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俞九西能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女孩垂眸看了一眼手机后整个人仿佛都僵住了,周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低气压。
俞九西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陆医生,你怎么了?”
“…没怎么。”陆鹿慢了半拍才回应他,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愣愣的。
俞九西能看出来她现在仿佛陷入一种莫名的崩溃中,但却尽量保持着镇定自若,还能礼貌的和自己点头告辞。
就是那道纤细的身影,怎么看都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男人狭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忧虑,心想真是要命。
有兴趣是一方面,要是真的上心就是另一方面了。
但他……似乎也没必要控制这种欲罢不能的情绪。
俞九西沉思片刻,掏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决定把明天去燕市出差的行程给改了。
“嗯,找老陈去出差吧,我有点事。”
“身体不舒服,就不带病工作了。”
本来打算暂缓一阵的,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决定明天继续去医院‘治疗’。
陆鹿开车回去的路上,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是隐隐发颤的。
她把车开的像只慢吞吞的蜗牛,在午高峰的主干路上引起了周围的不满,喇叭声此起彼伏传进耳朵里的时候,陆鹿就知道自己的状态是不适合继续开的。
她缓缓叹了口气,却吐不出去胸口那股郁结的浊闷。
好不容易把车开下桥,陆鹿干脆停在路边平静一会儿心情。
打开手机,信息还停留在谢纤发来的那两条内容上。
[小鹿,你听说了么?郑嚣好像要回国了!]
[我也是听咱们之前的同学说的,据说这个月就要回来了。]
郑嚣回来了……那她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的日子且不是有可能又要被打破了?
陆鹿咬了咬唇,半晌后一字一顿的回了条:[谢谢,我知道了。]
不管郑嚣回来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她起码不能自乱阵脚。
陆鹿整理了一下心情,不断在心里说服着自己要镇定,然后开车回家。
但这下午觉是怎么也睡不成了,计划好的补眠终究是泡了汤,陆鹿索性又用中草药和雪梨熬制着她的黑暗药膳,然后在满屋子微苦的味道里坐在书桌前。
她架着眼镜,垂眸看着桌上厚厚的《中药大辞典》。
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会背词典上的草药和功效用来分散注意力,舒缓神经,久而久之都养成这个习惯了。
只是今天翻开辞典的时候,陆鹿莫名的想起了俞九西。
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为了和她找到看书方面的‘共同语言’,也捧着一本中药大辞典在看呢。
那天陆鹿垂眸无意间扫过的时候,发现他正看到了‘女贞叶’那一篇章,还笑着同她说这些中药的名字都怪好听的。
好听是好听,就是味苦,性凉,如果让他吃,他真不见得能吃得下去。
陆鹿当时心里有些不屑的想着,但面上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她虽然是医生,但有的时候陆鹿知道自己也是有病的。
她在心理上有着缺陷——譬如无比厌恶男人。
俞九西的眼神她明白,行为她也看得懂,说句实话,俞先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是一等一的条件,只是陆鹿厌恶男人的爱慕。
她不针对俞九西,她说的是所有男人。
而这厌恶情绪的一切来源,则都是因为郑嚣。
夜晚陆鹿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的朦胧中,就回忆起高中时的那些事情。
“陆鹿可真装,嚣哥都那么追她了还拿乔,恶不恶心啊。”
“就是,贱货。”
一群染着头发不好好穿校服的少女嚼着口香糖,在重点班的门外就对着窗子里的陆鹿指指点点。
门窗大开,这种侮辱是谁都能听得见的。
刹那间,数十道视线都直勾勾的看向坐在倒数第三排的陆鹿,有八卦也有恶意。
那是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但陆鹿除了低头继续做卷子,假装若无其事,她做不出来任何的回应。
已经被冠上‘装’和‘拿乔’这些歹毒的名词了,她怎么解释都会显得很空洞。
但始作俑者,却依然在火上浇油。
郑嚣仗着自己是校霸,明明是普通班级的学生,却总是毫无顾忌的冲进重点班,纠缠她。
“陆鹿,中午跟我一起出去吃饭。”郑嚣同样嚼着口香糖,那张帅气的脸却让陆鹿厌恶极了,从他那张薄唇里吐出来的话也是说一不二,不容反驳——
“你可别再拒绝我,老子不乐意。”
陆鹿拒绝过他数十次,厌恶到了极点,但这人就像活在自己世界里似的,始终觉得他的执着会打动女孩儿。
郑嚣不知道的是,他的行为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例如每次他来找她,重点班那些想好好读书的学生们就会厌恶的看过来:“陆鹿,你能不能和你对象出去说,别总在班级里扰民?你不学习别人还要学呢!”
