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府一早接到暗卫的传信,也知晓了楚家的情况。叶危担心楚卿斗不过高弘储这样的无赖,一早赶到萧绛的寝殿请示,问是否需要祁王府正式出面。
萧绛今日需要进宫面圣,一早换好了衣衫。他捧起暖手炉出门,淡淡道:“不必,她应付得来。”
前些日子,高弘储检举吏部的事情被翻到明面上,圣上命他协管监察司一同彻查此事。吏部贪腐多年,朝中不少官员都知情。眼下一朝事发,朝中官员人心惶惶,大半人都怕监察司顺藤摸瓜,一路摸到自己的把柄。
昨日萧绛去鸿章书院拜会周老,周老还问他此事是不是他的手笔。萧绛未答,心下却想,此事若要细究,从年初开头到如今收尾,倒都是楚卿做的局。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了些。
萧绛临走到门口,叶安从府里追出来,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喘着气道:“王爷,药还没喝呢!”
萧绛看着药碗,想起这是上次楚卿送来的药,摆了摆手:“回来再说。”
叶安捧着药碗还想劝萧绛,然人已经登上了马车。
“药也不喝,也不好好修养。”叶安忍不住埋怨,“这样下去,咳疾什么时候才能好?”
话音未落,车帘被掀开。
叶安心下一惊,忙闭嘴。萧绛却只在药碗上扫过一眼,转而看向叶危:“今日不必随我入宫,去镇南将军府。”又顿了顿。
“看好楚卿,但不必干涉她。”
……
高弘储已在客堂里坐了半晌,手边的茶凉了一盏又一盏。楚卿一直在她对面坐着,时不时喝口茶,吃些糕点,偏偏就是不提高闻的事。
高弘储着急见儿子,又不敢催促,只能坐在位置上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又过了半刻钟,有暗卫进门来报,说高家大夫人楚暮回来了。楚卿才终于开口:“请进来。”
高弘储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楚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不放高闻一句话的事情,大老远把他夫人和女儿叫回来做什么?
而楚暮回来路上已经得知昨夜的事,她先把小女儿高淳送回房里,叮嘱下人看顾好,惴惴不安地赶了过来。
楚暮也落座,高弘储见楚卿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实在不耐烦了,开始催促:“行了,架子也摆了,人也都到齐了。楚二小姐,该说正事了吧?”
楚卿搓了搓指尖的桂花糕碎末:“急什么,当家作主的人还没来,再等等。”
高弘储和楚暮相视一眼,不解:如今这阵势,谁当家作主都摆在明面上了,还有什么人有这么大面子敢姗姗来迟?
楚卿没再解释。高弘储正困惑,玉竹就走了进来,特意大声回禀:“小姐,夫人来了。”
随后,蒋氏穿着一身藏蓝一品诰命服,从院外走了进来。
楚卿将人迎到主位上坐好,蒋氏悄悄问楚卿:“小二,娘能行吗?”
楚卿低声安抚:“放心,有我在。”而后转身吩咐暗卫,“这回人齐了,把高闻带上来吧!”
高闻被两名暗卫押入客堂,双手捆在身后。因为嘴被堵着,一见爹娘,忙呜呜咽咽地求救。
楚暮一面怪儿子不争气,一面又心疼,只好哀声求楚卿:“小二,这事是你表哥不对,但毕竟没出什么大事,先把人松绑吧!”
楚卿嗤笑:“什么算大事,非要像秋云一样丢了性命,才算大事吗?”
楚暮自知理亏,忙闭上嘴。高弘储却在心里暗骂:一个下贱丫鬟,死就死了,也配让他儿子受罪?
楚卿命人将高闻拖到一旁,淡淡道:“高大公子的事情不急,今日找姑父姑母过来,主要是为了另外一件事。”说着,她看向蒋氏。
蒋氏坐正身姿,衣摆下攥着的手掌紧了紧,道:“今天叫诸位前来,主要为谈一件事。先夫殉国已有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有赖妹妹妹夫一家操持将军府,镇南将军府才得以家道未衰。然小二如今受封祁王妃,嫁期将至,我又体弱,总劳烦妹妹一家照看将军府,实在过意不去。”蒋氏顿了顿,心跳得飞快,“故而,今日请诸位前来,主要是为了分家一事。”
“分家”二字一出口,蒋氏如同打下一场胜仗,多年积压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关口。
楚卿注意到蒋氏有些出神,手抖得厉害,便借着喝茶的功夫轻轻咳了一声,问高弘储夫妇:“姑夫姑母怎么看?”
楚暮既是高家大夫人,也是镇南将军府的胞妹。她夹在两边不便开口,只能先保持沉默。
高弘储心中一喜,他早琢磨着分家离开京城,正愁找不到机会开口。他故作不舍,假惺惺道:“咱们一家人一起住了快二十年,忽然说分开,还真不太适应。”许是生怕蒋氏反悔,忙又道:“不过在下能理解嫂嫂的一片苦心,既然嫂嫂想要分家,那便分吧!只不过,这家产……”
“自然会好好分配。”蒋氏应声。
高弘储往椅背上一靠,面露得意:“那可得好好算算。本官在吏部这么多年,俸禄赏银一分不少,尽数拿回作为将军府的家用。嫂嫂不掌家,不知柴米贵。偌大的将军府若是没本官养着,只怕扛不住这么多年。”
楚卿心底嗤笑,就凭他那点俸禄,都不够他家高大公子的一顿酒钱。还他养着将军府,要不是镇南将军府受朝廷恩赏,只怕早就坐吃山空了。
蒋氏朝一旁的柳嬷嬷招手,柳嬷嬷遂将一本账册递给高弘储和楚暮。
蒋氏又道:“这本账册中记录着府里的一应支出。东院的吃穿用度一向勤俭,上下用度,每月不足十两。但我日常用药还需花费,且按二十两算。朝中每月支给将军府五十两的补贴,算下来,可余三十两。至于西院的花费,妹妹和妹夫应当清楚。若是有不清楚的部分,也可以再问问贤侄。”
高弘储一面听着蒋氏解释,一面翻着账目,越翻越觉得事情不对。账本里把他和高闻二人平日吃喝嫖赌的花费一条条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若按这一桩一件算下来,他不仅分不到家产,反倒要用自己的私钱抵债。
念及此处,他有些坐不住了。
高弘储的面色一阵青白,楚卿尽数眼底,适时开口:“我记得去年表哥从府里支出了五百两现银,不知用作何处,眼下可方便解释?”
