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时间穿越） 第6章 第 6 章

埒光注视着眼前时刻准备做小动作的人，“表哥”这个关系让他开始重新打量他——豆豆确实有一个表哥，失散多年突然相见，他就给她表哥挑了个闲职，府邸临近宫城，方便见面——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这个表哥又是哪里来的？埒光仔细观察着他，对面的人却渐渐和记忆里见面次数不多的那个男人重合：不高，但是虚胖，说话不太着调。只是千年前的那个表哥脸上有条很长的疤，皮肤也更黑。他刚刚说他也姓王。

“你叫什么名字？”埒光问。

“王切。”

名字也是一样的，天底下可以有这样巧合的事吗？埒光看向豆槿，陷入思考，她呢？她是不是他的豆豆？还是她们恰好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

王切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后，怪人突然不说话了，他不再时刻关注王切，反而转头一直看着阳台的女主人。王切握紧扫把，就是现在！他冲上前，趁对方没有防备，猛烈一击想打中他的后颈，在他以为得手的后一秒，对方却灵活地扭身一躲，伸手擒住王切的武器，一掌打向王切的肩膀，叫他手上卸了力，连连后退。

情况已经不可扭转，王切孤注一掷，下死劲往前冲，以身体为盾，撞在对方身上，直至冲撞不动，抱住对方的腰部，想把他向后摔到地上，心里想的是，不管怎么样，摔昏再说。

埒光是什么人物，他身经百战，百战百胜，是天生的无敌战神，这种对阵他见过无数次，更何况是面对这样急病乱投医的打斗新手，他一眼就能瞧出来王切平常缺乏锻炼，对攻击要点没有过系统的了解。埒光熟练地击打王切的关节和身体的柔软部位，叫他即使攻击也没有多少力道作用在埒光身上。埒光这样自信地想着，却一时忘记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埒光，他的躯体历经千年，早已变得无力易碎，他反击王切的攻击，空有技巧却没有力道，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躯壳发出的哀嚎。

当下，竟势均力敌，无人占上风。

豆槿看着两人扭打成一团，却因为被玻璃门阻隔没办法帮一点忙而急得焦头烂额。她边拍门边朝王切喊：“帮我开门！帮我开门！”

可是王切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第一时间完成她的请求。

豆槿的视线来回在阳台上的一堆小东西里寻找，她蹲下身，拿起一把小凳子，握住它的一条腿，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朝门中心砸去。

几个来回后，王切凭借身体优势，压住埒光的后背，把他怼在地上，抢得了胜利，他保持姿势，喘了口气，想要休息一下，就听到阳台方向碰碰的响声，他看到阳台的人在砸玻璃门。他估量了一下距离，把身下的人朝玻璃门挤推过去一点，便伸手去开门。

只听这时候，身下的人震惊地开口道：“你怎么会有回天珠？”

回天珠？那是什么东西？还没等王切想明白他的话，就被埒光一下子掀翻在地上，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像是突然爆发一样，一下就挣脱了王切的掌控，还反把他压在地上。胜利是那么的短暂，还没等王切多喘两口气，他的脸就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双手反剪，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要脱臼了。

门锁被拨动了，豆槿看见王切的手指够到了门把手，她摇动门把手，发现门已经开了，但屋内的两人纠缠着撞在玻璃门上，她没办法把门推开。王切因为帮她开了门，在打斗中的优势疾速转变成了劣势，黑衣人膝盖顶住王切的背部，叫王切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豆槿看见黑衣人向王切的脖子伸了手。

她觉得无论如何也等不下去了——不管这门向里推会不会同时撞到他们两个，豆槿当下就侧着身体猛烈向门冲撞。在上位的埒光重心不稳，不可避免地向另一侧倾倒，而王切则是没有一点缓冲就被撞到了腰部，他在埒光的膝盖离开他的背部后，也向同一个方向凹曲了身体，疼痛让他当时就没办法活动了，他僵在原地，连挪动手的位置这一简单动作都做不到，仍背在背后。

