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帝心中一动,他以为念念是不好意思待在他身边,却没想到她已经开始考虑这些事了。
“念念你放心,等回宫之后,我会找机会,好好跟祖母说清楚的。”熙宁帝当然不会告诉虞咏怀,他早就明里暗里跟太皇太后示意过多次了。
“那哥哥,你要缓缓地说,别让祖母急上火来。”虞咏怀还是有些担心,生怕太皇太后一时接受不了,急出什么毛病来。
熙宁帝知道她的顾虑,因此一再小心安抚。虞咏怀与熙宁帝之间的信任默契不是白说的,见他这么胸有成竹,虞咏怀也不担心他把事情弄糟了。
“那就全靠哥哥了。”虞咏怀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起身来,想给熙宁帝添些茶水。
熙宁帝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这是怕被祖母念叨,因此让他去打头阵啊。不过熙宁帝也不戳破,他本就该护着念念的。
虞咏怀提起茶壶,熙宁帝却按住道:“不喝了,难得今日清闲,咱们出去转转。”
“嗯?”
“前边有座小城,晚上就能到。原本也计划在此休整一夜,补充船上物资,咱们正好也出去转转。”
虞咏怀闻言很是高兴,“正该如此,哥哥你一连半月待在船上,也不怎么活动,趁此机会,可得好好走一走,舒展舒展。”
熙宁帝点点头,又回道:“说我整天待在船舱,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一日里下来过几次?”
虞咏怀才不理他,她这不是不好意思老在他眼前晃吗。
两人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熙宁帝会跟虞咏怀讲讲朝堂之事,抱怨抱怨那个大臣脑子太直做事死板。虽说后宫不干政,但熙宁帝显然没有把虞咏怀当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内宅大管家。
虞咏怀听他说完,也会看情况附和两声或是宽慰两句,但虞咏怀也会尽量不让自己的看法影响到熙宁帝第一位大臣的喜恶,说到底,用人是用他们的才干。
当然虞咏怀而也会同熙宁帝分享分享京中趣事,或是哪家皇室宗亲如何如何,或是哪个臣子家里怎样怎样。
有时熙宁帝就当闲话听听,有时却也能从其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会儿两人就说到了明家。
“我与哥哥是姑表兄妹,明家几位小姐又是哥哥的舅家表妹,说来也都是极亲近的。恐怕若是没有我,这后宫之中,少不得明家一个高位。”
这话倒是新鲜,往常虞咏怀几乎不怎么过问熙宁帝选妃之事,两人挑明关系后,更是从未说起这些。
熙宁帝故意说道:“这还没到午膳时候,怎么我就闻到好一股醋味?”
虞咏怀却没有回他,而是给孙有福使了个眼色。
孙有福看了眼熙宁帝,得到应允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念念,怎么了?”
虞咏怀盯着熙宁帝,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熙宁帝看着虞咏怀,见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起身,一把将虞咏怀拉进怀里。
“哥哥!”
熙宁帝一手拢在虞咏怀背上,一手顺着她的长发,温柔而坚定地安抚道:“念念别怕,不会的,不会有那些的。”
他能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砰砰的心跳,熙宁帝不再多言,就那么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般。
虞咏怀被熙宁帝看穿心事也不觉得意外,他俩谁瞒的过谁呢。
“哥哥你亲口说的,要记住啊,不许骗我。”
说话间,虞咏怀小心抬手虚虚环住熙宁帝,正在熙宁帝觉得心满意足时,又听她说道:“但要是我以后生不出儿子,那你也可以……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她若是个普通的长公主,那以后生不生,生几个,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但皇帝不行啊,他必须要有个靠得住的继承人才行。
熙宁帝一下子搂紧了虞咏怀,“念念。”
他在这一瞬思绪万千。
一生太长了,谁能保证他们总是能顺心如意呢。
但没关系,办法总是人想的,只要他在,就绝不会让念念陷入那样的境地。
“想什么呢?”熙宁帝玩笑般接过话头,“你说你才几岁?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就想起孩子来了?等着吧,等哪天你自己长清楚了再说孩子的事。”
熙宁帝原本是要念念宽心,却没想到把自己也逗笑了:“我们两个在这多愁善感个什么劲?又不是有毛病,几十年呢还怕生不出来儿子继承皇位?到时候他们吵起来你别嫌弃生多了才好。”
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啊。
“也是啊,万一他们打起来怎么办,都是亲生的,这可怎么是好。”
见虞咏怀又陷入另一个怪圈,熙宁帝笑着捉住虞咏怀的一把长发,轻轻晃了晃:“以前恍惚听谁说起过,女儿家嫁人前都难免忧心日后过得不如意,所以念念也到了这个时候了?”
