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夫君做鬼时 第20章 初相识（十七）

梁远道压低声音与移舟交换信息:“方才在房间里，移舟兄是否也碰到一位与自己心上人同样相貌的女子？”

心上人吗？移舟愣愣地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目光中有片刻的茫然。

那里没有激烈跳动的心，只是一片空荡苍凉的荒谷，会有人在吗？怎会有人在呢？

梁远道见他如此反应，瞬间回想起了当初坠入爱河而不自知的自己，无需他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心下已确定无疑，继续道:“且她衣衫单薄，举止轻佻，似乎在……蓄意勾引？”

移舟迟疑着点了点头，情形基本与梁远道说的大差不差。原来“她”那些怪异的动作是在勾引他吗？

勾引。为人时他听过有人用这个词辱骂他人，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好词。即使知道那人不是烟萝，但顶着烟萝的脸也不行。他不喜这样一个不好的词与烟萝有一丝半点的联系。

移舟红着脸冷硬地将那些恼人的画面从脑中赶出，一个不落。

“与我猜的一样，看来我们遇到的是同样情形。”梁远道颇感疑惑，“为何要将我们抓到这里，然后安排这么一出？”

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里是什么类似人间秦楼楚馆的地方？一种变相招揽客人的新手段？但是身为鬼也无需用到银子了啊，图什么？

况哪有两人一起……分开服务吗？

这个荒诞的念头飘过，梁远道未在意，过了片刻回过味来，细想之下面色一变，道:“移舟兄，我忽然有个想法……”他看向移舟，嘴唇抖了抖，艰涩道，“你说，芳蓉她们会不会也碰到与我们同样的事？”

移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之后，面色跟着一变。

好不容易才赶出脑中的那些画面又全跑回来了。这次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只因画面中的人顶着一张他的脸。

两个八尺高的大男人面面相觑，双双掩面。

两人不知，此时烟萝与祝芳蓉那方口中交谈的，正是他们所避之不及的话题。

两人宛若熟识多日的朋友，聊得热火朝天。她俩一边不忘戒备四周，一边压抑不住唇边的笑容。

“……肌理分明，手感一定很好。”祝芳蓉回忆道，佩服起自己不久前的坐怀不乱。

“是啊。”烟萝沉浸在某些回忆之中，掌下如流水如云绸，摸上去舒服极了，手感绝佳。

“只能看不能摸，这不是折磨人吗！酷刑啊简直！”祝芳蓉举止端庄地站着，说着与她的气度全然相悖的话，目光掠过或警惕独处或三两聚集交谈的姑娘们。

与祝芳蓉并肩而立的烟萝狠狠点头，叹息道:“当时我怕我忍不住，就扯下床边的绛色纱帐把他绑起来了。”

祝芳蓉转过头，打趣道:“烟萝妹妹当真舍得啊。”

烟萝摇头，无比坦然:“舍不得啊。但也要舍得。”当时她脑中一片混乱，全然忘记了可以用法术定住他。

“烟萝妹妹当时可有瞧出那人是假的？”

烟萝沉默半晌，扪心自问，真的丝毫没有察觉吗？

其实是有的。

但那点怀疑刚刚擦起一点火星就被她自己给捻灭了。烟萝的内心深处下意识地在抗拒那个想法。

“当时只觉得他有点奇怪，没有往‘他不是他’上去想。”

“我也是如此想的。”祝芳蓉应和道，随口感慨，“那种情形下怕是没人能认出眼前人非心上人吧。”

“要是真的他也能这么主动就好了。”

烟萝无不慨叹:“是啊，不知何时能等到那一天呢。”

一个瞧着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学着深闺怨妇发出幽怨的语气，逗笑了祝芳蓉。

“芳蓉姐姐莫要笑我了。”烟萝羞赧笑了一笑，吐露道，“姐姐你不知，我夫君他啊，是个十足害羞的人。要他像那样主动，怕是等上千年万年也难得一见呢。”说罢，摇了摇头。

后又话锋一转，活脱脱热恋中的小女儿模样，“不过他不主动也无所谓啦，他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原来这个看起来年纪比她要小的姑娘都已经成亲了啊。祝芳蓉见她说起自己的夫君，眉眼漾着一层灿烂的笑，音调亦变了两分，很像自己以前爱吃的蜜渍木瓜的味道，又软又甜。

她含笑看着烟萝，心中钦羡不已。

真好啊，她能够穿戴凤冠霞帔，牵住自己心爱之人的手，在父母亲朋的见证下敬告天地……

她与她的夫君一定是门当户对吧，不像他们。

若她与远道也能够成亲，他们就不会……

“芳蓉姐姐你快瞧！”

