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虎那个“老陈头真是他家最难琢磨的人”的念头很快动摇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林虎就被收音机里滋滋啦啦的“洪湖水啊浪呀嘛浪打浪啊”给“打”醒的,他愣愣地爬起身,目光在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里溜了一圈,意识才渐渐回神。
楼上不知道哪一户的住户赶着上班,高跟鞋在老家属楼的水泥楼梯上踩得蹬蹬响。
窗外伴随着鸟叫还有小孩儿尖锐的哭嚎,“我不想上舞蹈课我不想去文化宫”的嚎叫在她妈的开骂声里被一路拖出去老远,还能听见颤抖的余韵。
一单元的方向传来老太太的谩骂:“谁他娘的又喝大了吐我们家窗台底下了?缺德啊,逮住了老娘叫你把吐得都舔回去——”
陈林虎坐在床上,腿上还搭着卡通老虎的空调被,脑袋“突突”地疼了起来。
他费劲爬下床,闭着眼晕头晕脑地摸进洗手间,对着马桶瞄准发射的瞬间才彻底找到自己已经离家很远的实感。
这个城市在他成年后第一次回来时给他留下了极度辛辣的记忆。
陈林虎喊了几声老陈头,声音都淹没在收音机“浪打浪”的滔天巨浪里。
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时,陈林虎脑中灵光一闪。
刚才他路过客厅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人。不太像老陈头。进贼了。
这个电光火石间蹦出的念头跟点了陈林虎的引信一样让他窜了起来,浑身绷紧扯开洗手间的门走到客厅,拳头刚攥瓷实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就看见客厅的八仙桌上坐着俩人。
面对着陈林虎坐的是老陈头,背对着陈林虎坐的人有点眼熟。
陈林虎走近一看,哦,嘴不留德那位。
再一看,嚯,两人中间摆着一盘跳棋。
老陈头把蒲扇摇得跟电视剧里夺命书生的折扇似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对面的张训摸着下巴,犹犹豫豫地拿着一颗玻璃珠往前跳了两步。
收音机放在一边儿,还在浪打浪。
二位坐在浪里下跳棋。
陈林虎用拳头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在梦游。
“睡醒了?”老陈头的嗓门比收音机还大,“去,厨房里拿三个碗三双筷子,张老师都把早饭买回来了。”
这座山一动,另一座装成山的山立马活了。
张训迅速向后挪动离开棋局,面带微笑:“您好好吃饭吧老爷子,我任务完成了,上楼去了。”
“上什么楼,这盘还没下完呢!就在这儿吃,也不是头一回了,”老陈头一挥蒲扇,“虎子,赶紧,上碗筷!”
张训回头看了陈林虎一眼,陈林虎总觉得自己从这一眼里看出求救的意思。
“饭呢?”陈林虎问。
张老师眼里的希望暗淡了。
他不能指望一个连“你怎么在这儿”的基本好奇心都没的小孩儿看出他不想下棋,并且又快输了的心情。
“哎,”张训看二愣子一样地看着陈林虎,“厨房。”
二愣子刚睡醒,脸上的水还没擦干,提起黑背心衣襟,露出一圈结实白皙的腰,随意地擦了擦顺着脸颊向下滑的水珠后点了个头,先过去一巴掌拍灭收音机,让二位从浪里回到陆地,才去厨房把张训买来的早餐收拾到碗里。
三份豆沫,两包水煎包,都还冒着热气儿,往陈林虎的胃里钻。
看这热度,老陈头和张训的棋盘开盘还没多久。
陈林虎把豆沫带着塑料袋套进瓷碗里,端着两份儿先拿去客厅的八仙桌上,刚到地方就听见老陈头的大笑:“哈哈,我又赢啦!”
这盘不仅开了没多久,并且结束的还很快。
陈林虎扫了张训一眼,他实在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能输给他爷这个臭棋篓子。
“哈哈,您又赢了。”张训语气不变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跟黏了胶水之后脱胶了一样,要掉不掉,“咱能不玩儿这个了吗?饿了,真饿了。”
陈林虎刚把碗放下,张训就跟饿狼一样拿了一碗搁在自己面前,把棋盘给挡到一边儿。
“记账啊,”老陈头提醒,“别忘了!”