陆鹿张了张口,很想说郑嚣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但这话她说过十次百次,却始终没人信。
因为郑嚣以她男朋友的身份自居,追随左右,而这群人都害怕郑嚣。
每每此刻,陆鹿攥着手中钢笔的骨节都会用力到泛着白,她感觉耻辱而无助。
而郑嚣只会笑,笑的肆意张狂,还和她戏谑耳语着:“你们班同学真有眼力见,会说话。”
那一瞬间,陆鹿真想把笔尖捅到郑嚣细长的脖子血管里。
但如果那么做了,她则更加无助——毕竟她得罪不起有钱人家的少爷。
高中时每次被郑嚣强迫着拉出教室,校园,陪着他吃饭的一次次对于陆鹿而言都是噩梦,她很想躲得远远的,但郑嚣不许,总是紧紧贴着他。
未成年的少年还不敢做什么,但仅仅是碰触都已经让陆鹿难以忍受了。
久而久之,她连夏天都不敢穿露胳膊的短袖,情愿让布料粗糙闷的不透气的校服紧紧遮住自己,从头到脚。
但哪怕只剩下脸露在外面,有的时候也逃不过郑嚣的侵犯。
陆鹿至今记得他把自己堵在无人的学校卫生间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仿佛天罗地网,唇间都是他带着香烟味道的呼吸……
猛然从梦中惊醒,陆鹿‘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她立刻下了地,有些踉跄的奔向洗手间,把晚餐时吃的药膳‘哇’地一声全都吐出来了。
光是梦到郑嚣,她就已经打心眼儿里觉得恶心,更别说要在不久之后见到他……这种宛若应激性的创伤,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
陆鹿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的自己,有些狼狈又自嘲的笑了下。
从梦中惊醒的时分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想再次睡着是不可能了,陆鹿灵魂神游一样的走到了冰箱前,拿出冰凉的面包切片,慢吞吞的涂上果酱,然后慢吞吞的吃着。
磨蹭到了上班时间,临走前陆鹿看了眼茶几上的折叠刀,想了想还是拿着放到了包里。
在医院里忙碌的上班时间反而让人安心。
市医院的白天里,从来就不缺需要他们医生来‘拯救’的病人。
除了中午吃饭午休的时间外,一整天都是忙碌的,陆鹿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下午三点钟左右,她刚为一位老人家针灸完头部,就听到小护士叫她:“陆医生,俞先生来了,正在诊疗室等你呢。”
“嗯。”陆鹿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洗干净手,从诊疗室C走去诊疗室A。
推门进去,就看到每天恨不得在他们医院开时装周的男人今天也穿的很‘夺目’,俞九西弄的好像不知道从哪个T台上下来的,一身香槟色的西装,头发也做了造型,显得一张俊美的脸轮廓更加立体分明。
然而吸引陆鹿视线的并不是他雕塑般的面庞,而是……俞九西大手中拿着的一盆仙人球。
“喏,送你的。”俞九西看到陆鹿的目光所至,笑着把那看起来有些愚蠢的仙人球递过来:“这个没有花粉。”
“俞先生。”陆鹿秀眉轻蹙,不赞同地看着他:“您到底是来看病的么?”
“当然。”俞九西当然不会承认就是来泡她的,虽然他的司马昭之心已经路人皆知。
但男人还是撩起腰间的衬衫,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身给她看,无辜地眨了眨眼:“腰有点疼,麻烦陆医生给捏捏吧。”
呵,陆鹿喉间差点溢出一丝冷笑。
不过她必须有职业操守,短暂的嘲讽过后,还是指挥着俞九西爬到床上,而自己站在一旁帮他循序渐进的按着,轻重拿捏的特别到位。
“俞先生。”但陆鹿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声音平静:“你这身上还有好地方么?怎么年纪轻轻的这么不会保养?”
“是啊。”俞九西毫不介意她话中实际上是带刺的,桃花眼一眨,骚气外露:“所以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想娶个医生当老婆,最好是中医,会针灸,会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