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登基后 第28章 白头

“这？这······”书院山长看看自家弟子，又回身看看熙宁帝，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说什么好。

孙有福赶忙上前拉开那小子，又去扶红香。至于虞咏怀，孙有福很有眼见力的把机会留给了陛下。

“还好吗？”熙宁帝走到虞咏怀身边，却并未亲自将她从地上抱起或是如何，只是伸手让她借力起身。

虞咏怀只觉得胳膊有些难受，但大庭广众，还是摇摇头，“多谢皇兄，臣妹无事。”

众人见此，才发觉眼前这小姑娘竟是康懿长公主。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群人跟着行礼道：“见过康懿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身在书院之中，虞咏怀稍稍回礼以示敬重，“本宫事先并为告知，倒是失礼了。”

等虞咏怀跟书院大儒们寒暄客气几句后，才有人想起被孙有福拉着的那小子。

雍州知州往日也没少跟清溪书院打交道，彼此私交不错，这会儿正跟他使眼色，暗示他自己主动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书院山长收到雍州知州的信号，看了眼还在孙有福手下挣扎的小子，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主动上前道：“陛下恕罪，长公主殿下恕罪。此子乃山下村中小童，因家境贫寒，才带着妹妹来书院做工谋生的。今日冲撞了长公主，还望长公主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一二。”

其实就是个普通小子，这般年纪说是做工，又能有多少力气，不过就是在厨房帮帮忙罢了。但见他小小年纪就知道出来做工挣钱，补贴家用，书院山长与几个夫子偶尔说起他时，还赞他年纪虽小，却心性坚定有主见。平日里看他也是机灵懂事的孩子，却不知他今天怎么这么莽撞。

但不论如何，他还是得替这小子求个情。

虞咏怀对书院山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侧身看向那小子，问他道：“你这般急不可待，却是为何？”

王大年知道自己闯了祸，但他却没想到眼前这仙女似的小姐竟然是什么公主。既然是公主，那就是皇帝的女儿，那肯定比村长族长都厉害得多！

王大年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可真是走了大运！

他努力想从孙有福手下挣脱出来，跑到公主面前求她帮忙，但奈何他力气太小，再怎么挣扎也没用。

王大年只好就地跪下，大声喊道：“公主娘娘饶了小的，小人愿给公主娘娘端茶倒水、扫地劈柴。我力气大，一天能劈好多柴，还会养鸡种地，我什么都能干！求公主娘娘赏口饭吃！”

虞咏怀被他这大嗓门吓了一跳。

在宫中，宫人们谨言慎行，万不敢弄出什么声响惊扰了主子们；而太皇太后与太妃们说话时，也是温柔慢语。即便是她的一群兄弟们，聚在一起时仿佛能把屋顶掀翻，但那是一群人，却也没说谁会这般用尽力气大声吼着说话。

可王大年却不觉得他嗓音太大甚至吓着人了。他自幼长在村里，村里人说话不都这样？隔着田地喊个谁，嗓门不大怎么听得清？若是哪两个人吵起来了，嗓门小的反倒要吃亏。自他进了这书院，见到的读书人都是一副文文弱弱，说话没力气的样子。他总觉得，这样的人即便当了官，那也镇不住底下的百姓。

比说虞咏怀，就在这小子身后的孙有福才真是觉得震耳欲聋。往常在宫里，主子们轻声细语，下人们安安静静，就他通报来通报去嗓门大。但他那是调子高，却比不上这小子，仿佛用尽力气再呐喊，以为这样就能显得自己心诚了吗？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这小子就说起来想去给长公主干活了？人家堂堂长公主，要你这么个字都认不全的小子干什么，还有挑水劈柴，种地喂鸡，人家用得着你？

就连书院山长都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想着：咱们也没亏待他吧，就连他妹妹在厨房蹭吃蹭喝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去了，今天怎么就想起这一出来？

虞咏怀不自觉地退到熙宁帝身后，仿佛有他在前边挡着，自己就心安了一般。

她不考虑叫这小子说的话，直接问道：“你家中出了何事，要钱做什么？”

王大年被她带着，大声回答道：“回公主娘娘的话，我爹没了，我娘肚子里还有个弟弟没生下来。我家里没人挣钱，我就想多挣些钱养我娘我弟弟妹妹！”

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虞咏怀转向书院山长，说道：“此子年纪甚幼，却有担当。日后贵书院也可叫他半工半读，继续做活，闲时读诗识字。若能学得一二本事，也能安生立命了。”

若想科举出头，不知有多少艰难等着他。但学个认字算账的本事，也能在城里找个活干了。

书院山长连连应是，这也不费什么功夫。

至于他家里的事，虞咏怀看向熙宁帝，“济幼助贫，乃是国家大事。一应如何，自有皇兄定夺。”