等陈林虎把水煎包也放齐全了之后,老陈头还在叨叨:“上周斗地主你也没赢,这周玩了八盘跳棋,你拢共欠我一块三毛……”
“这还用我记账吗大爷,”张训说,“您脑子长得跟个计算器似的,我就负责定期付款就行了呗。”
陈林虎一脸木然地坐在桌边,夹起一个水煎包往嘴里塞。
一口下去,羊肉混着粉条的香味就在嘴里炸开,面皮已经被羊油浸透,两面煎的焦香,顺着口腔滑进胃里,陈林虎瞬间清醒了不少。
小城市的早晨在一口路边小店买的喷香油腻的早餐下肚后开始,热气腾腾又凌乱随意,老家属院儿的每个早上都这么大大方方地浑浊着。
陈林虎连着吃了两个羊肉水煎包,又喝了半碗豆沫,抬头发现老陈头跟张训都不吃了,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刚睡醒还能有这胃口,”老陈头吹了口豆沫的热气儿,“幸亏买的多。”
张训慢慢嚼着水煎包:“瞧这动静,年轻真好。”
陈林虎:“……”
他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虎山上蹦蹦跳跳去吃饭的老虎,原本很开心,没想到地方一看,外面不仅围了一群人,还对他指指点点,甚至吃饱了打个嗝儿,都有人感慨“我滴乖乖真厉害”。
头脑清醒,陈林虎的思维开始正常运作,他没搭理这俩人的话头,另起了一个,问张训:“你怎么在这儿?”
“对陈大爷来说是定期付款,”张训吃不下饭了,这人原来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延迟太厉害,“对你来说是上门报恩。”
老陈头解释:“他下棋输到一定数,就给我跑腿去排队买早餐。这家店人太多,我懒得排。”
张训面带微笑,看不出半点儿尴尬:“顺道再留下来输您两盘,加快下次付款进程。”
真淡定,陈林虎边吃边无意识地想,他就接不上这话头,他只会绷着脸当没听见。
他要是有张训这两下子,陈兴业被他气到的次数应该会直线降低。
不过他有一点比张训好,他下跳棋不会输给老陈头。
想到这儿,陈林虎觉得嘴里的早饭里透着点儿输家屈辱的味道。
美味翻倍。
“吃完我准备带电喇叭去找老廖,”老陈头往嘴里塞水煎包,“让他领略一下现代科技的美好。”
老廖住对门,跟老陈头差不多大。
“这玩意儿能录音,您不老说骂不过棋牌室那几位吗,”张训出谋划策,“回头您提前写好稿子骂一遍录下来,再干架的时候就开播,棋牌室临着饮水机那位置很快就归您了。”
陈林虎万万没想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儿撺掇他爷干这种事。
“要么说是张老师呢,就是有主意!”老陈头赞不绝口,扭头跟陈林虎道,“跟人家学学啊虎子,以后你也是要往老师道路上发展的人了,得跟人张老师一样讲道理用计谋,别整天犟头巴脑的,一言不合大耳帖子就刮人脸上了。”
陈林虎看了一眼张训,后者笑的非常谦虚,眼睛一眯,像个狐狸,怎么看怎么透出点儿道貌岸然。
“过奖过奖,”张训斯文道,“不过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能讲道理不动手,能和平解决就不讲道理。”
陈林虎想想他在大马路上一脚撂翻扒手,并且对扒手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语言羞辱,惊讶于张训厚实的脸皮,和张口就来的嘴皮。
“别灰心,你这样也好,”老陈头看孙子不吭声,赶紧安慰,“打架你就没吃过亏。”
张训看陈林虎脸色古怪,立马帮腔:“您是没见昨天少房东仗义出手的英姿,那小偷直接就被按趴下了,潇洒过人,勇猛无双!”
一顿猛吹,把抓扒手说的像决战紫禁之巅。
老陈头听的热血沸腾,因为耳背,还让张训重复了好几遍,问陈林虎:“真的?你真这么厉害?”
