。

冒险者公会的建筑永远是一座城市的地标之一，因为这里总是建得很大，过道宽得足以让一辆大马车驶过。

建筑物前方是一座大门还有几十层阶梯，老狼人就坐在其中一阶上，一双浑浊的老眼满是无聊，看到艾桑来了，眼皮都不抬一下，起身就走。

进了大门，建筑物内部是许多摊位，看来平时是把这里当做集市地点，而在摊位包围着的中心，是一排排长椅和长桌，用的都是便宜的木头，不少的桌椅上都有武器的划痕，有些冒险者就坐在那里打牌或发呆。

这里很乱，放在艾桑的世界，是足以让城管追着跑的乱，但比起下城区已经干净整洁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支车队停留在过道里，几个穿着铠甲、带着武器的兽人在那里和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孩说话，仔细一看，那几个兽人都是豹族，腰细腿长，身段极为可口，可惜都顶着豹头。

领头的是个猫族的黑色花豹，他感官很是敏锐，毛绒绒的耳朵一抖，便朝这边看过来。

老狼人和艾桑说：“做好入队的准备。”

艾桑还没反应过来，那花豹右爪抬起，一只猎豹便张开带着钩的爪子冲了过来，艾桑下意识侧身一躲，一拳朝他的腰部打去，她在地下斗兽场曾和兽人战斗过，猫科和犬科都是豆腐腰，打这准没错。

狼人早先说过，会带个魅魔与精灵族混血的女孩过来，这两族都不以力量见长，猎豹也没将这个小女孩的拳头放眼里，就那么硬生生去接，接着一声猫猫被揍后的惨叫响起。

猎豹被艾桑这一拳捶进地里，地面以猎豹的腰为中心，裂出了蛛网状的纹路。

这一块地方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另外两只花豹都面露惊愕。

艾桑也愣住了，她问猎豹：“你怎么不躲啊？”

以猫科动物的敏捷，她这一拳对方绝对能躲掉，艾桑之所以捶这么大力气，也只是想打裂地板，彰显自己的力量。

猎豹艰难的瞅她一眼，谁知道你个怪胎的力气会这么大呢？

艾桑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入队准备是什么了，冒险者们不仅到处跑，也会接受雇佣赚取钱财，与雇佣兵的职能有部分重合，既然艾桑要短暂的加入这支队伍，她就得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废物。

但她把人家的队员捶得陷地里抠都抠不出来，这事莫不是要黄，她忐忑的瞧狼人一眼，老狼人看着黑豹。

“彭森，怎么样？”

黑豹说：“可以，我们能带她一程，但她不能饮用我们的水，碰我们的东西，女人和混血都是不祥之物。”

这个世界的男人认为女人只有一种能力值得称道，那便是生育，除此以外，她们的力量比男性弱，头脑也不怎么发达，只能依附男性存在。

一般冒险者队伍里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被仆从护卫围绕的贵族，一种是女支女，当年和老狼人一起游历大陆的约瑟芬便是后者。

这支由四只豹豹组成的团队即将护送一支贩卖血族工艺品的商队，行程长达一个月，艾桑被分到队伍末尾装载画的马车里，但不许碰那些画，也不能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下车，因为一旦传出画被混血碰过的传言，画肯定会被贬值。