熙宁帝不准备在这里，一群人站着说这些事。他从侍从手里接过披风，直接披在虞咏怀身上。

“知道了，山上凉，你也别跑远了。”

说完，他便示意书院山长继续带路，既然是要与文人学子交流，那他便找个地方，好好听听这些人的意见。

虞咏怀没兴趣跟着凑热闹，只想去看看书院里的学舍书房，看看这些学子在外求学，是个怎么求法。

王大年见眼前的公主娘娘不要自己做活，只让自己继续待在书院，心里便万分焦急。

孙有福不愿让他继续在长公主面前大喊大叫，直接把他交给护卫，让他们把他带下去。

等熙宁帝又带着一众人走了，王大年便瞅准机会，又悄悄地溜了出去。

他熟悉书院地形，一路避开众人，又出现在虞咏怀面前。

“公主娘娘，求公主娘娘帮帮忙吧，小人一定天天求各路神仙保佑公主娘娘！”

红香心中不悦，觉得这小子未免太过贪心了些，不自己好好读书上进，就想着找捷径一步登天。

虞咏怀倒想听听他这么个小人，到底有何事，非要来求自己。

王大年见虞咏怀愿意搭理自己，心中激动不已，连忙将自家事情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小人家住山下的王家村，我爹年前生病去了。留下我娘跟我和妹妹，”随后王大年又急忙补充道，“我娘肚子里还有个弟弟！”

王大年家里一直就指靠着王父种地养活一家人。王父这一病，家里本就不多的钱财花得一干二净不说，没人照看田地，更叫家里雪上加霜。

等王父一去，家里就算是没了顶梁柱，失了主心骨。

王母怀胎艰难，不能下地干活，王大年年纪小力气不够，也无力伺弄那点田地。

眼看着家里就要过不下去，王母便决心招赘，找个男人，好歹把家里撑起来。

王大年却不愿意。

他不怕后爹对他不好，反正他厉害着，不会叫人欺负了他。可他娘性子软，妹妹又小，他怕后爹欺负娘和妹妹。再说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等娘跟他有了孩子，他们几个，就更没法待在家里了。

他一直跟王母赌气，又在想如何才能不叫母亲找后爹。想来想去，他想到一个法子—挣钱！有了钱，养得活自己一家人了，他娘就不会再想着给他和妹妹找后爹了！

但他小小年纪，如何能挣到什么钱呢。

城里的老爷们不要他，兜兜转转，只能来着书院里找点事做。

“求公主娘娘下令，叫我娘不要再嫁人。我一定好好干活，一定能养活我娘和妹妹的。”

虞咏怀就那么盯着王大年，她觉得有些可笑。

“你如何断定，你娘再嫁的人一定会对你们不好呢？你娘辛辛苦苦却还是养不活你们三个，想找个人帮衬家里，也是无可厚非啊。”

她虽生在皇家，与那些贫苦百姓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可不代表她对世情一无所知。在农户人家，男人就是家里最大的劳动力，是全家吃饭的指靠。

不仅如此，男丁更能决定一家人在村里的地位。男丁多的人家，便无人敢欺，若是家里只有女儿，还要被人嘲笑绝后。

带着孩子的寡妇就更艰难了，受人指点不说，遇上什么事，许多性子软的也只能憋着一口气，告诉自己忍忍就好。

王大年的担忧情有可原，但他或许没想过，家里日子是真的艰难。

虞咏怀叹了口气，“罢了，本宫就给你母亲一个做活的机会。一月工钱养活你们一家也足够了。既然书院愿意收留你，你便老实待在这里，找机会读读书学学本事。自己真有那能耐了，再说养你母亲弟妹的事。”

王大年愣在原地，他想求公主娘娘下令不要让娘改嫁，但公主娘娘说给他娘一个活干。有活干就能吃饱肚子，能吃饱肚子娘就不会改嫁！

等王大年想明白了，他立刻就给虞咏怀磕起头来，“多谢公主娘娘开恩！多谢公主娘娘大慈大悲！”

不伦不类的，倒叫人觉得好笑。

王大年想给虞咏怀当向导，虞咏怀却拒绝了。这小子嗓门太大，还是让她安安静静地转转吧。

……

等虞咏怀回到住处，才换了衣服，熙宁帝便来了。

两人照例一起用晚膳。

“怎么想起来管那小子的家事了？”熙宁帝边说，边夹了块鱼肉给虞咏怀。

虞咏怀看了熙宁帝一眼，“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哥哥。”

顺手回了一筷子菜，虞咏怀说道：“若我早逝，哥哥你可不许立马立新后。便是再喜欢，也得等我们孩子长大之后再说。”

熙宁帝只觉得心上被压了块大石头。

“念念，不会的，我们此生一定，一定能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