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自燃 第9章 疯子

他完全是个疯子啊！

弥希的脑中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雅各布居然全速追了上来。

一开始，弥希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会发生。

在她的设想中，能量损耗如此之多，哪怕是最差劲的机甲单兵也会知道收敛，起码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能量损耗，别让它太快被掏空吧？

不然，他很快就会被宣判能量告罄而落败。

以弥希的经验来说，雅各布现在的能量，最多30%，不，只剩15%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以雅各布的头脑来说，他不可能没有想到自己能量用尽，也不可能猜不到前面在等他的是陷阱！

弥希心中震荡。她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他有什么后手？

……是不是有什么自己没能想到的地方？

轰！在她错开思绪的片刻，雅各布的高能射线又接踵而至，弥希连忙回神，不断闪避以保持机甲状态良好。

他动用了最高能量倍率，追上来的速度太快，没有时间留给她思考其他。

可她还有别的底牌。

而且弥希可以断言，雅各布也被自己的能量枪扫过几次，不消几次攻击他的保护罩也要碎。

电磁收发器的攻击倍率相当高，足以一击制胜。

——只要把雅各布引入自己的埋伏地点，引动电磁收发器，这场擂台赛的胜利就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这也是她一开始的预设，现在，陷阱已经近在眼前。

就算雅各布反应快能躲开，他也肯定没能量了！

几次深呼吸之后，弥希定下心神，继续沿规划好的路线行进，闪躲也更加得心应手。

而雅各布似乎因为一直没法攻击到她，开始有些着急：他对机甲的操作已经失去章法，刚才精准到骇人的射击现在东一枪西一枪，根本击不中弥希。

每一下射击，都是在浪费他为数不多的能量。

一闪而过的“为什么”的疑问没有引起弥希的注意。

她心跳如擂：胜利在向自己招手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弥希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关注那台向自己靠近的纯白样板机，陡然打高机甲功率，以闪电般的速度滑至反方向。

雅各布的机甲却刹不住车了！

样板机的反应太慢，他来不及躲！

三米。

两米。

一米！

他中套了！

弥希反应相当迅速，只在零点零几秒之间，电磁网络激活指令就已经发出！

顷刻间，昏暗阴湿的溶洞内被爆发而出的耀眼光芒所占据！电磁收发器已经织出天罗地网。紊乱的电磁信号会将样板机的运行逻辑彻底破坏——

观众席上爆出一阵惊呼。

祺兰紧闭着眼睛。他不敢看那个场面，只能靠听声音来判断比赛的胜负。

看样子已经决出胜者了。

能让观众这么激动的只有比赛爆冷，而在此之前，即便雅各布驾驶的是样板机，看好他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对手在校队里只能做替补，雅格却是正儿八经的小队长。

雅格应该输了。

他心里叹气，脸上也皱成一团苦瓜似的。

在祺兰心里，除了教官之外，没有人的机甲驾驶技术能够在雅各布之上，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却输了一场平平无奇的擂台赛。

连祺兰都不能接受，站在台上众目睽睽之下的雅各布，又会是何心情？

比完之后要好好安慰雅格。

做完心理建设，祺兰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可是大屏幕上，弥希的名字从原先的湛蓝变为惨灰，而雅各布的名字却被覆上一层生动的鲜绿色——他才是胜者！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刚才无论怎么看都是弥希占据上风啊！

普通擂台赛不会回放播放比赛经过。此时画面已经被胜败结算覆盖，祺兰只好逮住身边的一名路人问道：

“他是怎么赢的啊？”

路人同学古怪看了他一眼，刚刚那精彩场面他竟然也能忍心错过？虽然心中腹诽，他还是一五一十地为他还原了雅各布的获胜经过：

雅各布先前发射的高能激光改变了溶洞的地貌，还破坏了部分收发器——这是很多人对于擂台赛的思维误区，觉得地形无法被改变，又或者因为不能好好利用起来，就忽视它的正面作用。雅各布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是一个以指挥标准培养起来的学生，会更多地考虑这些外界的因素。

好巧不巧，还能用的那些收发器因为岩壁的倾斜坍颓，歪歪斜斜连成的电磁网络覆盖在了弥希的机甲上。

这些电磁收发器一开始就是奔着把机甲报废去的，功率极高。弥希将它们启动的时候以为万事大吉，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她逃出去的时候防护罩已经被烧穿了。由此，雅各布拿下了胜利。

祺兰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瑞吉若有所思道。雅各布·费舍的解法还真是别出心裁。

先用疾风骤雨的操作震慑对手，让那个女生疲于应对，失去判断力，没能察觉到自己的陷阱早已变形，慌忙之中再启动，就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雅各布驾驶着深蓝，胜负或许数秒之间就能分出。

不知道该说他是自负，还是没有想到。当时他来到自己的工作室，瑞吉本以为他会带走深蓝，过后再送回给自己改装。

现在看来，他仅凭样板机也可以和人打得有来有回，倒是自己操心太多了。

将整个比赛都复盘清楚之后，瑞吉抽出思绪，懒懒瞥了雷德一眼：雷德·埃米尔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愣在原地宛如石化。

似是怕他死得不够彻底，她微笑着补上一刀：“还在发呆？是看不懂雅各布怎么赢的吗？你已经蠢到这种程度了？”

“我才不蠢！我早就想明白了！”雷德立刻被点着了，气得跳脚。

“你看懂了就好。”

下一句话，瑞吉用上了精神力传音。

‘你看懂了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去招惹雅各布。我今天特地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看清他的实力。’

怎么突然开始加密交流？心中疑惑，雷德却也跟着她用上精神力：

‘为什么？当初不是你让我去试探他吗？你说他放弃了内部课程，可能已经被费舍家族——’

