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是又不想转身离去,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去:“给你的。”这是她早晨吃药时,奶奶给的,说是去嘴里的苦味。奶奶一共给了两颗,她吃了一颗,留下一颗。
“给我的?”
路又青怔了怔,脸上闪过迷惑,“为什么?”
这样包装的大白兔奶糖,他见过二舅家的小女儿南娇吃过。南娇说,很甜。
“嗯?”
南絮被问住了,她给路又青大白兔奶糖,是因为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
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能是觉得路又青吃了大白兔奶糖,人也会变得开心一些。
她想了想,和他说:“是我帮南正豪给你的赔礼。”
“不用。”
路又青微微抿唇,眼神闪了闪,侧过脸去看一旁的杨树。
女孩同他说话时,直直地看着他,很真诚。不仅没有任何讥讽的意思,还是难得的友好和气。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他很无措。
南絮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会儿。又看他的嘴唇干到起了皮,左脸颊还有一个巴掌印。都呈青紫色了,可见下手人的狠劲。
她无声地叹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是小南絮,可能见惯了路又青挨打,也不会有别的情绪。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在她看来,路又青还只是个孩子。南絮强横地去拉他的手,把大白兔奶糖放在他的掌心,嗓音软又清脆:“你尝一尝,看好不好吃?”
话一说完,南絮抽身就走,没有再给路又青开口的机会。
一是怕他又拒绝,二也是她出来叫南正豪回去吃午饭,结果南正豪回去了,她却一直在外边待着。若是让妈妈看到了,大概会说她还不如南正豪懂事呢。
秋风温柔,空气传来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
女孩踩着一地的阳光离去,背影轻盈。
路又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南絮的背影,直到她拐进对面的小院,看不到了。
他握紧手,完好地藏起了大白兔奶糖。
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便有了初冬的感觉。
一场秋雨一场凉,十场秋雨要穿棉。虽然这是一句秋季过渡冬季的谚语。要表达的意思却很准确。
南絮早起后,觉得冷的厉害,又回去屋子多套了一件针织薄毛衣。路面湿滑,土路泥泞。这一年的乡间小路还不是水泥路,下了雨很不好走。她吃了早饭后,穿上自己的半旧的紫色胶鞋。
今儿是周一,要去学校上学的。
临出门时,孙好拿了一个煮好的鸡蛋装到孙女的书包里,笑眯眯地:“妮妮的病才好,要吃个鸡蛋补一补。”
南絮点头,嘴角微翘:“谢谢奶奶。”
“好孩子。”孙好揉揉孙女的头,看到圆滚滚的孙子也背上书包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交待:“鸡蛋你自己吃,不许给豪豪。”
儿子和儿媳妇都偏心孙子,她便多疼些孙女。
南絮又点头,杏眼儿亮起璀璨的色彩。
南庄小学是二层楼的建筑,建成有三年了。一共六个班,从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 一直到五年级。每班大约有五十至六十个学生。
南絮所在的四年级在二楼的左侧,挨着楼梯口的那间,再往前就是五年级。她背着书包走进班级时,发现班里的同学已经来了大半。
南絮站在门口,脑子懵极了。这些同学的脸看起来还是熟悉的,但是名字却一个也喊不出来了。时间过的太久了,好多记忆也因太久远而模糊不清。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就站在班级的门口,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重生回来的那天是周六,周六周日是休息日,也就是说她在家里歇了两天,今儿相当于这一世的第一天来上学。
路又青从书包里拿出待会儿上课要用的语文课本和练习册,抬头便看到了发呆的南絮。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眼自己前排空着的座位。
南絮和他是前后桌,这一个学期都是这样安排的,南絮她不可能忘记吧?
但是他怎么觉得南絮就是忘记了,特别是她充满了困惑的表情。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摆手喊南絮,声音嘹亮:“小絮,你干什么呢?快上课了,还不赶紧过来坐下。我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写完呢,让我先抄抄你的。”
她说话间,还拍了拍身旁的空座位。
南絮几乎是感激一般的笑了笑,大步流星的顺着过道走过去,还是有些迟疑,“你是……我的同桌?”
“嗯?”
女生的一张圆圆小脸上呈满了稀奇,“你怎么了?怪怪的。”她伸手在南絮的眼前晃了晃,“我不是你的同桌是谁?”