高弘储把账目往后一翻,果然看见一笔巨额支出,登时要恼。楚卿摆了摆手,吩咐暗卫将高闻嘴里的布条取了下来。
高闻立刻开口叫喊:“爹,娘,别听楚二那贱人胡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争什么家产,嫁出去还不是都给了外人。该是我们的一分也不能少,不能按她们的账目算!”
楚卿听完只觉得可笑:“对,该是你们的,一分也不会少给。不该是你们的,一毫也别想多拿。”
高弘储看出楚卿是有备而来,硬来是行不通了。他忽然起身,上前给了高闻一脚,不轻不重,倒也给高闻踹了个跟头。
“混帐东西!”高弘储大骂,“圣贤书都叫你读进狗肚子了!怎么跟你表妹说话呢,道歉!”说着,给高闻使了个眼色。
高闻愣了愣:“爹!你也向着外人?”
高弘储差点被气出一口老血,心里暗骂怎么生出这么个废物点心,又转身朝楚卿赔笑:“小二啊,你别和你表哥计较。他说话不过脑子,姑父代他向你赔罪。”
楚卿轻笑:“赔罪倒不必。不过方才姑父说起圣贤书,晚辈才想起来,姑父从前给表哥请了不少先生,这笔账也不小。”又吩咐,“柳嬷嬷啊,这笔帐也记好,回头记得加上。”
高弘储:“……”
他又开始撺掇蒋氏:“嫂嫂,你想想清楚。小二马上就要嫁出去,那祁王府是什么地方,哪瞧得上我们家这点积蓄?要我说,小二一个女孩,就不必分家产了。”又顿了顿,赔笑,“嫂嫂你的身体也不好,不妨等小二出嫁后,也随我们一家去柳州住吧!到时后咱们一家人,也有个照应。”
这算盘打得厉害,楚卿出嫁不分家产,蒋氏也随他们离京,一来二去,将军府的家业直接全落他高弘储手里了。
楚卿接过他的话:“不劳姑父费心。我自己的母亲,我自然会照顾好。分家这事麻烦,知道姑父姑母一时半会算不清楚。所以我特意找人提前把账算好了。”
楚卿又招手,玉竹得令将一纸房契递给楚暮。
楚卿解释道:“其实按账目看,姑父眼下理当净身出户。但姑母毕竟是楚家人,血亲一场,我也不忍看二位流落街头。我已派人在柳州置办了一套房产,院子不大,但足够你们一家人居住了。”
高弘储忙将房契从楚暮手里抢过来,一眼扫过去,上面写得竟是小女儿高淳的名字。
“楚二,你什么意思?”高弘储质问,“你想独吞家产,想赶我们净身出户?”
楚卿淡然一笑:“将军府本就是家父一手所建,我便是真要独吞,也轮不到姑父不平。何况姑父也不算净身出户,等你们搬出去的时候,柳嬷嬷还会给你们带上赶路和安家用的盘缠,每人二十两,应该够了。”
又顿了顿,“不过表哥就不用算份了,他活不到那天。”
高弘储登时面色一僵:“楚二,你想做什么?”
楚卿仍是浅笑:“我能做什么,不过是大靖刑法在上,杀人 ,得偿命罢了。”
高弘储已然怕了,他尽力妥协道:“去年那小丫鬟命苦,眼下人没了,是该好好安葬。修墓的钱我来出,全当赔罪。”
楚卿指尖敲打着桌沿:“好啊,那既然如此,姑父不妨再给她立个碑,记得刻上姓名和生卒年月。”
高弘储下意识应好,应完才反应过来,他连那小丫鬟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再抬眸,只见楚卿淡淡打量他,眼底满是轻蔑,已然是把他的心思早看穿了。
高弘储只好又转而说林七的事:“小二,年前的事且先不谈。但你姑母说得对,昨天晚上的事情毕竟没酿成大错。待会让你表哥去给那小丫鬟赔礼,就算了吧!你若担心她因此嫁不出去,姑父也可以帮她找一户老实的人家。你看,这样成吗?”
楚卿没应。
高弘储犹豫一瞬,改口道:“不是,不是,你若觉得委屈了她,那就让你表哥给她个名分,她一个小丫鬟能入将军府做妾,实在不亏了。”
楚卿依旧不语,指尖在桌沿上不轻不重地点着。
高弘储只好又退步,叹道:“那就侧室。不过你表哥尚未娶妻,要娶她,还得再等等。”
楚卿仍不语,目光愈发森凉。
高弘储也急了:“楚二,你别得寸进尺!难不成你想让她一个下贱丫鬟给我儿子做正室?”
啪!
一声脆响,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只见沉默良久的楚卿漠然抬眸,眸光如刀锋:“娶小七?”
“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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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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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