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了一整天的男人就这么冷不丁出现在眼前。
“哦哦,好。”池娆小声答应,压住腿上衣摆站起身。
本来以为祝淮书会转身带路,没想到他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在她脸上。
想到今天的检查结果,池娆忍不住心脏咚咚打鼓。
她若无其事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放在身后的手指紧张地攥起衣角。
祝淮书银丝边镜框底下眸眼半阖,睫毛笼了眼里的不明冷寂,眉间淡淡的疲倦。
“晚上喝这个,还能睡着?”
“嗯?”池娆反应过来,祝淮书是在说桌上的咖啡,“一小口,应该没事。”
幸亏刚才弄了个口红印子上去,这老男人果然眼尖。
这个点咖啡店人不多,有人进出很容易引起瞩目。池娆知道自己的脸男女通吃,但这会儿很明显好多人不是看她的。
她悄悄侧眼,只能看见身边男人随步幅微晃的手臂,系着皮带的窄腰,两条腿交替前伸时,西裤裹着腿部线条分明的肌肉线条时隐时现。
啧。
这谁能把持住。
不能怪她馋,要怪就怪这人太会长了。
出了咖啡店,池娆自觉落后半步,跟在祝淮书身后亦步亦趋。
车停在路边,祝淮书拉开副驾驶车门,示意池娆上去。
池娆心里有事,腿上灌铅,站在原地不动,他看出她的心思似的,没着急绕到另一侧。
春末入夏的时节,晚风微凉,她双臂交叠在胸前,手指揪住衣袖,攥出好几道褶皱。
“我今天去做检查了。”
出声的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一万倍。
好样的,不愧是你。
池娆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嗯,我知道。”祝淮书说。
居然比她还平静。
池娆斟酌了一下,慢慢问:“那你知道检查结果了?”
身前的人没反应。
池娆抬头,正好对上他垂下的视线。
路灯昏黄,她看不清他冷淡的面容下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上车。”祝淮书说。
看样子是知道结果了。那还叫她上车干嘛?送她回学校?还是送回池家取证件之类的?
池娆带着满肚子疑惑上了车,扯下安全带给自己扣上。
她托腮看向窗外,车速不快,景色缓缓后退。
祝教授除了年龄不像教授,别的方面真的很像老教授。一板一眼,不苟言笑,整天正经得要命,开车都稳得一批。
池娆觉得自己是比较惜命的那种了,平时朋友坐她的车,经常吐槽她束手束脚开车龟速,没想到会遇见比她还谨慎的人。
说到开车,这男人开另一种意义上的车的时候......
池娆没忍住偷瞄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
祝淮书正好一只手随意搭在换挡杆上,指节修长,薄透的肌肤包裹青色筋络。
池娆吞口水,抚了下裙摆。
据说这人之前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兴许只是瞒得好呢。反正这副身子不恋爱太暴殄天物了。
“冷不冷?”祝淮书问。
“咳咳咳。”池娆差点被口水呛到,收回视线,腼腆一笑,“不冷。”
他不是在看路嘛?
还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了?
似乎是某种惯性,导致池娆在他面前装了第一次淑女之后,一直想要维持这个人设。
“那个,我们现在是去哪?”她随口问。
看这个方向,不像是回她家或者学校的任何一条路。
“华都。”祝淮书说。
华都是新房所在的小区。她愣了两秒。
“能住了?”
“嗯。”
他什么意思?池娆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新房是给新人住的,方便照顾孩子,培养感情,现在孩子都“没了”,还要搬新家?
“老王请假了吗。”
池娆跟祝淮书领证领得很急,祝家临时加快新房装修进度,这半个月池娆都在自己家“养胎”,老王是祝家给小夫妻俩安排的司机,祝淮书不怎么用,老王一直帮池娆开车代步。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起在这茬。
“研究所离你跟朋友吃饭的街很近,没让他过来。等了很久?”
