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槐序终于从那零散的记忆中回过些神来。
耳畔重新响起声音。
“方槐序。”他听见孟朝再次叫他。
方槐序怔怔地望了他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向回走去。
孟朝没追过来,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然后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教室里。
方槐序不知道自己体育课到底跑了多少圈,刚刚跑步的时候还没感觉,然而一回到教室便自小腿升起一阵麻意。
整个人说不出的疲累,趴在桌子上怎么也坐不起。
孟朝坐在他旁边喝水,余光瞥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
倒是李元忆走过来给他桌上放了瓶娃哈哈,“行啊学神,原来你十项全能,我看好你,这次靠你给咱们班争光了。”
方槐序还在平复着呼吸,懒得搭理他。
李元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刚刚看你跑到十几圈的时候速度都没降下来,耐力令人呀,换成孟哥就不行,他是爆发力强,适合短跑,但……”
然而话还没说完,孟朝就打断了他,“你话怎么那么多?”
“我……”
李元忆突然被怼,刚想申辩两句,上课铃响了。
李元忆只好怏怏地闭了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槐序则努力从桌子上爬起,开始认真听讲。
大概是坐在窗边的缘故,出了汗之后又吹了一下午的风,放学的时候方槐序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回家之后洗了个澡便上了床,本来打算睡一觉捂捂发发汗,没想到半夜却直接发起烧来。
从重生之后,他就没好好睡过一觉。
夜夜被前世和祝蝶的事情纠缠,大概是身体也撑不住了,借此机会闹腾了起来。
所以原本只是小小的发烧,过了一个晚上,竟严重了起来。
半夜,方槐序浑身开始发热,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烫得快要烧起来。
嘴巴干得厉害,全身上下的水分似乎都被蒸干,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他想要喝水,但别说站起来,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嗓子干得几乎要裂开,他想要叫祝蝶,然而哪怕他用尽了全力也只发出了“唔”得一声。
祝蝶自然听不见。
方槐序就在又渴又烫中,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醒了过来。
大概是出了太多汗,情况比昨晚好了些,只是大脑依旧一会儿昏沉一会儿清明。
他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一会儿开始做梦,一会儿又回想起前世的事情。
前世的记忆和现在交织在一起,让他迷迷糊糊有些分不清。
他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死了?一会儿又想眼前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幻影。
就这样整个人飘忽不定的时候,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道声音。
有人在叫他。
“方槐序。”
方槐序还以为是幻觉,然而那道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隐隐约约看到了孟朝的身影。
那道身影又薄又浅,仿佛随时都会散去。
“哥。”
方槐序喃喃出声,试图伸手去抓住他。
然而刚开口,嗓子便像是被砂纸磨了一遍,疼得他立刻眉心紧锁。
接着,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那只手很凉,像是一捧稍纵即逝的雪,这让方槐序不自觉向着他的手心又靠了些许。
“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他隐隐约约听见那人说道,接着便感觉到他的手收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离开让方槐序有些着急,下意识向他远离的地方抓去,却只抓到了一片衣摆。
然而他已经烧得分不清今夕何夕,哪怕只是一片衣摆,也紧紧攥在手里。
熟悉的感觉让他安心,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所有的痛苦委屈都只愿意跟他一个人倾吐。
“我好难受啊。”
“哥。”
-
方槐序慢慢睁开眼睛,入眼处是一片干净的白色。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医院。
之前的记忆一点点重新涌现。
他大半夜发起了高烧,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好长时间,再后来似乎是孟朝来了。
孟朝……
想到这儿,方槐序一个激灵就要坐起身来。
然而刚一动作,就听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别动。”
方槐序闻声转过头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漆黑的眸中带着几分关切的神情。
“孟……朝。”方槐序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不堪,像是敲击破锣时发出的响声。
孟朝闻言,轻笑了一声,起身倒了碗水,试了试水温,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他面前。
“喝口水吧。”
“嗯。”方槐序也确实渴了,张口喝了起来,喝了整整一碗才觉得体内那股焦灼之意得到了片刻平歇。
再开口时依旧有些哑,但比起刚才还是好了些。
“你送我来医院的?”方槐序问道。
“嗯。”孟朝点了点头,“你昨天一天没来……班主任让我来看看你。”
“这样啊。”方槐序正想问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然而开口之前却想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虽然那天烧得厉害,大部分记忆都模糊了,但隐隐约约还记得一些。
他似乎趁着发烧拉着孟朝说了许多有的没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话。
想到这儿,方槐序连忙问道:“我……”
“嗯?”孟朝闻言,垂眸看向他。
一对上孟朝的眼,方槐序积攒的勇气就像充满的气球被扎了一个洞,瞬间消散。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孟朝也不急,不紧不慢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方槐序做了好半天心里建设,才终于问出口来。
“我昨天……没说什么吧?”
