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砚欢天喜地领赏,而周栩白早已等候在了殿外。
“以二世子的财力和地位,明明可以不需要亲自来啊。”迪璃礼丽开门见山揶揄道。
迪璃礼丽神情微冷,她并不喜欢与荣国皇室的人打交道,个个都是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心思不纯,存着的都是害人的想法。
周栩白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嘴角勾起,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如此大事,还是要亲力亲为的好。”
迪璃礼丽随手拂了下裙纱,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手边天山雪菊的花瓣。
“可本王听说,此事是交给大世子来办的。”迪璃礼丽轻瞥了一下周栩白的脸,想瞧出他尴尬的表情。
可惜周栩白到底是在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长大的,迪璃礼丽话音落下,他都只是浅浅笑着。
“作为弟弟,理应为哥哥分担烦恼。”周栩白道:“武林盟主失踪一案事关重大,还望国君告知我,关于傅盟主的下落。”
“本王若说不知道,你信吗?”
周栩白怔了一瞬,随即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多谢国君。”
既然连西夜国国君都不知道傅清风的下落,那么看来周珏也不会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至少没输,周栩白虽失望,但也安下了心。
迪璃礼丽挑了下眉:“就不怕是本王在骗你?”
“您没有理由骗我。”
“有意思。”迪璃礼丽开始重新审视周栩白,“你继承了逍遥散仙的衣钵,拨云掌使得很好。”
“国君谬赞了,我的拨云掌,万不及皇伯分毫。”周栩白微微垂眸,避开了迪璃礼丽直勾勾的打量。
“你倒是会避锋芒。”迪璃礼丽掩嘴轻笑了一声,随后语气瞬间冷了几分,“可你也不该对大理国动心思。”
“我认为国君对荣国皇室政权的更迭,应该不感兴趣才是。”周栩白并不畏惧迪璃礼丽的警告。
“本王是不感兴趣,甚至若是本王想要,你皇伯的位置也不一定能坐稳。”迪璃礼丽放下狠话,“但本王告诉你,不要以为大理国是你能好拿捏。”
周栩白微微欠身:“自然明白。”
“杨子砚的父母与我是故交,他也算是我半个侄儿。”迪璃礼丽表明态度和立场,“还希望二世子想想清楚,不要动不该动的人。”
“我对子砚,”周栩白顿了顿,“是真心的。”
迪璃礼丽不愿再争论此事。
“你救了小玖和我西夜国的子民,想要什么赏赐?”
“国君决定便好。”
“好,那请二世子这几日好好欣赏西夜国的美景。”
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周栩白完全了然迪璃礼丽的言下之意。
待周栩白离开后,雨停风止,沙漠夜晚的寒意更浓重了些。
迪璃礼丽见到戴漾进来,方才冷漠疏离的模样一扫而空,眉眼带笑地招手让戴漾赶紧坐下。
“我与你师父私交甚笃,只是有几个年头不见了,没想到他那老小子,居然私底下有个这么标致漂亮的小徒儿。”
戴漾被夸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双手交叉紧握着。
迪璃礼丽也不再逗他:“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既然是无才狂客的徒弟,我定会鼎力相助。”
“国君,我希望您能帮我救一个人。”提到此事,戴漾才敢抬头直视迪璃礼丽的双眸,眼神坚定。
迪璃礼丽了然。
“苏厌?”
戴漾并未太吃惊,他相信迪璃礼丽肯定都已经将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中的毒,似乎很难解,我见贵国的御医医术高超,一定能有办法救他。”
迪璃礼丽笑笑:“你为何如此在意他的生死,据我了解,你们应该没有认识太长时间,加之你现在处在失忆状态,你怎知你遇险,与苏厌没有关系?”
“我心悦他。”
迪璃礼丽瞳孔一震,她没料想到戴漾竟然会如此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心思。
戴漾说完,才发现这话实在太过奔放,但他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毕竟迪璃礼丽与自己的师父是故交,能先让迪璃礼丽知道此事,对日后也肯定有帮助。
他难为情地垂下头,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指尖勾勒着外袍上的精致花纹。
“但他似乎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想着,或许是因为受制于他体内的毒,不想拖累我,所以才总拒绝我……”
迪璃礼丽掩嘴,尽量不让自己狂放的笑容吓到戴漾。
“小戴公子如此开诚布公,我倒是万万没有想到。”
戴漾抿嘴,更加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坚定自己的想法,抬头直视迪璃礼丽调侃的双眼。
“还望国君能救救他,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当真做什么都可以?”迪璃礼丽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救他,在所不辞。”
“若是救他的代价,是不能与他长相厮守呢?你还愿意吗?”
