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登基后 第5章 处置

林司酿是这四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当年是太皇太后直接将她提拔起来的。如今听虞咏怀在这里说起过往，她虽不解其意，但心中也是又羞又悔。恼恨自己眼皮子太浅，有太皇太后这座靠山，旁人谁不对她多敬重两分。要是她老老实实本分做事，再过些年头，未必就不能更进一步了。

可惜啊，竟是鬼迷心窍，犯下这些事来。

“奴婢，奴婢有负太皇太后大恩，今日任凭殿下处置！”林司酿哭着喊出这一句，随即重重叩首，不再起身。

若是有人抬头，便会发现虞咏怀脸上半分怒色也无，甚至神色明媚，双眸中还带了丝笑意。

她轻声慢语地开口：“两千多两银子，看在皇祖母和你昔日尽心的份上，本宫也不愿追究的。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身为司酿，却不能恪守宫规，以身作则，如此，本宫若是放任自流，只怕更会坏了这宫中风气。”

林司酿一言不发，心里默算着她该是个什么下场。若长公主真要拿她杀鸡给猴看，不外乎也就是个死罢了！她也不是那等有胆子干没胆子认的人！

“只是本宫瞧你这一千多两，也不是都是需报物价，冒领物资来的。瞧瞧，竟有大半都是你想方设法省下来的。”

虞咏怀觉得这林司酿也是个人才了，别人出去采买，总要想方设法在账上把价格加上一两层才好呢，只有她，账面上老老实实地写了市面价格，私底下却想方设法跟供应物资的皇商们讨价还价，不仅把价钱压了下来，还让手底下的人顺便盯紧了皇商们，叫他们也没法子低买高卖，从中牟利太过。

除了压低进价赚点中间差外，她还严格制定了司酿司的章程，叫各处宫人们严格执行，最大限度地减少损耗。宫中用度都有定量，为免哪出差错导致供应不足，司酿司通常都会多领取些原料。如今林司酿规矩严，损耗少，节约下来的东西，她竟还能再跟皇商们联系，叫倒卖到宫外去。

可别小看这一点，宫中主子下人加起来那得有多少，更别说宫外王公大臣，逢年过节也得有赏赐对不对，这需求可不是一点半点啊。这般体量下，那一年到头下来的也不是小数目。

虞咏怀可真觉得林司酿是个人才。她还真心实意地夸奖了她，瞧瞧这手段，便不入宫，在外边也能做出一番事业啊。

林司酿不知怎么面对虞咏怀的夸赞，只能继续当个哑巴。

“行了，”虞咏怀终于开口宣判，“皇祖母她老人家也不算看走了眼。罚你半年的俸禄，杖十，你那几百两银子充公。至于其他的，倒也罢了。你的规矩不错，日后也可如此行事。若是一直这般谨慎节约，本宫倒可以给你请赏。去吧，日后，可别再犯糊涂了。”

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却偏偏让她侥幸留了性命。打就打吧，小命还在就行。林司酿松了一口气，连磕三个响头，“谢太光太后大恩，谢殿下大恩，奴婢定当谨记！”说罢，憋着一口气起身，摸摸退了出去。

出了风荷馆的大门，林司酿才一口气喘出来。周围等候的宫女急忙上来搀扶她。林司酿一下软倒在宫女怀里，指了指西边的方向，示意宫女送她去领罚。

走了一个林司酿，还有三司女官跪在殿内。一个司酿逃过一劫，可这没叫三人放下心来，反而让她们觉得死路不远了。若真全都放过，那这算哪门子立威清算？

司膳女官甚至闭上了眼睛，数她司膳司昧下的钱最多，要死！也是她先死！可她又不甘心，心里盘算着，待会儿绝不能放过那几个狼心狗肺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可虞咏怀却没搭理她。

“谷司药，你觉得，你该是个什么死法？”

这不是什么施恩的预示，这是阎王爷要取你性命的信号！

谷司药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私底下干的事情是瞒不住了！她膝行上前，跪在虞咏怀脚边，磕头如捣蒜。

“殿下！殿下奴婢知罪！殿下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殿下！”

“若你有林司酿那般本事，能从牙缝里省下泄银子，本宫倒还要高看你两分。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没脸没皮！歹毒龌龊！”

