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科目繁多,时间为四天,清华在北京郊区,是以考场另设。
要这么对比起来,只考两天的高考倒也算是仁慈。
考试那天韩梅在房门口为顾徘之送行。
顾徘之同平时没什么区别,神色淡定,不见紧张。
韩梅站在房门却忽然想起很多东西,高考前夕堆积的书本和试卷,老师自掏腰包请学生吃的麦满分,实验楼的蚊子和嗡嗡作响的空调,老师身上的红色衣服,踏入考场前的击掌,还有自己清晰可听的心跳声。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给顾徘之加油的办法,比如跟他击个掌把运气借给他,给他唱让我们荡起双桨,那是韩梅当年高考时提示离开备考室的铃声,可是当站到这个人面前的时候,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在这个少年人身上窥见很多东西,有的像她,有的远胜于她。
她好像永远在用自己的过往去衡量这个人,她会想他像谁,可能会做什么,或者应该怎么做。
顾徘之是她来到民国以来接触最多的人,也是少有的她觉得能够成为朋友的人,对这个人的欣赏或者是朦胧的好感总会干扰她。
总是试图用自己的浅薄经验去帮助他。
她看他的眼睛,平静无波之下,是少年人的锐利和坚定。
那些年少的幼稚把戏,都变得不值一提。
“再见”,韩梅这样讲,想想又觉得不够,“一路顺风,祝你好运。”
顾徘之总是微微笑着的,“谢谢,也祝韩小姐好运。”
顾徘之下楼,韩梅看着他的背影,少年人像一把锋芒内敛的刀,破云斩雾,乍见天光。
送行之后,韩梅揣上本子出发,往琉璃厂那边去。
琉璃厂后来全称琉璃厂古文玩街,说白了是个淘古玩的地方,出去古董外,还有很多书店。
实际上在琉璃厂那个地界开书店不算明智之举,毕竟租金太贵,后来就剩下核心的出版社,门店就搬到其他地方。
琉璃厂在和平门外,是正阳门朝西的下一个城门,离北京饭店有点距离,韩梅打算乘电车。
北京的有轨电车有一路从崇文门直通和平门,还没从饭店出来,穿过东交民巷使馆界,往东走差不多到崇文门的地方就能看见一根杆子。
那根杆子相当于停靠站点,但其实也只是一个标志杆,电车速度慢,行驶过来时嘎吱作响,有时候会出现人力车与电车齐跑的现象。
北京的电车外面是绿色铁皮,里边全是木头,座椅靠厢壁放置,座位很少。
上下车都是同一个门口,开在车厢中部,门口是没有车门的,只有半人高的铁栅栏拦着,售票员就站在那里。
发车的频率自然比不上现代,等了好一会才有车来,韩梅上车买票,光是第一个站的乘客就把位置坐满了。
售票员看没人了,把栅栏拉上,掏出一个哨子吹响,司机发车。
电车没有喇叭,用的是铃铛。
司机一边驾驶车辆一边踩动脚下的铃铛,一路“当当”声。
后面的站点不断有人上车,不到三四个站车厢就被挤满了。
经过一个站点是有人慢了一步,跑在后面追车,电车速度之慢,竟然还真给他追上,那人抓住栅栏,身子往里探,大家害怕他掉下去,纷纷避让他,他就一用劲翻进来了。
韩梅看得叹为观止,但看大家的表情好像屡见不鲜,售票员和司机也是毫不为意。
坐到末站和平门的有不少人,有经营古董店的穿着长褂中年人,也有拎着公文包穿着西装的年轻人。
文玩街在门外,得往离城的方向走。
两边都是有点半新不旧的中式建筑,大部分的店家开门都很早。
不过说起来,要是让韩梅说来一趟北京的遗憾的话,那应该是没能去成鬼市,她一个人不敢凌晨出门,又实在忍不住扼腕。
韩梅四处转悠,琉璃厂这一带不大,自己瞎找也没问题。
一路上不断有店主在揽客,大概是看她是外地人想宰她一笔。
广益书局的门前挂着招牌,里面只有两三个人,韩梅敲敲门,里面传出声音,“请进”。
“您好,请问你是?”
“我是上海的韩如眉,之前接过翻译事务,来交稿。”
“你好你好,我是广益接待处的王潮笙”,两人握了个手。
“王先生您好,这是原书,这是我的翻译稿”,韩梅把稿子递过去。
“韩小姐您先坐”,王潮笙把韩梅引到旁边的沙发边上,给她倒了杯茶,到这翻译稿回到自己的座位。
每张都粗略翻看后,王潮笙抬头,“韩小姐翻译的质量还是很好的,最近我们也找了不少人做翻译,但用词方面还是您这份最好”。
哦,那你谢谢的该是顾眼镜,韩梅心想。
“韩小姐留下地址,我们仔细校正后就把翻译费汇过去。”
哎呀,忘了这茬,“那个,能尽快给我吗?我也不知道汇款的时候我在北京还是上海”。
“这样啊,那您还要在北京待几天?”
“一周左右。”
“那我们加紧校对”,王潮笙思索一下,“快的话大概三天就可以了,您住北京哪个饭店,我们给您送过去,或者您来取也可以”。
“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我送到北京饭店”,韩梅报上自己的门牌号,送到前台后会被直接送上去。
两人客套一会,王潮笙还问韩梅有没有继续翻译的意愿,韩梅思考一下,这种程度的翻译对她来说并不算困难,她现在也确实是闲人一个,当成半份工作也是不错的。
但韩梅并没有在北京继续接原稿,王潮笙得知她要回上海,推荐她回上海再选自己想翻译的书目。
北京虽然一直都是文化重地,但民国时外国书籍流通最繁荣的依然是上海,上海也是民国时很多文人墨客的聚居地。
时间不早了,快到中饭时间了,韩梅就先离开了。
来更新~
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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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