戴漾没有丝毫犹豫:“我愿意。”
“你竟对他用情至此,我倒是有点吃惊了。”
戴漾想到苏厌,神情就不自觉地变得温柔:“我也不知怎的,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想倾尽所有去护他周全。他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即便到最后不是我能陪在他的身边,我也希望他能够幸福。”
迪璃礼丽倏地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将双手搭在戴漾的双肩上。
“就冲你这番话,他的毒,就包在我的身上了。”
戴漾欣喜地看着她:“多谢国君!您需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
“那倒也没什么,你只要在恢复记忆之后,也能保持这份心,就好了。”
毕竟苏厌是苏湄的孩子,那般悲天悯人如神女一样的人,迪璃礼丽希望她的后代都能得偿所愿。
“赏赐可有什么想法?你回去后就叫苏厌来吧,我估计有很多话要同他讲,今夜你也就不用等他一起睡觉了。”
戴漾红了脸:“我……”
迪璃礼丽好笑地看着他:“这么容易就害羞,你可怎么才能将他追到手啊。”
戴漾匆忙起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赶紧往殿外跑去。
“哎,年轻可真好啊。”迪璃礼丽托腮感叹。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苏厌才跟着侍女来到了迪璃礼丽的寝殿内。
“苏厌!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迪璃礼丽一抬头便见苏厌站都站不稳,立马上前搭住他的脉。
苏厌行了个礼,惨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方才戴漾出门后,他突然再一次发了毒,好在之前的药都在身边,吃了比以往都要多的药量后,运气打坐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毒压制下去。
苏厌艰难地扯起嘴角:“让国君担心了,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事。”
或许是闻到了苏厌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原本睡得正酣的一只九尾虎身的小毛球突然呼哧呼哧地奔到迪璃礼丽脚边,奶声奶气地冲她叫唤。
好像是在提醒迪璃礼丽。
迪璃礼丽弯腰将神兽噹嗒抱起,然后送到苏厌怀里,再拉着他坐到一旁放着软垫的琉璃椅上。
“它是上古神兽陆吾的后代,有疗愈的能力,你抱着它,会好受些。”迪璃礼丽解释道。
苏厌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抱稳怀里黄褐色相见的小家伙。
噹嗒安慰地蹭了蹭苏厌的手臂,然后闭眼继续睡觉。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迪璃礼丽道:“我也没想到廖牧那老东西,会对他唯一的徒弟下毒手,害你这两年受了这么多苦。”
“廖…牧?这是师父的本名?”苏厌还是第一次听到。
“嗯。”迪璃礼丽不再多说什么关于注魂公的事情,“苏厌,你也不用再找他了,那老东西就随他去,我有办法能解你身体里的毒。”
“真的?”苏厌一喜。
迪璃礼丽弯眉浅笑:“那是自然,过几日易戎就会来,你应该知道他,最有名的江湖神医,起死人而肉白骨,他肯定有办法帮你解毒的。”
恶济公子易戎的名号,即便是乡野村夫平民百姓,都会有所耳闻,苏厌心中登时燃起了希望。
说不想好好活着是假,只是之前寻师之路遥遥无期,他自然是做好了随时毒发而亡的准备。
“国君之恩,苏厌无以为报……”
“这是你应得的,好了,说说你有什么请求或想问的吧。”
苏厌疑惑:“您助我解毒,不已经是……”
“救你,是戴漾的请求。”迪璃礼丽眨眨眼,“他对你,可是很不一般哦。”
苏厌躲闪她探究的目光:“国君说笑了,我曾救过他一命,他又失忆了,所以……”
“这些用来欺骗你自己的说辞就不要再同我讲了。”迪璃礼丽无奈道:“你来西域,是不是想问我关于你师父的下落?”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
“大概是知道的,但我觉得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年来,我以为他开窍了,但没想到还是那么冥顽不灵。总之啊,他只是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反正你的毒也有的解了,你也不用去找他了,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苏厌不解地望着迪璃礼丽,手上时不时地轻柔抚摸着怀中的小神兽。
“没有意义的事情?”
“嗯,非常没有意义,而且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烦恼。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珍惜眼下的生活和就在身边的人。”
迪璃礼丽心想自己可真是会开导人,一晚上说了不少充满哲理的话,只可惜艾玛玖玖不在身边,否则这些都应该值得被记下来。
她这般说了,苏厌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什么。
“那您……”苏厌顿住了,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
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他既害怕知道,又渴望知道。
如此矛盾地纠结着,苏厌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苏厌,很多事情,并不是都要弄清楚才算好。”
苏厌猛然抬头立刻追问:“您知道我的身世?”
“你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所以苏厌,为了她,你就不要再纠结这些事情了,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对得起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迪璃礼丽的话如一击看似软绵无力实则刚硬迅猛的迎风掌,正中苏厌心中最脆弱的一处。
在天之灵……
原来生母已故,我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她了……
说话间,忽而颓云駃雨,雷霆霹雳,窗外所有景致被闪电瞬间照亮。
“她肯定希望你不要背负沉重的过往负担,平安喜乐,健康顺遂,与相爱之人携手过完此生。”
苏厌身心交瘁,耷拉着脑袋,一副恹恹的模样。
迪璃礼丽抬手摸摸他的头:“对了苏厌,你原名应是单字一个言,为何改成了厌?”
倏忽之间,苏厌的耳边涌进了很多声音,鞭笞声,怒骂声,还有窸窸窣窣满是讥讽的议论声……
“……我配不上言字,厌字或许才更好些,毕竟……”毕竟就连师父都不甚喜欢自己。
迪璃礼丽听后直接皱紧眉头。
廖牧怎能把他教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