陈林虎面不改色地沉稳点头:“嗯,确实。”
张训呛了一下。
他是随口胡诌,没想到陈林虎还真照单全收。
陈林虎跟张训对视一眼又各自挪开,在这短短的视线交汇里,分别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些许微妙的共鸣。
就像是扒了皮的山竹和只有根的水仙在蔬菜区遇见,尴尬之余同时心里浮现起一句话——“你也搁这儿装蒜呢?”
跟陈林虎比起来,其余两位吃饭的速度跟0.5倍速似的。
老陈头是因为吃得多,张训纯粹就是吃得慢,一个水煎包都得分三四口吃,慢腾腾的,比老陈头都老陈头。
吃相残暴的陈林虎在这个餐桌上格格不入,顶着两人慈爱的目光加快了吞咽速度,风卷残云一样恨不得立马吃完走人。
裤兜里手机的震动让他的动作顿了顿,掏出来看,视频通话。
“谁啊?”老陈头问,伸头瞥了一眼孙子的手机屏幕,眉头立马皱得打了结,“烦不烦啊这人,一大早的。”
陈林虎没搭腔,点了接听。
下一秒,老陈头的儿子、陈林虎的亲爹那张跟锅底一样梆硬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还行,还知道早起。”陈兴业的语气好像总是对一切都不怎么满意,“吃饭了没?吃的什么?”
张训听出这声音是昨天陈林虎打电话的那位,下意识扫了眼对方的表情。
陈林虎脸色如常,半垂着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继续吃饭:“豆沫,水煎包。”
“不是让你吃有营养的吗?”陈兴业的声音又扬了起来,“蔬菜牛奶鸡蛋,我一天不说你就不照做?那油滋儿的路边摊干不干净你都能往肚子里咽?”
陈林虎的食欲随着陈兴业昂起的声音直线下降。
羊油浸透的水煎包在嘴里只剩下了腻味。
“行了陈领导,”老陈头的嗓门不用露脸都能让陈兴业分辨出来,“太平洋上当大官,属你小子管得宽。吃个早饭你都能批评指正,下回蹲坑我也跟你打视频,你看看我消化的怎么样。”
张训无懈可击的笑脸短暂扭曲了一下。
陈兴业的表情略僵,也提高音量:“爸你不懂,在家他天天都得牛奶鸡蛋维生素地补,这才出门一天就不听话了,我说他有错吗?他不打点好身体补补脑子怎么考研?上个普通大学就完了?他这样的有前途?”
在虎山上干饭的场景消失了。
陈林虎放下筷子,拿着手机站起身。
老陈头吃了一半的水煎包已经摔进了豆沫里,话被站起身的陈林虎堵了回去,只好道:“哪儿去?就坐这儿吃!”
“说几句就回来,”陈林虎回头,对老陈头和张训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留几个包子,“你们吃。”
“行,多听你爸批评教育,”老陈头大手一挥,“全世界除了你爸就没人有前途。”
一通阴阳怪气,把陈兴业的脸气得发绿。
陈林虎赶在陈兴业嚷嚷之前走去小院,留给老陈头和张训一个虎落平阳被狗撵的急匆匆的背影。
张训心里叹口气。
他真不想在这种训子场景剧的餐桌上吃饭,二十四小时之内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非自愿听到陈林虎并不怎么愉快的父子对话了。
“倒胃口了吧,”老陈头夹起碗里被豆沫泡透的半拉水煎包,边吃边说,“没事儿,家里就这样。我挤兑儿子,我儿子挤兑他儿子,幸亏虎子乖啊,从小就乖,不然底层人民迟早得掀翻阶级统治,打倒太平洋官员的霸权。”
老陈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说话照样乐呵呵。
张训却从老头的话里听出点儿无奈,笑了笑,也没接话头,只是开口:“吃完再下一盘?”