祝芳蓉脑中幻想的身穿大红嫁衣的她牵着远道的手站在热闹喜堂的画面散去。她顺着烟萝的目光看过去，空阔的长廊已然起了变化。

白雾拔地而起，姑娘们面色紧张地环顾四周。四下都是白雾，由淡转浓，犹如一张巨口，一口将姑娘们全部吞食入腹。

过了不久，浓得看不清人的雾逐渐转淡。姑娘们尚不知，除了她们以外，此地多出了与她们数量相等的人。

白雾淡到足以每位姑娘看清自己身前面对之人的相貌。

这些人的身上是统一样式的白色衣裳，简洁无其余装饰，宽松看不出身材。他们的相貌千奇百怪，无一相同，大概唯一的共同之处是丑得骇人。

看清面前之人，烟萝倒吸一口凉气，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动不了了，仿佛被谁定住了身体似的。

这人身高八尺，面孔狰狞凶恶，正乃凡间常言的惹小儿夜啼的长相，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的右侧脸颊上又长了一张面孔！那上面五官齐全，双目闭着，面色安详，任谁看都觉得是一个正在安睡的人。

烟萝心中害怕极了，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一张面孔上又长了一张面孔的怪物，她想尖叫想呐喊，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连一个破碎的音都发不出。

前后各处传来的几声短促的尖叫更是激得她脑袋发麻。

呜呜，为什么移舟不在……若是移舟在她身边，她定要扑进他怀中，把一切都交给她，自己一刻都不要抬头的！

呜呜，这脸也太可怕了，她不想面对啊。

可是现在移舟不在她身边，她唯有忍着泪硬着头皮，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不怕不怕不怕……”，给自己以站立以面对的勇气。

呜呜，这张脸还是好可怕啊……

不怕不怕，不就是把两张脸缝合到了一起吗，你把他想成两个人！

呜呜，我有想，但我还是有点怕……

不怕不怕，坚强一点，勇敢一点，想想移舟！

好，我努力试试。

就在烟萝陷入一边害怕一边自我劝慰的来来回回过程中，她的手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把刀。

不仅是烟萝，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站在姑娘们面前的那些人，手中皆出现了一把形状奇特的刀。刀身修长，刀刃那侧一整排凹槽，可以想象这把刀砍在人身上之后往外拔时该有多么疼。

场上所有人的脑海中均响起这么一席话:“将这把刀捅进你面前那人的心脏里，你就能找到通往楼下的石梯，并且……”这个难辨男女的声音饱含深意地继续说道，“见到你想见之人。”

听了这话，所有人精神一震，空落的长廊针落可闻。

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望谨记，不能使用法术攻击对方，你所能用的武器只有这把刀。违者将再也见不到他。”

几乎是同时，短兵相接的清脆撞击声在长廊各处响起，又刹那归寂于无声。

网格式的结界将发生在此的一处处战斗隔开，同时隔绝了人声，隔绝了旁人相助的可能。

双方下手均毫不留情，两刀激烈相击，一刀在另一刀刀身上快速划动而擦出的火星在白雾中隐隐约约，明明灭灭。

祝芳蓉的刀与她端庄温婉的外在仪态全然不符，又快又狠。

她面对之人亦是丑陋诡怪非常，他的脸上长了四只眼睛！黑色竖瞳如牢牢锁定了猎物的某种冷血动物，一个已然骇人不已，何况四个竖瞳齐齐盯住了一点。

然而被四只眼睛盯住的祝芳蓉神态自若，挥刀挥得眼也不眨，一心只想把长刀捅进这个人的心脏，好去寻她的远道。

在她眼中，这不是骇人的怪物，而是送她去见她的情郎的通关阶梯。

相较祝芳蓉的游刃有余，越战越勇，烟萝则战得举步维艰。

烟萝握刀的手一直在抖，两人的距离随着两刀相劈而被拉近。尽管她已十分努力地在克制了，她的手还是因为恐惧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而颤个不停。这种源自身体本能的反应，她控制不了，只能尽最大力量使自己抖动的幅度小一些、再小一些。

烟萝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她寻隙高声唤了两声“芳蓉姐姐”，都如石沉大海。

也没听见对面的人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她所听到的，只有两把长刀不时相撞所发出的声响。她的心很慌，觉得荒茫的此间只剩下一个孤身无依的自己，与一个比她强的对手，且这对手还有一副骇人的相貌。

这是烟萝第一次实打实的单打独斗。虽说之前打血鹫，打那青面獠牙的鬼物，她都有过单独对敌的时候，但那不同。那时她知道移舟就在她身旁不远，目光可及，一叫即达。她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打，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旁边的移舟都会接住她。

这回不一样了，那个接住自己的人不在身侧，她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松懈。

对方手中的刀与她的一模一样，刀刃同样锋利无比。飘扬在她身后的长发有两根无畏地卷上刀身，似想帮烟萝将其推离，却在对方的刀刃上一触即分，断成两截，无力地向下坠落。

这要是一刀横劈过来，砍在她身上，她不得像这两根头发一样……

烟萝不由得心中一凛，不行，她绝不可以落败！绝不可以命殒于此，那样的话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移舟了。

一想到有再也见不到移舟的可能，烟萝浑身震悚，那一瞬间瘦弱的手臂忽然生出了无穷的气力。将对方横格在自己胸前的长刀一下子弹开，转守为攻，以横扫千军之势朝对方胸前斩去。

对方似被她忽然涌现的煞气所慑，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