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戴漾轻声起床离开房间后,苏厌便睁开了眼睛。
但天色尚早,他闭上眼睛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大堂内的众人已是聊得热火朝天。
“苏大哥!”杨子砚一手握着个包子,一手高举朝呵欠连天的苏厌打招呼。
苏厌懒洋洋地摆摆手,随手从桌上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然后环顾大堂四周:“怎么这么吵,是公布二轮的内容了吗?”
杨子砚用力点头:“是的!就在三日后的晚上,我们要去荥江江畔表演才艺!”
“啊?”
“每个人,或单独,或组队,在江畔搭的高台上表演才艺,由西夜国的那位女官,以及城中所有女子包括嬢嬢们,来给我们投票。最后还会筛选掉一半的人呢!”杨子砚向他解释道。
苏厌艰难地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然后端起茶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
“我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琴棋书画啊。”苏厌开始盘算着要不然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银子还没挣到,现在走了岂不是很亏。
杨子砚高深莫测道:“那位女官说了,表演什么都可以,吞大象都可以。”
“你能吞象?再说了这里又不是暹罗国,哪来的大象。”苏厌大小眼奇道。
“我去过暹罗国!骑大象可好玩了!”杨子砚兴奋道。
苏厌手撑在桌上,单手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接着反应过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其他熟人。
“戴漾呢?还有昨天的那位上官。”苏厌问他。
杨子砚挠着后脑勺回忆道:“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戴大哥,他说要去医馆换药。然后上官大哥还在睡,他昨晚半夜跑出去赏月了。许公子的话,也出去了,说是去转一转。”
“我可没问许公子的去向。”苏厌抱着剑瞥他。
杨子砚歪头装傻充愣:“是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子砚,我没有资格插手你的事情,但是行走江湖,对谁都要留个心眼,包括对我,对戴漾,对上官,以及对那位许公子。”
苏厌很少会管别人的事情,但可能是因为杨子砚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像幼时认识的一位弟弟了,所以苏厌才会忍不住对杨子砚多说几句。
那个弟弟也喜欢叫苏厌苏大哥,虽然已经死于天花。
“你若是不爱听,也可别往心里去。”苏厌见杨子砚没反应,于是接着道。
他暂时还不想把这一段关系搞坏。
杨子砚立刻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在认真思考你的话。我觉得你说得对,虽然我武功高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要小心一点。”
苏厌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嗯。”
“但是,我觉得许公子人真的挺好的,而且他那么儒雅,长得又那么好看,还没有武功,应当不会是什么坏人吧。”杨子砚捏着下巴,神情十分认真且严肃。
苏厌的脑海中莫名飘过四个大字。
色令智昏。
他万万没想到杨子砚是如此看脸的一个人,不过转念一想他的那些护卫似乎也各个都有点姿色。
“人不可貌相。”苏厌只能留下这五个字,然后就转身出了槐荷楼。
街上叫卖声不断,苏厌溜溜达达走到一处卖玉石的摊前,挑挑拣拣准备淘淘货。
正欲抬头付钱时,就见不远处戴漾正被一个陌生男子堵在墙角,似乎还在争执着些什么。
苏厌放下玉石握紧手中的剑,大步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苏厌!”戴漾看到了他,生怕苏厌会走去别的地方,于是先一步叫住了。
苏厌没看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堵住戴漾的陌生男子。
“敢问这位少侠……?”苏厌拖长了尾音。
戴漾找到机会,闪身躲到苏厌身后,用不大不小正好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此人说是我的暗卫,但你不在,我不敢轻信。”
苏厌眼神闪了闪,接着不动声色地盘问道:“哦?可有什么证据?”
钱二冲戴漾的方向抱拳:“少爷,您的贴身玉牌上,一面刻着戴字,一面镶了金,金上刻的是我们戴家的商号图纹。”
苏厌下意识把手摸向怀中,玉牌还在。
那此人莫非还真的是……
戴漾没有怎么仔细看过自己的玉牌,但见苏厌此时的反应,十有**眼前的人说的是真的。
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与上官缘渊随意占卜出来的结果所一致,如此顺利地找到了家里人。
“少爷……”钱二欲言又止,似乎有重要的话要与戴漾说,但他也看出此时失忆了的戴漾似乎很听苏厌的话,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厌解围道:“不如我们去茶馆细聊?”