老陈头立马抖擞精神,把他儿子跟孙子全都抛在脑后。
等陈林虎应付完陈兴业再回来,老陈头已经兴致昂扬地干掉了一碗豆沫,高高兴兴地往跳棋棋盘上摆玻璃珠。
“棋盘如战场啊张老师,你得学圆滑点儿,不然你还得输。”老陈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殷殷教诲,“棋路就跟你人品是一样的,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太正直了,哎,得改改。”
“正直”的张训受教:“确实,得向您学习。圆滑但不世故,机智但不奸诈,自信但不自满。”
老陈头谦虚道:“你看,我就说你太正直吧,尽说大实话。”
陈林虎完全融不进这虚伪的对话之中。
自己爷爷是什么脾气陈林虎还是比较清楚的,每次跟陈兴业呛呛完,老陈头虽然面儿上不显,但气还是得气个十几二十分钟。
这会儿老陈头却是真高兴,摸着卤蛋一样的光头催张训走棋。他越高兴,摸头的动作就越快,寸毛不生的脑袋跟盘出了包浆一样反着快活的亮光。
张训饭还没吃完,只能右手握着筷子左手别着推玻璃珠,嘴上还不忘继续溜须拍马,说两句低头吸溜一口豆沫,时不时抬眼,不着痕迹地看看老陈头的反应。
一心三四用,处处有奇效。
这是陈林虎第一次见老陈头被哄得跟顺毛驴一样,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能把察言观色这个技能用的炉火纯青。
“没吃饱吧?”张训忽然把目光瞥向陈林虎,把剩下的水煎包都推到陈林虎面前,“留给你的。”
老陈头盯着棋盘头也不抬:“就是,多吃点儿,甭搭理你爹。”
“老爷子心态好啊,”张训的脸上一副诚心诚意的敬佩,“下棋分心都能赢,我这把估计又得输。”
这话头都能顺道拍一把臀,陈林虎实在是有点儿佩服。
他从呱呱落地那天就说话晚,仿佛已经注定了语言系统不怎么跟得上大部队配置,对人际关系的处理能力也徘徊在及格线,隔三差五就能跌下平均水平。
他并不怎么关心别人的看法,也不介意因此产生的争执误会,但偶尔也会觉得张训这样的人,周旋在不同环境里应该格外游刃有余也挺好。
陈林虎打心眼儿里佩服张训的技能,又对他兼顾棋盘、早饭和老陈头三者的样子感到困惑
这人不累吗?还得脸上带笑。
陈林虎试着调动一下脸部肌肉,就觉得挺累的。
他的目光盯在张训脸上,跟要把张训的脸卸下来看看是什么构造似的,让张训觉得脸皮发疼。
张训琢磨不出来陈林虎这类人会不会因为一通训小孩儿一样的电话而尴尬,但凡陈林虎脸上能多点儿情绪,他也能找个合适的话头遮盖过去。
没想到这小子一坐下来就跟盯肉一样盯着他看,张训终于没忍住侧过头,端出自己最和善的笑:“水煎包凉了味儿就变了。”所以你赶紧吃你的吧。
贴心的一句话,说完却看见陈林虎挑了挑眉。
陈林虎天生长了一张看谁都不顺眼的脸,这挑眉的动作格外目中无人,浑得彻头彻尾。
张训寻思这小子别是搁心里瞧不上我吧?这表情要放街头小混混堆儿里,光挑眉这一下就得引发“你愁啥”和“瞅你咋地”的混战。
就这种能把扒手按地上摩擦的角儿,老陈头竟然能说出“从小就乖”的瞎话,血缘关系带来的滤镜效果确实可怕。
张训被陈林虎这一挑眉挑得气儿短,立马连余光都懒得分他一星半点。
琢磨青春期小屁孩的心理,纯属浪费精力。
陈林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个挑眉能引发张训心理这么多活动,基础配置的脑内设备就算再装两台散热器,也跟不上张训这种一肚子弯弯绕的成年老油条脑内运作速度。
他挑眉是因为他坚定了一个想法——张训的笑脸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真占便宜啊,我要长这脸,说话的可信度在我爸心里至少得上升二十个百分点。
陈林虎面无表情地思考完这套理论,伸手把张训跟前的碗筷归拢。
张训正看着跳棋,冷不防面前多出只手,吓了一跳:“啊?”
