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明雅果断拒绝:“我不要!”
“阿弥……”
徐苏雪讷讷,望着桑明雅决然的表情,微敛眉心,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在质疑神色泄露前,极快垂下眼帘,挡住情绪。
在姜弥面前,她受尽打压,习惯这种不自信的姿态。
她欠姜弥一条命,一辈子都还不清,没资格质疑姜弥。
姜弥心情阴晴不定。
高兴时,施舍周围人几分好脸色。
烦闷时,任意打骂众人,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一想,徐苏雪更觉得是自己多虑。
和姜扶砚外出这两日,她其实挺开心的。
姜扶砚是君子,待人接物,无可指摘。
哪怕名义上,她只是他的小夫人。但所有待遇,一律按照正夫人规格。
放眼整个城主府,除了姜弥,没人敢怠慢她。
徐苏雪面上仍旧没有喜色。
她心里叹息,或许是自己太过贪心,她总觉得,姜扶砚与她之间,并不似平常夫妻那般亲近。
两人成亲半载,迄今为止,手都没牵过几次……
要不是当日姜弥任性,当众推她下水,或许姜扶砚不会出于名声考虑,迎她进府。
姜扶砚娶她,是身为姜弥兄长的愧疚,想替姜弥补偿她。
就像姜尘一样,明里暗里,帮了她很多事。
无数事,都在指向徐苏雪最害怕的结果——姜扶砚不爱她,他只是愧疚。
所有人都爱姜弥。
但她不嫉恨姜弥,只是很羡慕罢了。
昨日傍晚,接到姜尘通灵玉简时,她和姜扶砚,还在城外。
切断玉简,姜扶砚转头看着她,一脸喜气,说姜弥放软态度,准备与她和好如初。
这种话,徐苏雪是断然不敢信。
又不好直白戳破,让姜扶砚左右为难,只能强作欣然。
来见姜弥之前,徐苏雪就做好,被挑刺为难的准备。
经过两日反思,徐苏雪也觉得自己小肚鸡肠。
簪子罢了,送给姜弥,就不会生出这些祸端。
蝴蝶妖性格残虐,姜弥身子本来就不好,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姜伯父与扶砚,肯定担心坏了。
现在,她想把簪子送给姜弥,以此补偿。
谁知,姜弥却不肯要了。
她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
徐苏雪更为内疚。
“徐姐姐,这是你和兄长的定情信物,我不能收。”桑明雅打断她的自责,态度认真。
徐苏雪有些犹豫。
她确实舍不得这根簪子。
桑明雅盯着她:“其实我并不喜欢这簪子。”
徐苏雪:?
系统:?
可姜弥之前明明非要啊!虽然不是硬性要求,但也不能崩人设崩成这样吧?
“洗白”的时候,能不能循序渐进,尊重一下人物性格?!
系统气得宕机。
“之前是我任性。说要这簪子,不过想看看,在徐姐姐心里,我与兄长,孰轻孰重。”
桑明雅情意恳切,“现在知道结果,我就放心了!”
她的地位,短暂超过了姜扶砚。
哪怕只是一小会。
这话听起来挺奇怪。实际也很奇怪。
奈何桑明雅表情太过认真,甚至带点大义凛然。愣是让人,顺着她的怪逻辑走了,无从反驳。
空气静谧得滴水。
系统鼓起勇气,提议道:“我觉得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宿主这一套,对徐苏雪来说,显然是没有——”
徐苏雪小心翼翼:“真的吗?”
系统:?
是它落伍吗,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徐苏雪心头有些不安,怯怯抬眼确认:“阿弥,你真的不喜欢吗?”
握住簪盒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看样子,她也不想把这簪子送人吧,明明就舍不得。
桑明雅内心叹息。
兄长曾教过她,就算是分享,也要在自身有富余的前提下。
而不是把自己榨干,去成全对方的无理要求。
“不喜欢。”
为了彻底打消她的疑虑,桑明雅决定迂回一些,采用系统建议。
稍加思忖,换上亲和明快的笑意:“徐姐姐,我在花廊摔了一跤,又高热一夜。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失忆招虽然土,但百试不爽。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我想通很多事。人生须臾数十载,何必计较那么多?过去有什么对不住的,还望徐姐姐海涵,别和我计较。”
这话不是纯粹瞎编。
虽然姜弥的委托里,并不包含,取得徐苏雪谅解这一项。
但桑明雅认为,单纯恨一个人,是不会想要去偿还的。
唯有爱人者,才会觉得有所亏欠,想要弥补。
姜弥一定真心把徐苏雪当作挚友,想过挽回。
不然的话,她那样一个大小姐,不会心甘情愿,把身体让给别人。
闻言,徐苏雪低头,沉默良久。
久到桑明雅以为时间静止,她才眼眶微红,抬起头来。
徐苏雪声音发涩:“这话,你以前说过的。”
虽然她很想和姜弥重归于好,但她无法昧着良心说话。
桑明雅心底微悚。
难道说她又先入为主。其实姜弥这人,还挺有礼貌?