钱二松了口气:“谢公子。”
附近茶楼雅间内,钱二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自己如何与戴漾走散的经过,中间适当隐瞒了些不便苏厌知道的事情。
苏厌自然听了出来,但也无心追问。
“那伙贼人用手段将少爷吸引走后,我便没日没夜在城中找寻少爷的下落。但后来实在无果,于是写了封信飞鸽传书回淮江府中,然后便出了城,打算去临城找找看。”
“没成想半路正好又遇见了那伙人,听到他们说少爷被诱入进了蛇林,我立刻调转方向,心急如焚再次赶回了城中,直奔那蛇林去……”钱二虽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从他颤抖的声音中还是能感受出他当时的绝望。
钱二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万幸的是,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少爷,否则我钱二就算是被千刀万剐,也绝不能原谅我自己……”
戴漾象征性地宽慰了两句,但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过往的记忆,所以钱二此时的话也并没有引起他心底的波澜,反而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淮江戴府……”苏厌若有所思。
钱二接过话:“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幸而少爷得公子相救,否则属下真的应当去……”
“别三句不离生生死死的,”苏厌打断他的絮叨,“在下苏厌,只是凑巧也被人追去了蛇林罢了。”
“无论如何,待老爷和夫人知道之后,必定会重金答谢公子的。”钱二道。
戴漾蹙了蹙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痛快。
虽然苏厌总在说拿钱给他就当是还人情,但自从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戴漾就更反感把自己对苏厌的恩情跟金钱挂上钩了。
钱二看向戴漾:“少爷,您今日就跟属下回家吧,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您。”
苏厌也同时望向坐在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戴漾,挑了下眉。
戴漾盯住苏厌的眼睛,想看出他是否有一丝挽留之意。
但苏厌的眼神还是如往常一般平静没有波澜,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在他心里停留下来一样。
“不回,我答应了你,要帮你一起找师父。”
苏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已经喝空了的茶杯:“我可没有拜托过你,而且你若是不回家,又如何还我的人情。”
“你只要钱吗?”
戴漾知道这话不妥,可他就想意气用事一次。
或许是因为有了找到家人的底气,知道自己在财力上还是能够帮助苏厌,所以现在才想要耍起小脾气来。
戴漾想要试探一下苏厌,看看他是否有把自己当朋友。
苏厌失笑:“一开始不就说好了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拿金银财宝还我,助我飞黄腾达。”
“那我给了你金银财宝,你还让我跟着你吗?”戴漾继续追问。
苏厌一怔,这家伙怎么过了一夜还更倔了。
“你想去哪儿,我又无法左右……”苏厌避开他认真且有些强势的视线。
坐在对面的钱二看得莫名,为什么自家主子失忆之后会变得如此粘人,而且还在粘一个……男人。
戴漾得到了不是很满意但也能够接受的答案,于是坐正道:“钱公子……”
“少爷叫属下钱二便可。”钱二受宠若惊。
“好,钱二,我亲笔写封信给你,你回家和我爹娘说我很安全不用挂念,然后你再拿些银票过来。待我解决好了事情,自会回家向爹娘请不孝之罪。”
钱二:……
“少爷,属下最近耳朵出了些问题,您是说……”
戴漾打断他:“我说我先不回去了,你回去,然后再拿些钱来。”
钱二顿时面露苦瓜色:“为什么啊少爷,难道您现在不光失忆,还身无分文了吗?可出门时,您明明揣了很多银票啊。”
戴漾没理他的哀嚎,侧身面朝苏厌:“苏厌,现在有钱了,我们可以不用继续参加选美大会了。”
“什么?!少爷您竟然去参加了那个西夜国选美大会?!”钱二震惊。
苏厌很是头疼:“既然已经找到了你的爹娘,你就应该早点回去治脑袋,而不是继续留在这里让家人担心。”
“我现在记不起他们,没多少感情,自然是由着我的心走。”
苏厌:……
好无赖,跟谁学的?
戴漾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跟你学的。”
“……你不欠我什么,何必要这样。”苏厌好声好气哄道。
“留下来是我的事情。”戴漾不退让分毫。
好说歹说都不听,这个人是属牛的吗?
苏厌没好气地把怀中的玉牌拍到桌上:“玉牌还你,你赶紧回家去。”
赵二又是看得一阵莫名,为什么自家主子的贴身玉牌会在这位公子身上?
“我答应要陪你的。”
“谁要你陪了,你怎么如此自说自话。”苏厌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现在都找到了你的家人,你还要这么任性干什么?”
戴漾被他拍的声响吓得一震,但还是脱口而出道:“你手疼不疼?”
“我手疼不疼关你鸡毛事。”苏厌感觉自己要气炸了,这个人软硬不吃是想干什么,非得跟着自己风餐露宿才开心吗?
戴漾叹气,伸手一指,指向钱二:“如果他是坏人呢?和那伙杀手是一起的,为了把我骗走就是想把我杀掉,那你岂不是白救我了。”
“不不不不!!”钱二大惊失色,“少爷少爷您要相信属下啊!!”
“戴漾!”苏厌沉色低吼。
戴漾与钱二同时噤声。
虽然钱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这么听话,但他还是闭嘴了。
苏厌冷着脸,将桌上的玉牌塞进戴漾的怀中,然后轻拍了拍他的胸脯:“淮江戴府是大户人家,我听说过,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