司膳司确实昧下不少银子，但她们可没胆子以次充好，在吃食上动手脚。虞咏怀也不想一次性将她们都收拾了，毕竟拔出萝卜带出泥，真要追究下来，少不得将一堆人扔去受刑，到时候另外调派人手也是件麻烦事。

但司药司就真正触到了她的逆鳞。她们竟敢将采买药材的钱财吞了！以次充好不说，那些陈年老旧的东西竟也不处理，还敢新新旧旧的混在一起用！皇祖母是有了春秋的人，每逢换季少不得用些汤药，若真有个好歹！这些人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更何况，还有哥哥呢。这些人有胆子损害帝王，那便是社稷江山的罪人，统统砍了也不算冤枉！

虞咏怀真是越想越气，也不再跟司药女官废话，直接叫人将她拿下，“司药司的人，一个都不许漏掉，哪些人干了些什么，好好地给本宫查清楚！”

司药女官没想到虞咏怀一点情面都不留，甚至拿下她不算，司药司的人她也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她想上前求情，不为自己，为她那个在自己手底下做事的侄女，她才十岁，每日里打理打理药材，除此之外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外边守候的内监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才想开口，便被捂着嘴拖出殿外，只留下一串“呜呜”的挣扎声罢了。

李尚食静静跪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剩下的司膳女官和司炭女官更是不敢开口求情，司膳女官甚至已经看透了，还有心情想着，也许一会自己就能和谷司药牢中相见，对饮断头酒，黄泉路上好作伴呢。

收拾了谷司膳，虞咏怀对剩下两个也没什么兴趣了。她俩的手段么，都差不多，这添一点那加一笔，零零散散的往自己荷包里倒腾些散钱罢了，其实也没饿着谁冷着谁。只不过司膳司管着全皇宫的饮食，又总少不了年节宴席，宗亲臣下家里赏赐，来去流水和操作空间比司炭司那点固定分量多多了，才能叫她们们昧下一万多两来罢了。

但这些散碎银子，更多的其实是真正经手采买的人昧下的，她俩倒是很少插手，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虞咏怀罚了二人的俸禄，同样一顿板子下去，叫她们回去约束手下，自查过失。

司膳女官和司炭女官觉得自己就是在奈何桥边捡回一条命。谢恩之后，勉强保持着仪态退了出去。同林司酿一样，才出大门，二人便觉得浑身无力，只能靠着手下宫女们的搀扶才能勉强前行。

二人相伴领罚，一路上，谁都没有提司药女官，更没有提李尚食。她们好好送司药一程，全了多年共事情分也就罢了，至于李尚食······

“你可真叫本宫失望。”

没错，对李尚食，虞咏怀是失望的。当年李家获罪，家眷入宫为奴，是虞咏怀，偶然见她知书达理，心思灵巧，才求太皇太后将她从浣衣局提了出来，又让她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正五品尚食，这宫中女官有几个正五品的！

可是！

“你就是这般回报本宫的。”

桩桩件件，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事，她分明一清二楚，却依旧视而不见，对手下放任纵容，明知道司药司犯的是可能危害龙体的罪过，她还是一言不发。

若不是太皇太后眼明心亮，虞咏怀还不知道自己要被眼前这人蒙蔽多久。尚食局在这人手里，她原本是不用操这些心的！

李尚食终于抬起了头，她努力勾起嘴角，却笑得太不自然，咋眼一看，仿佛是在讽刺。

“奴婢还想着，这一日要什么时候才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啊。殿下期待着奴婢回报您些什么呢？奴婢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当年父母为奴婢定下了亲事，还有一年半载便要出嫁了。奴婢自那时起，便在母亲身边，学着打理家宅，学着管教下人，奴婢是想做个贤妻良母的。可惜啊，奴婢与表哥，终是没那个缘分。”

虞咏怀就静静地看着她剖白心事。周围人见她不动声色，也就默默地侯着。

“是先帝！斩了奴婢的父亲，流放奴婢一族男丁，阖府女眷，也要进宫为奴！”

李尚食停顿了一下，接着便高声凄厉地控诉道：“我的一生就只能在这高高的宫墙里、那不见天日的浣衣局里度过！我的夫君要另娶她人！而我只能在这里孤老终生！先帝毁了我！毁了我们一家！你以为将我提出浣衣局就是无上恩赐了吗！你以为我稀罕这尚食之位吗！你以为我这百般本事、千般手段是学来伺候宫中贵人的吗！你以为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合家欢乐而无动于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