虞咏怀锤了熙宁帝一下,才不承认自己最近确实胡思乱想了好多有的没的。
熙宁帝只当是放松筋骨了:“最近老是坐着,锤一锤还挺舒服的。”
说完他又自曝其丑:“别说是你,我最近也挺爱东想西想的。刚刚你来之前我还在想,我本就比你大几岁,日日操劳,更要比你老得快,要是日后我都老得没眼看了,你却还貌美如花,那你岂不是得嫌弃死我。”
“所以叫你夜里别熬那么久嘛!你要是能听得进去,还用担心哪天老了丑了还要被我嫌弃吗。”
熙宁帝没想到虞咏怀半点甜言蜜语都没有,不禁疑惑道:“念念你怎么回事?你不是看了很多谈情说爱的话本子?你这个时候不该学着说两句好话来哄哄我?!”
虞咏怀又顺手给熙宁帝锤了两下,“哥哥你想什么呢?现在话本子可不流行那一套了。”
熙宁帝百忙之中也抽不出多少时间来认真拜读闺阁少女们的心爱之作,只是偶尔翻翻,却也能看见人家如何情深义重。
只是有些话书里看着还好,真要拿出来说,未免太酸了些。
熙宁帝有时感叹话本子就是话本子,何时何地都能引出一番风花雪月。然而还没等他努力创造机会学以致用,就听闻如今大家已经不吃这套了。
“噢?那你说说,如今流行些什么?”熙宁帝有些失望,这女儿心未免也变得太快了,明明两个月前,孙有福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宗室贵女们私底下都爱这一套呢。
虞咏怀略略一思索,言简意赅道:“大概就是好几个男子围着一个姑娘转,百般考验之下……”
“终于有人抱得美人归?”
“不一定,真的不一定,凡夫俗子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姑娘自己成仙去了。”
……
这不是耍人家吗!
熙宁帝不希望到手的念念就这样飞走,他将虞咏怀抱紧了些,侧脸轻轻贴上虞咏怀发髻。
感受到熙宁帝的温度,虞咏怀先是紧张了一瞬,随后就放松双肩,双手慢慢抱在熙宁帝背上。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宁静,因为有些感情实在无需言语。
熙宁帝只觉得自己被温柔环绕,心中是如此安宁平和。外面江水滔滔,偶有水鸟啼鸣。纷扰朝政在这一刻远去,身上的重担仿佛也给面子地暂时消失了踪迹。
怀里的人明明不比自己高大健壮,却能给予自己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这样的温馨时刻令人沉醉,尤其是熙宁帝这般,熬了大半宿的人。
他是真的有些困了,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不能睡下,念念难得下来一趟;可身体却发出最直白的抗议,他需要休息。
熙宁帝暗自抗争片刻,就在虞咏怀感到身上压力越来越大时,才终于开口说道:“念念,我……”
怎么说呢?“我实在困了?”“我突然有些困?”“我想就这样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怎么说才不会让念念觉得自己跟她在一起就觉得疲惫困倦?
熙宁帝还未组织好话语,虞咏怀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不轻不重地拍了熙宁帝两下,言语间也不再打趣:“哥哥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趁这会儿闲着,好好休息休息罢。”
说完不等熙宁帝拒绝,虞咏怀便从熙宁帝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扬声唤了孙有福:“你看着陛下,睡一个时辰就够了,除非十万火急,没事别叫人来打扰。”
孙有福看着熙宁帝的脸色,不住点头道:“殿下放心吧,有奴才守着,绝对叫陛下睡个好觉。”
虞咏怀这才点点头,看了看熙宁帝,便又上了船楼。
待目送虞咏怀离去,熙宁帝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卧房。
虽入了春,但江上风大,夜里更难免寒凉,孤枕难眠,孤枕难眠啊。
孙有福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去睡个觉脸上还挂着这样一言难尽的表情,难不成最近真的熬久了受不住,能偷闲躲懒睡上一个时辰都叫陛下如此欢喜雀跃吗。
果然他还是不够贴心,他该多劝劝陛下,爱惜身体才是。
大家没事不要熬夜,熬夜使人丑陋,熬夜使人痴傻。
但那些熬着夜坚守岗位的人,感谢他们,祝他们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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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