瑞吉的笑容中带上几分隐忍的火气：

‘我的确有这么说过，但从没让你去嘲讽人家！试探是什么？

“——试探是不把意图表现在明面上，通过委婉的话语了解对方！你用那几句蠢话能套出什么情报来？恶心人家还拉低了印象，以后你都不一定能再和他搞好关系！’

‘我为什么要跟他搞好关系？我的机甲水平明明比他厉害多了！应该是他来巴结我！’雷德面露愤懑，被“朋友们”捧惯了，他还从未得到过如此差劲的评价。

呼……瑞吉克制着自己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

瑞吉，不妨换个角度想吧：他这么蠢，或许那次试探没让雅各布起疑心，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事儿是你策划的。而你还通过这个笨蛋和雅各布变相地搞好了关系，以后他还有机会成为你的人脉资源。

但是这个弟弟还是傻得太超过了，根本没法用他打听出什么，只会留下一地烂摊子。

好吧，蠢也不全是坏处，至少他在机甲作战之外一无是处，自己的继承人位置基本板上钉钉。

想到这里，她平复好心情，对弟弟露出一个慈爱宽和的微笑，看得雷德莫名其妙，以为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观众席上人声汹涌，这个反转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而比赛双方之间，也有人因为这个结果难以平静。

在更衣室换下作战服之后，弥希第一时间就跑去通道出口，拦住了雅各布。

她怕对方提前走掉，跑得飞快，驾驶机甲本就耗费许多体力，此刻她气喘吁吁。

雅各布·费舍平静地看着她，一双冰蓝瞳眸冷然无波。等她喘匀了气抬起头，他问：“你有什么事？”

弥希早已打好腹稿，语速飞快道：

“你刚刚是怎么破解电磁网的？我们的初始距离非常远，而且你在追我的时候一直在消耗能量，按理说没有余力探查陷阱。”他的样板机能量更是用一分少一分，怎么可能拿来放射探测能量波？

可是。“你不仅探测到具体地形和收发器，还改变了地形反过来利用我的道具。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很好奇，很想知道答案，拜托你了，费舍同学！”

她猛地鞠下一躬，几乎快要把头压到地面上。

在学习方面，弥希一向有些疯狂的执拗劲在身上——不疯狂一些，她根本追不上课外资源丰富的贵族同学们。

今天哪怕雅各布·费舍驳回她的问题，不愿意回答，弥希也一定会死缠烂打，直到困惑解开为止。

“这个并不难。”

出乎意料，雅各布回答了所有问题：

“擂台赛生成的溶洞地形，虽然表面上有变化，但底层逻辑都一样，会有特定的组合方式，我碰巧知道在你陷阱那一带的溶洞会怎样组合。

“知道地形，再去推断你会怎么排布电磁收发器就很简单了——你以前在联赛里的时候就有用它击的习惯。之后只需要一一拆解。不过，我也不清楚你各个收发器的具体位置，所以，最后能击中你只是运气好罢了。”

弥希听得哑口无言。

雅各布·费舍居然能总结出模拟地形的底层逻辑！得是每天泡在训练场里多少个小时，练习多久，才能有这么深刻的体悟？

光这一点就令她自愧弗如。而他还在比赛当中临场推演出了她的陷阱排布，并破解了它们的包围圈，即便有不小的概率他的反制手段会成功不了，也毫不犹豫地□□豪赌。

命运偏爱勇者。他理应是赢家。

“费舍同学，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到底输在哪里。”回去之后一定要加练。弥希暗下决心。

“不客气。”几句话的工夫罢了。雅各布不置可否。

二人在通道尽头分别。

褀兰等在外面。

他兴奋得不行。

谁能想到雅各布会赢呢？开着一台样板机，配置差距如此之大，甚至对方布置了天罗地网，二人对峙的时候他的能量几乎告罄。

当时他已经料定雅各布这一战是飞蛾扑火，没有胜利的可能了。

——然后就上演了惊天反转！

褀兰蓄了一箩筐的好话来夸雅格。

然而，雅各布只是将这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归结于：

“运气好。”

对他来说的确如此。当时千钧一发，他对电磁收发器分布的推测也大多是碰运气——他并不是人型机器，怎么可能在几分钟内就全部推演出来？要推算得精准无误更是天方夜谭。运气的成分太大了。

并且，如果电磁网络没能按照预想覆盖到弥希的机甲，或者也覆盖到他孱弱的样板机，那么输的一定是他。

最后那几秒，他的机甲能量也仅剩百分之五了。弥希保留的实力明显比他多。

褀兰从来不爱听他自谦，在他看来：赢了就是赢了，赢了就是厉害，赢了就是要翘着尾巴到处炫耀，那才有赢的滋味呢！

“不管怎么样，赢的是你，就说明你更厉害！雅各布·费舍无人能敌！牛！顶呱呱！”

这才第一场擂台赛，之后还不知道要和多少人打呢。输赢仍未可知。但褀兰兴高采烈，雅各布当然不会拂他的意去反驳。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往校外走去。

观众席的喧声已经小下去了。赛事之间的休息时间播放的回放是片段式割裂开的，无趣又混乱，弄清胜负原因的学生们对此毫无兴趣，要么已经离席，要么就是等着看下一场比赛，在讨论之间开始翻找选手信息。

不起眼的角落却有一个人正襟危坐，抬着头，目光紧锁着那个白色的光影，随着每一次画面的变动精准锁定样板机的位置，追随它的辗转腾挪而动。

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画面切换成下一场擂台赛的学生信息，别人的信息弹窗已经让智脑的提示光转变成催促的深红。

麦希吾才缓缓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