刻板印象,果然不可取。
徐苏雪垂下颜色浅淡的眸,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你说,别做美梦,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这还是美化后的语言。
姜弥当初说的,远比这个过分。
不仅哄骗,还在徐苏雪信以为真,大为感动时,带着侍女捧腹大笑,嘲讽她净做美梦。
“……”
桑明雅沉默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此路不通,桑明雅立马绕行,福至心灵,“对!我想说的其实是,兄长真心对待徐姐姐,作为妹妹,我当然要爱屋及乌,对徐姐姐好一点!”
桑明雅觉得这话很合理。
然而——
“阿弥,这话你也说过。”徐苏雪提醒她。
徐苏雪此时都不在意,眼前“姜弥”是不是又在捉弄她。
她更担心的是,桑明雅真把脑子摔坏了,试图帮她回忆。
“你说,我只是个……妾,不配高攀扶砚。日后,他定会……另娶夫人,对我不屑一顾。”
磕磕绊绊说完,徐苏雪手指蜷缩起来,眼眸的光,彻底黯然。
桑明雅不信这个邪了:“那是我不懂事瞎说的,徐姐姐你千万别放在心里!过去的事,让它彻底翻篇!从现在开始,我们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这话——”
话至嘴边,徐苏雪停住。
迎上那双明亮而专注的眸,她忽然觉得,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那些伤人话语,就在唇边,徐苏雪甚至能一字不落复述。
可现在,她不想说了,留给自己独自咀嚼。
这次,不必她解释,桑明雅也懂——
这话肯定也是姜弥说过的,并且存在神转折!
桑明雅哽咽了。
好赖话全让姜弥说了。
她要洗白的道路……全部被堵死了!
送走徐苏雪后,桑明雅生无可恋。
询问系统,进度到哪里了。
系统丧丧上线:“稍等,我回调一下。”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徐苏雪经历了落水事件,由妻降妾事件,当众被奚落事件,被污蔑与外男私会事件,捧热水壶事件……
“停。”桑明雅抬手制止。
很好。
已经可以裹上铺盖卷,安详去世了。
但桑明雅决不气馁。
换个思路。
以上每件事,放在寻常人身上,都是分分钟被逼黑化的程度。
但徐苏雪,竟然还能保持精神状态稳定……
容她恶意揣测一番——
这当然是因为,徐苏雪就是意志坚定的小白花!
天真无邪善良。
美丽大方真诚。
真好。
又是当外祖母迷妹的一天,做任务都更有动力了。
*
午饭过后,凉风习习,房檐外挂的风铃,清脆作响。
房间内,桑明雅盘腿坐在软垫上,单手托腮,开始思考谢知夜的事。
关于将魔王扼杀在摇篮,她目前有以下三个思路:
1、暂时不能让他死了
2、阻止他变强
3、她需要变强
第一点正在进行。
第二点暂时没有思路。
第三点可以努力!
虽然情况被动,现在自己只是凡人之躯,以前学的灵术,太过高阶,通通派不上用场。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符术不需要灵力配合,只要画符手法没问题,就可以发挥作用。
桑明雅是个行动派,马上唤来知棋,让帮忙采买朱砂、黄纸、符笔。
知棋纳闷:“小姐,这些东西,咱们府上也有啊。”
品质上乘,绝对比外面买的强。
对啊!系统说过,姜家祖上就是捉妖的,差点舍近求远。
去库房取回工具后,桑明雅找了个四面环水的小亭,静心凝神,准备画符。
系统不停给她吹彩虹屁:“从小到大,宿主功课,门门第一。区区画符,自然不在话下。”
“拯救世界,就靠你啦!”
