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的新同伴死了,为此艾玛倒也有过一瞬间的伤神,因为目睹了厄运儿的生死,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同样沾染鲜血和杀戮的恐惧的身份,是她埋藏在心底不可说出口的名字,是她不知所措又愈演愈烈的心动。
然而,这种近似于兔死狐悲的哀伤很快就在恐惧之下转瞬即逝了,自顾不暇的处境切断了艾玛多余的共情能力,并且,迫使她必须不断前进。
她跟着奈布从一条荒僻的小径穿行,也算是幸运,凭借着作为一个佣兵本能般的敏锐洞察力,他们竟然没遇到丝毫风险,顺利找到了一台不易被人发觉的密码机。
“密码的编排设置被篡改了,我刚刚试了一下,现在我们需要破译的密码比原来更多,更麻烦。”奈布说着在锈迹斑斑的机器前停下。这台老旧的伙计,曾经大概也有过崭新的、光鲜亮丽的年月,然而现如今它的金属的外壳早已漆皮剥落,露出丑陋的内里,在黑夜中倒像是一头张着嘴的野兽。他伸手去转动密码机的轴,钢铁的野兽立刻发出吱吱呀呀的嘶吼。
“该死。”奈布低声咒骂了一句,停住动作,“这么大的噪音,简直像告诉监管者我们在这儿似的。”
“的确。”艾玛不无赞同地应道,同时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按动着键盘,尽量使机械发出的声响像踩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一样微弱。每当这种场合,奈布就不得不承认自己缺乏细致处事的天赋,他目睹艾玛得心应手地和密码机打交道,却爱莫能助。
夜晚的温度就在他们不经意之间开始递降,军工厂内变得雾气腾腾,雾气阴森地盘绕在废墟之上,像一个新死的恶灵摄取着生人的体温和生命力。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就连敲击键盘都像是用手指触碰冰块,艾玛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奈布有些过意不去,勉强接替了她的工作。
“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一直在盯着我们。”艾玛清闲下来,想起从刚才就怀揣的问题。
奈布听罢,真的停下手上的动作,凝神仔细感受着,蹙起了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他又用安慰的口吻补充道,“艾玛,你太累了,才会草木皆兵。”
于是艾玛不再提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远方的黑暗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这下两个人都听到了,奈布立即停止破译,在艾玛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拽着她躲进了身后的红漆立柜。
“奈……” “嘘。”千万般言语都在此刻截住,他们安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危险或者同伴。
伴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艾玛感到浑身都在发冷,寒冷刻不容缓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她的皮肤,反衬得身边的同伴更加温暖,和她紧邻的身躯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暖意,杯水车薪般的弥补让艾玛忍无可忍地打了个寒噤。
“嘘。”
奈布当然不会理解艾玛的感受,只是严肃提醒她保持安静,这回他像是有些烦了,怕她再出什么差错,他干脆将她揽在了双臂之间,这个动作能够完完全全限制她的活动,相应地,他们的距离也一下子近得过了头。当然,在奈布高度戒备的时候是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
艾玛总归有些别扭,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只好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去,顺着立柜的百叶缝隙向外窥探,试图以此来淡化心底的芥蒂。来者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慢,但终于也步入了她的视线,暴露在昏暗月光下的身影让柜子里的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律师弗雷迪。说实话,其实他们都一致地不大喜欢那个端腔作势的男人,但此情之下,弗雷迪总归是比监管者更受欢迎的角色。艾玛和奈布对视了一眼,后者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嘱咐道:“你先不要暴露,在这儿待着,如果确认没有意外再出来。”
他说着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轻咳了一声,推开半扇柜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