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十一年 第5章 橘子

“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朱自清的《背影》，每一个经历了九年义务教育洗礼的学生恐怕都不会忘记这篇文章，《背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车站。朱自清当年，也是和她坐的一样方向的火车，父亲看到对面栅栏外有橘子卖，步履蹒跚穿过铁道，年少气盛的朱自清看着父亲的背影泪流满面。

韩梅忽然觉得很难过，这是一种漫长而深刻的孤独。

韩梅的微信里有一条仅自己可看的朋友圈，“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许愿，让她来到这个地方。

可是她好像，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得不到的时候满心都是期待，猝不及防得到的时候，原来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心情。

《东邪西毒》里面有一句，“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你会发觉没什么特别。在翻过来，会觉得这边更好”，以前看了觉得有道理，但原来这些年过去，她现在才懂。

她根本就不像自己看的言情小说女主角一样，冷静自持，逆风翻盘，人生赢家。

狗屁的既来之则安之！

狗屁的新生活开始！

她想回去，她后悔了。

她确实不喜欢她的原生家庭，但想到那个家庭里以后没有自己，又觉得很残酷。

人都是这样的吧。恶念和善念相互博弈，最后总是同情和善良占了上方。

她想念她的朋友，想念那个和平的高科技时代，她想回去画图，想回去读书，想去上海迪士尼，想回去做一切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她真的很想很想，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提醒她尚在人世。

一无所有，唯有过往记忆聊以慰藉。

其实《东邪西毒》里面还有一句，“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风真大啊，沙子吹进眼里，她都流泪了。

韩梅往后退，汽笛的巨大声响和火车行驶的破空声，自己的坡跟洋鞋踩在月台上发出的声音，混在一起，有种遥远恍惚的错觉。这种声音有点像《情深深雨蒙蒙》里面，依萍穿着红色外套在月台上奔跑，追着书桓的火车的背景音。

旁边的小贩也搬着自己的物什往后退，恰好站在韩梅旁边。

那小贩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衣着朴素，脸上都是岁月沧桑的痕迹。他站在韩梅旁边，弓着腰微微探头问韩梅,“小姐，要买点东西吗？”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畏惧和瑟缩。

韩梅想，他好像害怕我。

这具身体本身就比韩梅高，大概有167的样子，还穿了坡跟鞋。这具身体有些习惯，比如坐下的时候会挺直腰背，张开双肩，走路的时候两个膝盖会尽量靠紧，这些都是原身的习惯，经历过填鸭式教育和长时间弯腰画图的韩梅是没有的。

身量昕长，穿着长款旗袍和坡跟鞋，原来的身体习惯，加上韩梅自己的面无表情，这具身体表现得很像娇贵的金丝雀，带着点盛气凌人的感觉。

韩梅想了想，问道：“你有橘子卖吗？”

“小姐说笑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橘子，起码也要到十月份才有啊”。

对哦，民国几乎没有冷链运输和大型冷库贮藏，火车的长时间运送也容易使食物变质，现在能买到的大概只有附近地区的时兴水果。

“那你有什么卖？”，兑了零钱就是为了东西的。

小贩的物什还挺有趣，前后都是高瘦形的箱子，中间是一根长竹相连，一挑就能走。

“嘿嘿，水果的话有桃子，李子，油梨，其他还有瓜子花生豆干。哎呀小姐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玩的吧，来了可一定要常常我们浦口的特产，什么麻烘糕玉带糕啦，烤鸭油火烧啦，小姐不尝一尝太可惜啦”，那小贩好像洪水开了闸，滔滔不绝，远处有一个女人扛着货什走来，小贩还招呼她，“这边这边”。

女人拿着的大概是箱和桌的结合，箱子大概到人的腰部那么高，箱面比箱要宽，上面铺着布，用来摆东西，箱子本体连着拎手，看起来笨重，人走起来却很快。

女人和小贩应该是夫妇，两人一起并排站着。

刚刚听小贩介绍一大通，韩梅也觉得有点饿了，“那我买半斤李子，你有烤鸭卖吗？”

“有有有，还有熟驴肉，小姐要不要？”

“我就一顿晚饭的量，你看着拿吧”。

两人显然是熟手，业务熟练，这时也有不少人检票进站，买卖也多起来，有人是来送亲朋上车的，也有人自己扛着东西，但人不算多，这个时候并不是客运高峰。

小贩包了半斤李子，半只烤鸭，应该还有几篇驴肉，居然还包了一些白米饭，分开用油纸包着，再用一个大油纸袋装着。

韩梅递给他几角银元，接过袋子。

这时候的袋子远没有现代的塑料袋方便，毕竟是油纸，始终不如塑料柔软，不能彻底隔水隔油，又没有拎手，就只是一个大纸袋子，韩梅只能一手拿手提箱和手提包，另一只手抱住纸袋子拿着车票。

火车已经到了，韩梅也不急着上车，看了一下围在小贩旁边的人群。小贩还挺多，大家都卖的不完全重复的东西，避免商业竞争。找小贩买东西的大多都是普通的平民，衣着朴素，很多人给的都是铜板，一点点省着买。

也有人提前上车，民国的售票很随意，刚才韩梅在售票处观察了下，民国根本没有提前订票的习惯，火车来之前的一两个小时才正式开始售票，能订票的都是一二等座，而偏偏火车的最大消费群体都是三等座乘客。卖票的时候所有人都涌到三等座售票窗，其余窗口人丁稀薄，售票员一个头两个大，一手收钱一手递票，完全没有统计已售量，根本就是看着卖，但即使这样，高峰期的时候，抢票的情况可能比现代抢票还要修罗场。

在超量售票的前提下，买票仍然成了一件体力活。但买不买得到票是一个问题，上不上得了车是另一个问题。民国的三等车厢都是长条木板硬座，没有编号，先到先得。座位被坐满了，人就站着，人多的时候，就不是挤一挤的问题了，有人全程在外面攀着窗口，有人登上火车厢顶，就像现代的印度火车一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一章的实际内容不多，但是很关键，是主角的心态转变，真正接受自己穿越到民国的事实

之所以会写这么多关于火车站的事，一是因为浦口火车站真的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方，我重读《背影》的时候觉得现在才真正看懂这篇文章，收获了比当年多好几倍的感动，情深深雨蒙蒙真的是在浦口取景的，我特地去看了那一段，那时的赵薇有种很青涩的美；二是想借此写一写民国时的火车，三等座简直修罗场现场

关于货币的话，以后会尽量模糊，主要是民国的货币太复杂，研究半天没懂，免得写了还误导大家

谢谢阅读，原本这篇文只是一个小小的脑洞，后来想把它用通俗的方式写成我的民国资料笔记，没想到会有人看，真的很开心，谢谢每一位看这篇的读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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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