桑明雅难得沉静,符笔蘸上朱砂,悬停在黄纸上方,迟迟落不下第一笔。
系统以为她还需要鼓励:“宿主,你可以开始演示了。”
它迫不及待,准备欣赏天才手笔了。
被系统寄予厚望的桑明雅,额上开始冒冷汗。
半晌,她颓然扔笔,脑袋砸在石桌上,一下一下地敲,语气痛苦:“想不起来啊!”
这不能怪她。
虽然她确实是个天才。但在仙宗,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画符是最基础的入门法术,桑明雅三岁时,就结完这门课。
作为万境宗优秀毕业生,总不能指望,桑明雅连学前班,随意教的涂鸦课内容,都记得一清二楚。
桑明雅如此悔恨,没有多修一门符修课!
现在重新捡起来,难度真不小。
除了几个能变出花鸟动物小黄鸭嘎嘎嘎的符纸,图案特别,桑明雅勉强还有印象。
其余带攻击性,可以保命的那种——
她!
绞尽脑汁!
还是一个都想不起来!
提笔忘符,简直泪目。
一次次失败,桑明雅脚下画废的符纸,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场面蔚为壮观。
桑明雅很绝望。
或许自己会成为第一个,因为想不起如何画符,而创造符形的一代宗师。
她那废寝忘食的架势,把端着果盘,路过水亭的仆从,吓得惊叫。果子盘子摔了一地。
要知道,小城主最烦画符。
恰逢最近不安生,仆从以为桑明雅撞邪了,果子都顾不得捡,连滚带爬跑远。
“听说了吗?小城主在水亭画符!”
“听说了吗?小城主跑去水边画符!”
“听说了吗?小城主落水了,还在画符!”
等姜尘带着乌泱泱一堆人,手持大网兜,赶来捞她时。
桑明雅从黄纸堆里抬起头,不明所以:“爹,你怎么来了?”
还带这么多人?
是来围观她的失败吗?
桑明雅更为郁闷。
姜尘两眼泛光,仿佛看见祖上飘青烟。
他扔掉捞人的大网兜,两步上前,激动道:“闺女不仅懂事,还学会努力上进了!”
身后仆从赶紧附和,把桑明雅从首到尾,通通夸赞一遍。
姜尘眼泪汪汪,掏出传家宝书:“闺女拿着,用这个学!”
桑明雅接过书一看,蓝底白框上,竖着两排笔走龙蛇的大字
《捉妖秘籍——教你三日成为顶级符师》
好中二的名字。
真的是传家宝吗?
系统凑过来看,颇为不屑地点评:“嗯,还不错。这是你们万境宗《符修手册》的创作蓝本之一,可以一看!”
逐渐上翘的语调,出卖它最真实的想法。
可见这本书,不止不错。
起码中上品质!
真好,什么也没干,又从姜尘那里收获新手福利一份。
桑明雅要感动得哭了。
于是双手并用,感动地接过传家宝,再感动地把姜尘推出水亭。
“爹,你先去忙自己,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送走吃瓜群众,桑明雅终于可以安静画符。
这次有图谱,她一定可以!
先挑张简单雨符下手。
蘸朱砂,描符线,笔走龙蛇,勾完最后一笔。
桑明雅激动放笔,捧起符纸,吹干笔痕。
她画的第一张雨符!
它竟然——
又失败了。
桑明雅面无表情,扔掉废符,准备再画一次。
余光中,那张符纸,却在悄悄,往外移动。
符纸活了?
桑明雅怀疑自己出现幻觉,揉揉眼睛,弯下腰,仔细观察。
结果符纸,果真在“逃跑”!
桑明雅疑惑伸手,揪起符纸一沿,顺势提起。
发现下面还挂着个小东西。
铃铛似的,跟着她的动作,在符纸上摇摇晃晃。
是只小灵妖。
长得像个猴头菇,通体透明,在阳光下发亮,呆萌可爱。
桑明雅表情认真,确认凶手完毕——
刚刚就是它,扛着符纸在跑!
少女乌黑圆润的眸,比它整个妖还大。
小妖吓得不轻,忙道饶命。
它拼命叫,却就是不肯撒手。
桑明雅为它的智商,感到担忧。
这种素食性的小蘑菇妖,没什么危害,姜尘从不驱赶,任由它们在城主府安家落户。
对捉妖世家而言,这种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超前思想,在世人看来,相当稀奇离谱。
但倒是与百年后,万境宗桑舟渡的立派思想,不谋而和。
城主府风水好,灵气充足。
但小妖们怕人,根本不敢随意冒头。
桑明雅不解:“你拿符纸干什么?”