南絮干笑几声,坐在了她的身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口替自己圆场:“我发烧了,在家里躺了两天,感觉头一直晕。可能烧的有些糊涂了,一时半会地就没认出来你。”
女生“哦”了一声,打量了同桌几眼,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便不怀疑了。
她想了想,也说:“发烧确实是挺吓人的,我有个小堂弟,他烧了一夜直接烧成傻子了。直到现在说个话还流口水呢。”
南絮:“……”
路又青听的清楚,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手里的铅笔。
南絮的话一听就是胡扯的,还真的有人信了?
还没有打预备铃,班里乱糟糟的,有课代表开始一个挨一个地收上周老师留的作业了。
南絮从书包里拿出鸡蛋,剝了皮,小口小口地吃。
“小絮,小絮。”她的同桌焦急的去翻她的书包,“快把数学作业本拿过来让我抄一抄,来不及了。”
“什么数学作业?”南絮趁机去看同桌放在课桌上的作业本,姓名是任春艳。她又仔细地看同桌的脸,终于想起来了。
她的小学生涯里,确实有一个女同学叫任春艳。
“你又忘记了?”任春艳也翻到了南絮的数学作业本,她看了又看,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小絮,你一个字都没有写?”
南絮也低头去看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坦诚地点头承认:“是的。”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数学老师留了什么作业,自然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任春艳看了同桌良久,默默地伸出了右手大拇指。
她第一次见到没有写作业还如此理所当然的人。
南絮咽下最后一口鸡蛋,回头和路又青说“早上好”,她刚才便看到了路又青,不过没来得及打招呼。
同桌任春艳又探头去找别的同学借作业抄,这场景太熟悉了,还让人挺怀念。
南絮微微地笑。
她早已过去的学生时代真的又回来了。
现在做数学作业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南絮摸了摸自己空白的数学作业本,去看后排的路又青:“让我抄一下你的数学作业?”
她决定了,就让她的‘新学生时代’从抄作业开始!总不能才重生回来就因为没有写作业被老师惩罚吧……也太可怜了。
路又青抬眼看她,眼瞳深眯,无端的显出些淡漠。
他轻声拒绝:“不,你自己写。”
南絮一噎,默默地转过身去。
大佬无论在何时都是大佬,瞧瞧,多么的一身正气。
任春艳已经借了前排的作业本,摊在桌面上,拿起圆珠笔就开始抄,喊南絮:“你也动作快点。”
南絮答应着,果断地打开了自己的数学作业本。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任春艳瞄了眼身后的路又青,边抄作业边和南絮说话:“你的胆子也挺大的,竟然敢和他借作业本。他虽然学习好,但是脾气很坏,搞不好再打你一顿。”
南絮“哎”了一声,语调低了许多,“……他不会的。”
路又青就在她们的后排坐,任春艳说话的音量又很高,讲究别人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吗?
这种故意为之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哪有。”任春艳还不服气:“他不仅脾气坏,穿的衣服还破破烂烂的,还有同学看到他捡人家喂狗的馒头吃呢。”末了,她还替自己辩驳了一句:“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家说的。”
南絮写字的右手一顿,制止任春艳继续往下说,“有谁亲眼看到了?不过都是胡说八道。你不要偏听偏信,显得自己一点都没有主见。也很没有礼貌。”
路又青的生活过得有多么艰难,她大概都意识到了。大佬的世界她自问没有那个本事进去插一脚。再者她不聪明,还有些胆小,就算重活一世了,放在人群里估计也是最平庸的存在。多余的更帮不了什么忙。最基本的三观却也有的,断不会和别人一起恶意的中伤他。
任春艳终究还是个孩子,看南絮一脸的严肃,小脸绷着,心里就有些怯。
被讲没有礼貌也有些羞恼。
“我才没有。”她吭呲了一会儿,索性换了话题:“小絮,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怪怪的?”
南絮手下不停的抄作业,还不忘记交待任春艳:“你想多了,赶紧抄作业吧,可别忘了,数学老师是最严格的,谁没有写完可是要在课余时间去教室外面罚站的。”
任春艳吐了吐舌头,被南絮改变了注意力,她加快了抄写答案的速度……罚站太丢人了。
她不想被罚站。
任春艳的速度快。
南絮的速度更快,她壳子是小女孩,但内里却是个成年人,而前世的工作又是文员,少不了写写画画的。手里的圆珠笔稍微适应了一下,写字的速度就跟上来了。
明明任春艳先写了一部分,结果南絮抄完了,她还没有抄完。
数学课代表过来的时候,南絮及时交上了作业,任春艳却还有一个应用题没有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