“没,没有。”池娆抿唇摇头。
她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做检查,结果午睡不小心睡过头,醒来时天都黑了。
做完检查,刚拿到结果,她就接到梁丝约她出来玩的电话。
算起来,其实咖啡店里没等几分钟。
祝淮书好像不怎么用香水,车里没什么味道。
池娆突然感觉有点闷,把车窗降下一条缝。
夜风撩起额前的头发。
她蓦然开口:
“那个,我没怀孕。所以我们......要不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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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在市区两大CBD脚下,某高层的顶楼,阳台视野很开阔,俯视半个城市辉煌溢彩的霓虹夜景。
池娆趴在栏杆上打电话,红色的丝绸睡衣被夜风吹得贴紧身体,勾勒出胸前臀侧的圆润,腰间的纤细,两根细吊带挂在锁骨边,衬得肌肤嫩豆腐似的白腻。
“啊?你这么快就提离婚了?”电话那头,梁丝问。
“我这不是掌握主动权么......反正从来都是我池娆甩男人,这次也不能例外。”
池娆低头,刚做的渐变美甲轻轻叩击金属栏杆,发出咳磕的敲击声。
做检查的时候手指要干净,今晚之前,她还考虑要不要把这指甲卸掉来着。
“那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池娆回忆了下。
当时在车上她心一横就把话问出口了,祝淮书波澜不惊,瞥她两眼,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想离么?”
“啥意思,他反问你想不想离?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路上我没再说话,他也没说话。到家之后他说自己还有点事,进了书房,叫我先睡。”
“哈??”梁丝显然不太相信。
“想不明白是不是,我也想不明白。琢磨半小时了,嘶,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池娆身边的朋友大多是这两年在酒吧夜店结识的,这种人假正经是要被嘲的,她这辈子就没跟正经人打过交道。
祝淮书就像个黑洞漩涡似的,看不透也看不懂,她搬来任何大石头,用力投进去,都激不起一点水花。
正经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他这样?
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
“人家不都说了,问你想不想离啊。”
池娆不大耐烦,指甲上的金属饰物不小心划过栏杆,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虽然我跟他算是家族联姻,但是我姑妈疼我,只要我想离,她肯定不会逼我勉强下去......现在主要矛盾是奉子成婚。我们是奉子成婚,现在子都没了,还成个屁。”
“你还真怕他甩了你啊?我天,只要我们小池老师想,还有你拿不下的男人?”梁丝惊讶,“就我们小池老师这张脸,别说男人了,女人她也挡不住沦陷啊。“
也是。
只要她想,就没有她攻略不了的男人。
池娆明显被这马屁拍得美了,忍不住弯起唇角,半嗔半笑。
梁丝:“具体情况你不说,我也不清楚,没法给你建议,我就一个要求啊,试婚你都答应了,可见你是真的馋,那男的肯定很有魅力吧,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看看?”
确实很有魅力。他越禁欲,池娆越想让他勾引自己。或许这也是一种作壁上观清冷钓系的魅力。
池娆眼里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谢啦丝宝儿,蹦你的去吧。”
“哎哎哎,你还没答应我呢。刚才柯朗刘宇扬问你的情况我可一个字儿都没透露,全替你糊弄过去了,够意思吧?”
柯朗刘宇扬,这俩都是池娆一起翘课泡吧的朋友。
历城跟池家在同一个层次的年轻人不少,难得的是不油腻的男人,所以之前池娆挺爱跟他俩一起玩的。
不过现在,她对他俩没什么兴趣。
有时候人就是贱,不喜欢追在自己身后的舔狗,天天琢磨怎么去讨不近人的猫主子的欢心。
池娆糊弄:“等有机会吧,啊,等有机会让你看个够。”
“哎你别给我画大饼啊,定个时间呗,下周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呗,别拒绝我......”
