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第5章 第 5 章

克里尔大笑出声：“这么紧张做什么？开个玩笑而已！”站在他身后的部下们配合地跟着哄笑了起来，宴会厅里方才落针可闻的紧张气氛被笑声打破，再度充满了属于节日热闹的气息。

“是啊是啊，陆中将不会真生气了吧！”

“怎么会呢！”

人声嘈杂，一片嘈杂中陆观澜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的自卫军将领们的眼眶一片血红。

克里尔不再等待他们之间都心知肚明的答案，他笑眯眯对着不远处跪伏在阴影中的omega吹了声口哨。

“小绵羊，过来。”

1304的眼睫在阴影中闪动了一下，他抬起头对上克里尔的目光。

尚未成年的omega眼里只有一点疑惑，却没多少畏惧。鲜少在omega身上出现的勇气让克里尔感到新鲜，再加上这个无足轻重的小朋友很快就能帮他解决一个大麻烦，克里尔越看越顺眼，因此并没有计较这点不起眼的反抗。

“没听错，确实是在叫你。站起来，到我面前来。”克里尔靠坐在椅子上撑着头，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有人在身后起哄，“机会难得，还不快点！”

1304没有理会alpha们戏谑、肆无忌惮的目光，他直起身来看向坐在主位的克里尔，然后站了起来。

他似乎很不擅长保持跪姿，起身的时候因为腿麻还踉跄了一下，与福利院严苛的教育格格不入。然后他走到克里尔身前，在差不多还有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克里尔的坐姿让他需要仰视omega的身影，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示意1304跪下来，“刚才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吗？”

1304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动。

有人想要上前按住这个不听话的omega，自卫军的将领们自觉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路。

克里尔偏头看了一眼，“看看，已经有人在为你打抱不平了。”然后慢悠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克里尔的身高承袭了家族优越的基因，1304随着他的动作视线上移，直到不得不仰头才能与克里尔对视。

这样的动作对任何一个Omega来说都是极有威慑力的，克里尔绕着1304缓慢地踱步，满意地看到了因为感到危险而逐渐变得紧绷的omega，于是他大发慈悲地停止了这场折磨，在与1304平行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Alpha的声音轻柔地落在他肩头，“看到那边坐着的人了吗？”

1304随克里尔的指向看向坐在对面脸色阴沉的陆观澜。

“今夜过后，自卫军的总负责人陆中将会亲自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克里尔的声音里包含笑意，如同正在颁布一份嘉奖，“记好他的脸，这是你的荣幸。”

有人忍不住了，低声向陆观澜怒道，“将军！”

“克里尔你他——！”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人制止了，只能听得到沉闷的呜呜声。

副官血红折眼睛死死捂住拼命想要跃出席位跟对方拼命的一位大校。

1304看到陆观澜身后不少人的眼里染上一层血色，他在心里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原来他们能做出最大的反抗也只到这样的地步吗？

就在此时，一道视线牢牢得锁住了他。被窥视的感觉打断了1304游离在外的思绪，陆观澜正在看他。

显然克里尔也感受到了那些愤怒，他的手指落在1304的脖颈上摩挲了两下，“你该享受今夜的，小孩。”

然后他放开了1304，紧盯着陆观澜一字一句道，“你是自卫军的救世主——”

Alpha靠得太近，信息素让1304几乎有些站不住，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克里尔只来得及看到1304向后退了一步，一阵刺眼的红光打断了他的话。

随后尖锐的刺痛从他的脖颈传来，光鲜亮丽的少将顾不得自己刻意保持发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脚踹开了1304。

事情发生得太迅速，所有人都没料到危险竟然来自这个omega。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少将！”

“别动别动！”

“出血了，莱恩！莱恩医生人呢！”

众人如梦初醒，坐在后排的军医铁青着脸提着医疗箱拨开人群，顾不上来自上层星系的礼节，直接上手按住了克里尔脖子上正在冒血的伤口。手套顷刻染上了红色的血液，温热潮湿的血线顺着指缝流进克里尔军装的衣领。

克里尔呼吸都有些不畅，单手按住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堪称恐怖的精神压力以克里尔为圆心向外铺开。

他脸上的翩翩公子的面具终于从脸上掉了下来。

暴怒的Alpha徒手将扎在自己腺体附近的异物拔了下来，一个沾满血迹的铜制十字架项链掉在了地上，发出“噔”一声闷响。

伤口距离腺体的位置很近，深度几乎将脖颈捅了个对穿。

克里尔脸色十分精彩，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牢牢锁在了1304身上。

1304的情况绝对算不上好，他在动手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肌肉就紧绷了起来。一旦一击没有使克里尔丧失行动能力，暴怒状态下的Alpha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要动手。

他的运气向来很差，拼尽全力也没能让克里尔哪怕是倒下片刻。更糟糕的是惩戒环实在是太灵敏了，在他动手前率就先捕捉到了他暴涨的肾上腺素。红光亮起的那一刻，惩戒环的电击程序被激活。他只来得及拼尽全力向克里尔发起攻击，电流让他整个身体都失去了自主控制能力。

因此克里尔那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他毫无保护措施的腹部，omega几乎是横着飞出去的，撞翻了好几张桌子之后，脊骨重重地撞在了墙角才停了下来。