商队的主人，一个胖乎乎的人族说，最重要的是，混血种不能在车上大小便，要拉就憋着，等车停了再说，大概在这个人眼里，艾桑是什么不能自控的低等生物。

艾桑心说你们直接给我本绿皮书得了。

绿皮书是在黑人饱受歧视的年代，记载着一个黑人去陌生的地方能到哪里住宿和吃饭的书籍，因为封皮是绿色而被成为绿皮书，这本书的出现，和当时很多地方只接待白人有关。

等上了车，艾桑才想起混血在这个世界连绿皮书都没资格拥有，一个成年就等于离死不远的群体，除了短暂而饱受鄙夷的一生外，什么都不配有。

她打开包裹，拿出小毛毯将自己包裹起来，小心避开那些由绒布包裹的价值不菲的画，缩在一个角落里。

坐了一阵车，艾桑再次给这个世界差评，这马车太颠屁股了，越坐越让人想念她临死前坐的高铁，快捷，舒适，无明显颠簸感，如果晕车的话，还可以去找乘务员要热水和晕车药。

车轮越过一颗石子时，整个车厢里的东西都跳了跳，艾桑正对面的红色绒布滑落。

那是一幅橡木框包起来的油画，凑近了还能闻到一阵魔兽油脂的味道，这种用带有魔力的油调和颜料画出的风景将会停留在画布上很久，久到百年之后，这幅画还能有八成新，如果按时保养和修复的话，油画能保三千年。

这是她在偷听奥列沙课程时听到的知识。

画中是一个窗台，窗外有一颗树冠繁茂的树，黄昏的光印在绿叶上，让一切染上暖意，而在枝叶间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画的右下角是两行花体字——我曾听到藏在树上的精灵唱歌，可惜我一来，她便不唱了。

艾桑眨巴着眼睛，歪着头细细看这幅画，她想起那个慵懒的午后，她因为混血病发作瘫在树上动弹不得，在等待身体恢复得时候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过了马车出上城区的时间，只能在树上等第二天的到来。

那时候，她哼了什么歌来着？似乎是爸爸教过的一首歌，那是他与妈妈看定情电影《惊情四百年》时学会的，曲子的名字是《Eversleeping》，不过那是英语歌，这个世界没人听得懂吧。

在血族之中，一个伯爵如果没有出身显赫的家族的话，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如果家中没有财力的话，便只能通过时间积累艺术方面的休养，再用这些几百上千年磨砺出来的技艺去换取钱财，再用钱财将生活装点得体面，所以血族的艺术品总是很精美。

需要去教书工作的伯爵想来是没什么钱的，真有钱的话，就该吃着领地的供奉，在城堡里享用处|女的脖颈。

就在此时，车窗的帘子被掀起一角，一个面包被扔了进来，艾桑接住面包，跪坐在小毯子上，双手搭在窗沿，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来人。

那头白天被她捶了一拳的猎豹冷漠的说道：“吃吧。”

艾桑直视着那双棕黄色的兽瞳，从里面察觉出别扭的神色，这只豹豹应当很想掩饰这点，但他已经飞机耳了。

她好心的没说出这件事，轻声回了句“谢谢你”，放下窗帘。

猎豹没有离开，他在车外犹豫了一阵，才冷冰冰的说：“我叫西尔。”

“艾丽卡。”

“篝火会一直燃着，再过一个冯克，我们会休息，你可以出来，守夜到血月落下才能休息，太阳升起前来叫我。”

这里的时间单位也是六十进制，一冯克（小时）等于六十密兰（分钟），一密兰等于六十舒鲁（秒）。

艾桑的心跳在不运动的时候是两舒鲁一次，这让她可以通过心跳准确的判断时间。

一冯克后，艾桑下车，发现西尔还没睡，他指着路边的森林：“里面有水源，自己去喝，不许直接用水清洗，要用容器把水装出来，没有容器和我说。”

艾桑的确需要去上厕所，喝水以及简单的擦洗身体，这是在21世纪生活过的文明人的卫生习惯。

她自己有个羊皮水袋，是罗莎琳德用她打来的魔法羊的皮做的，很密实，从不漏水。

西尔看着女孩的背影，将一个新的牛皮水袋收回行李。

兽人敬佩强者，艾桑能打败他，便已经赢得他的尊敬，但对方混血的身份和性别，都让西尔不能表达这点，因为那会让同伴们嘲笑他提前发情，而且对象是个混血种。

这只纯洁的豹豹当然不知道，在他躺下睡觉时，艾桑抱着腿，眼神一直往他和他的同伴们身上飘。

那圆圆的毛耳朵，长长的尾巴，带着黑点的光滑皮毛，每一样都引诱着她，可是她不能碰，不然绝对会被豹豹们赶出队伍的。

虽然血统和性别带来的歧视与差别待遇让艾桑不适，但到底有求于人，她暂且忍下这些。

抛开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豹豹们爱干净，话不多却做什么都利索，属于不难相处的类型，他们一起相处了一天一夜，彼此观感还行。