“爱你爱你爱你,muma~”池娆只当没听见,隔屏幕飞了个吻过去,果断挂了电话。
池娆推开阳台门进了室内。
卧室中间是张大床,脚凳边铺了张白色的长毛地毯,踩起来很舒服。床上不知道是池家还是祝家准备的床单,上面绣了亮片爱心的图案。
这房子个大平层,书房就在卧室斜对面,黑漆的木质房门紧闭。也不知道这人平时都忙到几点。
池娆在门口晃悠了几步,折回卧室,换了条保守的棉质睡衣。这件是前几天从衣柜角落找到的,好几年没穿过了,是她唯一一件不露胸露大腿的睡衣。
准备泡澡的时候,她发现这里除了自己带来的基础护肤品,没什么别的了。
打开购物软件的商超,挑了些平时用的沐浴油发膜护发素精华液之类的。
选择规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全都选了最小规格。顺便在附近的美容院办了张短期的美容卡。
泡完澡,池娆花了半小时在整层晃悠了一圈,摸清大致构造,走得脚有点累。
回到卧室洗手间,看到镜子里朴素的宽大棉质睡衣,忍不住用手掐住一半衣料,腰围瞬间减半。
啧。
这么美好的身体。
穿这种睡衣太浪费了。
池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脱掉,换回原来的丝绸吊带。
脱掉之后才想起,吊带被挂进衣帽间了。池娆看了眼丢在洗手池上的棉质睡衣,嫌弃地撇了撇嘴,径直走出卫生间。
她显然忘了这套房里还有个男人。
身材高挑修长的男人刚进卧室,走到脚凳边,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画面。
祝淮书顿住脚步。
池娆下意识护住胸前。
刚才进洗手间之前她关了卧室吊顶的灯,现在房间只剩两处光源,一处是她身后洗手间半开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冷色白炽灯洒在背上,给半遮半掩的曲线添了层清冷的玉色。
祝淮书手里搭了件睡衣,看样子准备去洗澡。他离床头灯稍远,灯光范围柔暖如绒球,映到他身上时只剩下衬衫臂弯褶皱处浅淡的橘色。
一秒,两秒。
护住胸前春光是池娆仅剩的羞耻心。她以为“正经人”这时候应该害羞,赶紧转过身,以示自己正人君子的品行。
结果祝淮书不动如山面对她,连脸都没扭开。
小池:(敲锣打鼓)(超大声)瞧一瞧看一看,乔治的双向暗恋真耐看,姐妹们阔爱去收藏!
《暮云春树 》乔迹/文
文案:
[今天同桌问我,如果有喜欢的人,会表白吗]
[我想了想,说不会,又想了想,说嗯,应该不会]
[她很可惜,说毕业后就没机会了]
[我不再说话,因为天边暮色正耀眼,适合静静守望]
*
郁春从小乖顺,让大人省心。妈妈欣慰地给她订下目标:小春啊,考个好学校,等到了大四,谈一场稳定的恋爱,你的初恋会很美好的。
妈妈不知道,郁春一个人的初恋早就开始了,以一种沉默守望的姿态——
进入校门时,在第二个布告栏前不经意地扭头;不争不抢的性格,偶尔升国旗时抢占队列前排;放学时总是等五分钟再离开。
因为有他的照片。因为这天他在演讲。因为他习惯晚些离校。
因为他是天之骄子,敏傲不羁。因为妈妈让她叫哥哥。
无数次偷偷的张望,装作不经意的路过。
默不作声是她怯懦的勇气。
偶尔也会勇敢,比如坚决不叫他哥,比如他毕业聚会那天,自告奋勇接他回家。
那天他被围在人群中央,笑闹时从容恣肆。
郁春径直走过去,撞进他如深海般幽邃的眼眸。
他看向她,忽地勾起唇角,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周围有人起哄,嬉笑着叫他大冒险,去抱某个女孩。
“回家吧,哥。”郁春攥紧衣角,声音是颤抖的,逃跑似的转身离开。
如果她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周围静一点,再静一点,或许她会看见他泛红的眼梢,听见他近乎乞怜的请求:
抱抱我,郁春。
那时年纪太小,忙着暗恋,她不知道,她也是他祈求了无数个日夜的美梦。
*
『黄昏下,我仍沉浸在冗长的梦里
我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The Last Ligh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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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