有那么一小会儿，1304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一两秒的意识。然后他咳嗽了一下，胸腔的震动拉扯到了伤口，痛得清醒了过来。

高等级的alpha信息素在宴会厅里爆发，1304脖颈后的腺体不堪重负，变得滚烫、胀痛。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1304下意识抬手擦了一下，他在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眼角有一处小小的伤口，留下了像眼泪一样的痕迹。

1304面无表情伸手擦掉了那道血迹，然后支起一条腿。电流还在继续，这个动作他做得很吃力，以至于连脖子上都爆起青色的血管。

他费力地控制着染满鲜血的左手重重地按在惩戒环上。

惩戒环一瞬间就被alpha的血液浸透了，惩戒环检测到Alpha信息素浓度持续上升，检测程序判定佩戴者停止逃逸行为，于是自动停止了电击。

接下来只要等惩戒环检测到alpha信息素达到标记水准，惩戒环就会自动解除限制，为即将到来的标记让步。一般来说，这个过程需要30秒左右。

他奋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地一滚，原本他呆着的位置上出现了一道炽热的灼痕。

“你疯了，在福利院里开枪！”陆观澜怒吼一声。

自卫军们忍了一夜的仇恨与怒火好像有了出口，黑洞洞的枪口唰得一声举了起来。

两方暗流涌动下的憎恨顷刻间被抬到了桌面上，alpha们爆发出的威慑信息素本能地向对面碾了过去。

门外的塔桑妈妈脸色骤变，“各位将军！请住手，这里还有未分化的omega！”

Alpha信息素在毫不收敛的情况下，很容易引起未标记omega的发热期，如果在一个集体环境下，很容易引起大型分化休克的事故。

修女长飞快地将门关了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

“各位将军这里是禁枪区——额！”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枪响打断。

修女长靠坐着大门缓缓坐了下来，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

克里尔凶狠地盯着她，“滚。”

然后他转头对上自卫军黑洞洞的枪口，语气中带着诱哄道，“开枪啊，这样今夜蓝岛军区叛逃者的同党就又多一个。”

他们的对峙落在1304耳朵里。

1304提住一口气，就地一滚，借着一片混乱的桌子作为掩护，来到了窗户边上。他双手撑住大理石的窗台，拧腰提膝，动作流畅得堪比军校出身的士官。他的膝盖重重地落在那扇古老的花窗上，先是“咔”得一声，细小的裂缝顺着1304膝盖的落点像蛛网一般蔓延。窗外的暴风率先感知到了裂隙的存在，尖锐地嚎叫着涌了过来。

“嘭！”一声巨响，古老的玻璃花窗不堪重负。在内外夹击之下，蛛网一般的裂痕炸开，整片古董玻璃碎成粉末。他迈出一条腿想要跨过窗框，然而背后传来一声枪响。

这次1304没能找到掩体，一股巨大的向前的推力让他直接从窗台上飞了出去，他听到激光击中□□的声音。

下一刻，他重重地摔在了福利院楼前的大理石地板上。1304的视线一阵眩晕，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眼前的圣母像。

他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从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只要跨过圣母像，就能离开福利院了。这一刻1304压抑的渴望达到了极限，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像一头浑身浴血的小豹子，快步向前奔跑起来。

圣母像眉眼低垂，看着这个伤痕累累拼尽全力的孩子，露出了一个怜悯的微笑。

“身份认证错误，惩戒环解除失败，即将启动惩戒程序。”

与圣母像错身的一瞬间，没有情绪的电子音在1304耳边响起，omega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怎么会这样？巨大的绝望化成一道看不见的海浪，将1304拍在了地上。

普通的惩戒环的作用只是为了训诫不服管教的omega，让他们乖顺的躺在alpha身下，在完成标记的那一刻，训诫就结束了。而更高级的惩戒环，用于送给特定对象的“宠物”。高贵的宠物，不是谁都能碰的。

1304露出了一个痛苦的笑，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够在出言冒犯修女长后那样轻易地离开惩戒室。

原来他就是福利院献出的最大诚意。

1304伏在地上，自嘲地笑了。命运之神高高在上，冷眼嘲笑着蝼蚁的挣扎。

而惩戒环正在收紧，1304感到呼吸不畅。二十多个飞行器在福利院上空悬停，雪白刺眼的探照灯全部照在他身上——1304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蓝岛军区叛逃者拒绝合作，卡塞尔军团克里尔奉命劝说无果，决定就地击毙。”克里尔擦了擦灼热的枪口，来到了窗边。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举起枪，瞄准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影。

“克里尔……”陆观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克里尔持枪的手没有动，扭过头看向中将沧桑的脸。

“放过他。”陆观澜的肩好像被无形的东西压垮了，“克里尔，他只是一个无辜的omega。”

年迈的中将看向窗边容貌昳丽的恶魔，献上了自己的诚意， “放过他，我替你开蓝岛要塞的路。”

恶魔挑起了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可惜了，中将，机会只有一次。”

“毕竟，光阴易逝啊。”

克里尔的手指摸上了扳机。

就在此时，一阵电流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悬浮在宴会厅正前方的悬浮屏突然开启，屏幕内爆发出一阵雪花闪烁的乱流。

克里尔眯起眼睛，十分不悦地看向那个见鬼的屏幕。

然后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人，夹杂着电流的声音重重落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麻烦再说一遍，诸位打算开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