“洗碗。”陈林虎说,“吃完了吧。”
“吃完了吃完了,”张训看着他把碗碟都收到一块儿,“你刷碗啊?”
老陈头嘚瑟道:“嗯,他爱干净着呢,洗碗拖地都是小事儿,还会定期大扫除呢。”
陈林虎硬着头皮装听不见他爷的夸奖,这种跟炫耀自己家三岁的孙子会背“鹅鹅鹅”了的感觉他实在难以形容。
“戴上洗碗手套,”老陈头嘱咐了一句,“昨天让你洗澡注意点儿你不听,手上伤口泡发了都。”
张训回头看了一眼,只扫到陈林虎手背上一小片擦伤。
因为在关节不好愈合而只结了一层薄薄的茧。
厨房的洗碗槽水龙头跟扫射一样冲击力十足,陈林虎用洗洁精把碗筷细细洗了一遍,又换了抹布收拾起老陈头不爱收拾的燃气灶和操作台。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打扫卫生,只是习惯成自然。
在陈林虎还能引起父母注意的那几年,陈兴业和林红玉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都爱干净,还成绩好。
成绩好这一点陈林虎做的勉勉强强,爱干净倒是单纯付出体力就能实现。
但很快陈林虎就发现,他在进化,别人家的孩子他娘的也在进化,而且速度比他快,比他全面,小陈林虎一度感到十分迷茫。
到底是谁家孩子,他去把人揍一顿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后来的人生阅历让陈林虎知道做一个法外狂徒是不可取的,他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恶气。
陈林虎边整理厨房边想,他还真从小除了打架斗殴没有任何长处。
又让陈兴业说中了。
手上的伤口在洗涮的过程中搓烂,刚结的痂裂开,露出关节上薄薄的红红的肉,在洗洁精的刺激下抽搐着疼起来。
陈林虎甩了两下手,正要把伤口放在水龙头下冲冲,就听见厨房窗口传来声音:“你再冲一会儿晚上就得流脓水。”
张训站在窗外,嘴里叼着的烟因为说话而一翘一翘的:“你不疼啊陈林虎?”
“还行。”陈林虎下意识回答,随即回头看了眼屋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一人。
“别瞅了,我跟陈大爷走的时候跟你打招呼你一点儿反应都没。”张训也挺无奈,要不是昨天大街上的见义勇为,他都得以为陈林虎是真瞧不起人,“你那手,昨天擦的吧?”
没等陈林虎回答,张训把一个塑料袋从防盗栏的缝隙里塞进来:“碘伏,消消毒。里面有棉签,把水擦干了再用。”
其实老陈头也给了碘伏,只是过期了一年多,陈林虎也就没用。
张训拿来的药是全新的,棉签也都密封的严严实实,陈林虎犹豫一下,考虑到手上的伤口确实有点儿不舒服,这才收下了:“谢了。”
“别,”张训咬着没点燃的烟,慢悠悠道,“你看,人民群众的报恩这就派上用场了吧,及时又到位。”
药是报恩,早饭也是报恩,小电驴顺风车还是报恩。
张训就算帮忙都得找个理由。
陈林虎觉得这性格挺有意思,没忍住笑了:“你属仙鹤的吧?”一个劲儿的非得报恩。
这个笑是张训记忆里从昨天到现在最明显清晰的一个,张训心里咯噔一声,在这瞬间理解了老陈头为什么对陈林虎有那么厚的滤镜。
顶着张凶神恶煞的冷硬派的脸,笑的时候却露出两颗虎牙。
“连仙鹤报恩都知道,”张训把目光从陈林虎的脸上挪开,大脑慢半拍地审核出陈林虎语气中的促狭,用力拍拍手,“不愧是大学生,给您鼓鼓掌。”
陈林虎不吭声了,觉得张训真的很像去虎山给老虎打气的过激粉丝。
尤其是隔着防盗栏,这代入感无与伦比。
老陈头,骂儿子逗孙子时绝不嘴软,家里地位顶端了属于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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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