豆槿闪身进门内，埒光就重新扑了过来，他扑向王切，手再次伸向王切的脖子位置。豆槿想把他推开却做不到，于是她用手肘扣住黑衣人的脑袋，从他背后将他拖离。但他的手指好像扯着王切脖子上的什么东西，王切趴着的人居然也被一并拖动。

王切赶紧回神攥住自己被对方扯住的项链，死命往回拉，他都快被扯断气了。

豆槿看到这样的情况刚松了松臂力，怀里的人就又往前冲，吓得她又紧紧箍住，不敢放松，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三方角力之下，那项链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竟在某一处断开，三人都没有防备，瞬间摔在地上，豆槿因为站位在埒光后面，两人朝同一处摔倒后直接成了人身软垫，被埒光压在下面。

王切忙着喘气，都没顾上这一幕。

豆槿感觉自己的背都要被撞断了，幸好身上的人马上就翻身滚到了旁边的地上，不然豆槿连气都要透不过来了。

黑衣人在翻身下去后就重新站了起来，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掌心，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然后他看了一眼豆槿。

豆槿侧身面对他，打算先站起来。

但埒光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转身直接跑向阳台方向。

王切正头朝外，四肢着地趴在那里，呼吸窗外来的新鲜空气，豆槿以为他又要对王切发难，连忙手脚并用朝他跑的方向追上去，但他并没有如豆槿想的那样做。他直接越过王切，冲向阳台开着的窗户，手一抻，就反身坐了上去，一扇窗户的宽度不过一个成年人正常坐着的宽度，他坐在那儿，身体向后仰，没有一点防护，径直向后倒去。

这里是二十五楼，如果掉下去，是一定活不了了。

豆槿想都没想，前后腿一蹬，飞身去扯他的衣服。

她还来得及，她顺利地拽住了他的裤子，在他坠下去的前一秒——在这一刻，不管他们因为什么事发生了争执和冲突，都比不上他的性命重要——但是绝望的是，她的重量不够，她拽住了他却没办法救下他，他没有扒窗或者是伸手拽住豆槿的手臂，他倒下去，生存的希望唯一和世界相连的地方就是豆槿手里的那片衣服，他下坠的速度是这样的快，豆槿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他牵连着撞在窗户的合金框上，她原想用一只手扣住窗沿，后来发现没有用，没有一丝停顿的，身体和窗框摩擦着快速被拽出窗外。

王切错愕地看着眼前惊人的发展，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喉咙和腰部状况，赶紧扑过去想抱住豆槿的小腿，但他慢了一拍，只拉住了豆槿的一只脚踝，不幸中的万幸，豆槿的身体因为摩擦着窗框致使掉出去的速度有所减缓，王切用膝盖抵住下方的玻璃，敦厚的身体紧贴窗沿，终于还是用他强壮的臂膀夹紧了豆槿的小腿，避免了两人都被摔成肉泥的结局。

豆槿感觉到自己的脚脖子被抓住后就立刻把另一只手也伸向埒光，只凭一只手她是拽不住他的，她要用两只手，用她的全力，她一定要救下他。

埒光掉下去的动作被阻挠，衣服也被拽住两处，身体没办法自由落下，他撞在阳台外侧的墙壁上后不得已停下来。

他没想到豆槿会扑过来拽他，还拽住了他，他向上看，看见豆槿正头朝下使劲用力拽他的衣服，她激动地朝他喊：“你快抓住我的手臂！”她整个人都贴在窗外的玻璃上，只有半截小腿凌空被王切固定住。