还是一张画废的。
小蘑菇妖声音弱唧唧:“我喜欢上面的图案,像甜甜的甘露,想拿回去,送我娘亲。”
蘑菇喜欢雨水,这很合理。
况且一张废符,不会有危害,桑明雅没有为难,就让小蘑菇妖扛走了。
送走小蘑菇妖,上空一声怪鸮,在空域回荡,如同阵阵嘲笑。
桑明雅顿住手腕,莫名觉得耳熟。
探出身子去看,却只见白鸟尾,一飞而逝,余下一抹模糊剪影。
见她目露惑色,系统科普:“那是雪鸦,金乌幼年体。幼年时期通体雪白,是灵兽;成年后,全身漆黑,是灵器。”
除此之外,还有监视作用。
没等系统说完,桑明雅兀自垂下视线,回到符纸堆。
见她不感兴趣,系统也就不再多言。
水面粼粼,一派宁和。
少顷,雪鸦重新飞渡回来,栖落在水亭对面的树枝上。
像堆雪缀在上面,压弯枝梢。
桑明雅表面不在意,实际用余光,注意它的一举一动。
橘黄天色一点点暗淡。
桑明雅画累了。
叹气揉揉手腕,故意大声道:“算了,画符也没意思。还是去厨房,给虚弱的谢知夜,做碗羹汤,补补身体吧。”
系统:?
系统:糟糕,我一定是系统中毒。
不然怎么会出现幻听?
桑明雅前脚进入厨房,雪鸦后脚就跟上来。
它很聪明,没敢离太近,只踩在窗外枝头,歪着鸟头,聚精会神盯她。
厨房里,桑明雅一边捯饬锅碗瓢盆,一边念叨:“这个太小……装不下,不行……”
雪鸦听不清她在嘀嘀咕咕什么,试探性落在窗沿。
见桑明雅没反应,声音还越来越小,雪鸦心生不满,疑惑挪动爪子,越凑越近。
在它激动,终于要听清她说什么时——
桑明雅猝不及防,伸手逮住它,惊得雪鸦吱哇乱叫。
厨房里,雪白毛团子一边嘶鸣,一边扑腾,羽毛满屋子飘。
“别跑别跑!”
桑明雅笑容灿烂,落在雪鸦眼里,活像个大反派,“我锅都准备好了,刚好炖得下你!”
金乌,魔王未来的武器。
还能分出很多化身,监视仙门百宗。
魔王暂时杀不得,他的帮凶恶鸟,还不能炖吗?
现在,就是彻底清算,她们一人一鸟之间,恩怨情仇的时候——
拔毛,炖了它!
雪鸦惊恐大叫:“你这个无知的女人,我可是最最厉害的金乌!你懂什么叫金乌吗?那可是最尊贵的神鸟后裔!劝你好自为之,赶紧放开本神鸟!”
不仅自恋,还挺会给自己哄抬身价。
但桑明雅听不懂。
继续逮着它追,试图制服。
雪鸦无语。
它自发来监视桑明雅,就想看看,这个恶毒女人,是不是因爱生恨,扭曲发疯。
难道说,她终于忍不住,要使用下三滥手段,给它尊敬的主人,下毒用强了?
雪鸦想入非非,本想借此立功。
结果没料到,桑明雅竟残暴至此!
雪鸦愤怒:“毒妇!”
和它主子如出一辙的贫穷词汇。
她没有爱心!
她一点也不爱护小动物!
她才是大反派!
桑明雅不懂鸟语,对警告置若罔闻,可把雪鸦气得不轻。
她迫不及待要炖谢知夜的鸟了:“别急别急,火马上就升起来。”
杀鸟也要提前预告一下,好让它死得瞑目。
雪鸦气愤,语气中带着暴躁的优越感:“果然,你这个愚蠢的女人,根本听不懂本鸟的尊贵语言!”
桑明雅根本不在意它瞎哔哔。
炖魔王的鸟,给他补身体,不得把他感动死?
还关在祠堂的谢知夜:这章又没我?没别的意思,随口一提。
反正我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事! :)
作者跑完八百里,坚持掉头回来为自己辩解:写了写了,在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