孟朝闻言,挑了挑眉,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方槐序一听,只觉得一颗心微微提起,“就是一些……胡话。”
“胡话?”孟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整以暇地回了一句,“是指你先是拉着我的衣服不停喊我哥,然后趴在我的背上诅咒自己,说今后我的结婚纪念日就是你的忌日。”
方槐序:!!!
“还是你说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死了之后也要每天晚上蹲在床头看着我,半夜趁我上厕所的时候现原形吓死我,以及……”
“还有吗?”方槐序欲哭无泪道。
“还有你问我。”孟朝看着他,眼中铺着一层浅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为什么不爱你?”
方槐序:“……”
还不如昨天一场高烧烧死他得了。
正在方槐序纠结是干脆晕过去还是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却听孟朝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方槐序。”
“嗯?”他立刻抬起头来。
然后就见孟朝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浅浅地叹了口气,“今后少看电视剧。”
方槐序听得差点流泪,他正愁找不到借口解释,孟朝就替他想出了一个。
于是连忙赌咒发誓,他这辈子都不看电视剧了。
孟朝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很脆很尖,是高跟鞋的声音。
这个声音方槐序听了太多年,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就见祝蝶推门走了进来。
“小序。”祝蝶大步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些天所有的冷战与隔阂都在这一瞬间消弭。
方槐序看着她,眼眶一点点红了。
孟朝见状,也没再打扰他们,起身和他们道了别就走了出去。
祝蝶见状,连忙跟着送他,“孟朝,阿姨这次真的谢谢你了,等小序出院了,阿姨一定带着他去你们家道谢。”
“阿姨你太客气了,我们是同学,应该做的。”
他们之间又客套了几句,不过已经出了病房,方槐序也听不太清。
只是躺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祝蝶回来。
送完孟朝,祝蝶便匆匆走了回来,然后就见方槐序正要坐起来。
祝蝶见了,连忙走过来帮他,“不再躺会儿吗?”
“不躺了。”方槐序摇了摇头,“我觉得我都躺了好久了,背都躺得疼。”
祝蝶闻言,心疼地摸了摸他还在输液的手,“是妈妈不好,早上走的时候也没去你房间看看,你烧成这样我都没发现。”
方槐序闻言摇了摇头,“妈,不怪你。”
祝蝶摇了摇头,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方槐序避开她的目光,转移话题道:“我饿了。”
祝蝶闻言,连忙起身说道:“也是,都这会儿了你还没吃饭,我这就去给你买点,想吃什么?”
“我想喝粥。”
“好,那你等会儿,妈妈这就去。”
祝蝶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
吃过饭,外面天已经黑了,方槐序没昨晚烧得那么厉害,但还是在发着烧,因此医生不建议出院。
祝蝶自然没有意见,让他多在这儿住一晚更安心。
因为今天的事儿,她也不敢轻易离开,刚好旁边的病床没人,干脆也在这儿凑合了一晚。
晚上。
因为睡得太久,方槐序根本不困,见祝蝶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主动开口想聊会儿天。
“妈。”方槐序叫道。
“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祝蝶闻言立刻就要坐起身来。
方槐序见状,连忙回道:“没有,就是睡不着,想和你聊聊天。”
“好啊。”祝蝶闻言这才心安,重新躺了回去,“聊什么?”
“随便。”
“行。”祝蝶想了想,转过头来对他说道,“那聊聊孟朝吧,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
方槐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