她的样子真的和豆豆分毫不差，饶是离得这么近，他也没看出有任何不同的地方，她们就像是同一个人。

埒光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

他的帽子在和王切缠斗的时候已经掉了，豆槿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埒光的上半张脸，觉得这可能是她的人生里见到的最后一张脸了。她朝他喊，可是他全无反应，只呆呆地看着她，她的双手为了攒住他的衣服不让他掉下去已经用了全力，她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她们挂在空中，王切也帮不上忙，除非又有人过来帮他们，可是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呢？她手里的布料和被夹紧的小腿渐渐的，以一种她能感知到的缓慢速度在脱离各自的掌控，如果她放手，她也许就不会继续往下滑，但她怎么能放开他，难道要她亲眼看着这个人掉下去，摔在地上吗？这里这么高，他怎么才能活下来？他活不下来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埒光自己抓住她的手腕，然后依靠阳台外沿的短窄凸起站起来，自己扒住窗户，这样他们两个才都能活。可是看看他，他什么都不做，只伸直了手臂，他没有抓住她的手，而是把手停在离她的脸还剩一个手掌宽的地方。他什么都没做！她大概要和他死在一起了。

一滴水突然滴在埒光裸露的皮肤上，不是雨，他看着豆槿的脸，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这滴眼泪恰好穿过他的指缝，整颗滴在他的下眼睑上。眼泪已经被风吹冷了，落在他脸上却好像是刚从他的眼眶里流下的一样，热得他的心发烫。

他的豆豆不常哭的，仅有的那几次也是因为死跟得他们太近了，当时她以为他们逃不过了，她才哭的，向他展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但是那个时候她还是坚强的，她从来不会为了自己求生而逃跑，或者出卖他，她是高尚的，或者说是执拗的，她有着和世情不同的坚持。

眼前的人渐渐和他记忆里的豆豆重合了，在这一刻，他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居然在刚刚产生了她不是豆豆的想法，王切快抱不住她了，他跳下来是有他的考虑和计划，但她没有，她全凭一腔热血，现在她要陪他去死了。

这时候，一个短暂的旧时碎片在埒光脑海里浮现，长久的睡眠肯定对他的记忆产生了影响，以致于他现在才想起来：在寝陵正式关闭前，他曾经见过一张字条。它凭空出现，被两次折叠压在他的桌案镇纸下面，就和以前的情况一样。当时殿内没有其他人，他展开字条，上面写着“三个人一起回来”。

她就是豆豆，他一定会带她回去。

埒光把回天珠塞进兜里，一手握住豆槿的小臂，一手搭在窗沿外的突起上，先手掌用力使自己更靠近墙壁，然后膝盖顶住不足手掌宽的墙沿凸起，使自己的重量从豆槿手上分出来，尽量缓慢地，不牵扯王切的用力点站起来，他的手指扣住窗户外的挡片，指尖用力使自己站稳，等挪到开着的窗口，就是他最先选择的那个窗口，右手手臂扣住窗沿，用另一只手与王切合力把豆槿拉了上来。

得救了，豆槿爬进窗，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徘徊了一遭又被扯了回来，他们活下来了。她被王切扶着站稳后，侧身拥抱了王切，然后又拥抱了还在外面的埒光，幸亏他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有了求生的意向，他们两个才能安全站在一起。和王切敦厚的身体不同，埒光非常瘦，豆槿的手臂环住他的臂膀和后背的时候，他的外套像是冬天的棉服一样因为她的动作凹陷进去，她的手即使隔着外套也能摸到骨状的突起，仿佛他全身只剩骨头没有肉一样，豆槿之前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安危，都没近距离好好观察过他，联想到她吊在外面感受到的手里的重量，她开始对怀里的人产生同情。

她紧了紧怀抱，对他轻轻说了句：“谢谢。”

埒光没想到他的豆豆会去抱王切，他还站在窗外，都来不及隔开他们，不过在他抬手以前，她就放开了王切，转身抱住了他。她身上的气味还是那么好闻。埒光一只手回抱她，另一只手朝王切招了招，意图让他再靠近一点窗户。

王切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迟疑，但他还是微微抬高手臂向两侧张开，快步走过来。

埒光可没这个意思，他叫王切靠过来可不是让他再次和豆豆抱在一起，在王切的手快要碰到豆槿的时候，埒光迅速出手攥住王切胸前的衣服，趁俩人毫无防备，双手用力，向后使劲，把两人一同拉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