如果是和对方一起旅行一个月的话，大家都觉得可以接受。

第二天夜晚，艾桑照常靠在篝火边晒月亮，天上的红月近期格外明亮，能把地上的所有生物照得红光满面。

渐渐的，那红光变淡了。

空气中的红色粒子在这一刻消失，垂落的月光仅仅只是光，艾桑抬头，却发现月亮本身越发红的滴血，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似缓实快的坠落。

艾桑只沉默了一秒，果断伸出套着草鞋的脚丫子朝豹豹们的尾巴踹去，尾巴是所有兽人的敏感点，这几脚下去，所有豹子都睡不成了。

黑豹彭森一跃而起，低沉的吼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威胁她：“混血种，你最好有做这一切的理由！”

否则他会撕碎这个女人！

艾桑看着炸毛的黑豹，面无表情的指着天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西尔告诉我，月亮落下就可以喊你们起来交班，那月亮提前落下，而且坠落速度不怎么正常，这种情况也算吗？”

兽人们闻言抬头，也看到那个鲜红到刺眼的月亮。

黑豹的起床气瞬间烟消云散，他快速唤醒了队伍里的所有人，疯狂的抽打马匹，最后干脆抛下车队，化作一个大黑豹拼命的往前冲。

艾桑被颠的屁股疼，她掀开车帘要说些什么，就被一只三米长的猎豹叼到背上一起跑。

旁边一只花豹大喊：“西尔，快放下她！”

猎豹闷不吭声，艾桑终于碰到了梦寐以求的豹豹皮毛，却也察觉出什么，她随手在西尔耳上撸了一把，又一个翻身落在地上，两条腿抡得飞快，竟是不比豹子们跑得慢。

豹子们：豹眼圆睁.jpg

这、这混血种怎么回事？！

艾桑张嘴，先被风呛了满嘴，咳了几声，才出声喊道：“西尔你有伤，我自己跑，但我们为什么要扔下商队自己跑呢？这是违约啊！”

“血月提前坠落，而且坠落的角度不对，再不跑就连命都没了！”

彭森的声音顺着风传来，艾桑正满心疑惑，巨大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她无法形容那种声音，但这巨大的、席卷天地的声响轻易的让她响起世界末日，想起当丧尸和变异兽攻入她曾与爸爸住过半年的基地，彼时她正和爸爸在隔壁城市搜集生活物资，接着天空划过一道流光，一朵蘑菇在远方升起。

爸爸抱着她冲进一座超市的地下室，期间被一只丧尸咬伤了手臂，为了不被感染，他砍断了那只手，超市中的食物让他们撑了两个月，接着爸爸用最厚实的衣服，包括雨衣、孕妇的防辐射服等等包着她，背着她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了那里。

末世中的空气带有特殊的粒子，加上蘑菇蛋，足以让人变异成怪物了，而艾桑是从那场灾难中幸存的孩子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诡异病症，也没有变异，健健康康长到成年的孩子。

而这次艾桑听到的动静，比那朵蘑菇升起的动静要大十倍左右，巨大的冲击波携带风浪从后方袭来，吹得艾桑和几只豹子翻滚着往前滚。

艾桑的皮肤被风中的碎石、木屑割伤，另一只花豹更倒霉，他被一幅画砸中了脑袋，而高速发射的物体威力很大，他的半个头都没了。

最后他们都失去了意识。

1号：一个体积大到随随便便砸下来都堪比十颗蘑菇蛋的神。

女主：敢睡上头那个神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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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与月相逢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