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日的秋狩就放松多了,上了年纪的大臣们很少上马狩猎去,一个二个都等在营地,就怕熙宁帝突然召见。
虞咏怀还是跟姐妹们一道,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但还有大半时间陪在太皇太后身边。
舒惠郡主本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但因她与沈渡的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她最近也懒得出去。倒不是怕见到沈渡,实在是大家打趣起来,她也难免羞涩。
秋狩过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启程回京。
虞咏怀原本是要陪太皇太后一起,却被熙宁帝拉到了御撵上。
太皇太后摆摆手,“去吧,你们自己说说话,哀家也养养神。”
等到了熙宁帝的车内,虞咏怀才惊喜道:“哪里来的小猫?”
只见熙宁帝身边靠着一只橘黄色白底小猫,圆圆的胖脸上半层橘色,下半层白毛,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见人近来,还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虞咏怀心都要化了,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猫咪!
熙宁帝等她坐下后,便将小猫抱到她身边,“给它起个名字吧。”
“哥哥送我的?”虞咏怀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喜欢吗?”熙宁帝看着虞咏怀的神色,生怕她不满意。
但是这么可爱的小猫咪,谁会对它不满意呢!
“喜欢喜欢!叫什么?就叫……”虞咏怀想了想,“就叫团团!”
圆圆的团团,团团圆圆。
说着,虞咏怀一边抚猫,一边轻轻叫着:“团团,团团……”
许是猫中小机灵,团团见虞咏怀喜欢自己,便很亲热地往她身边凑。
此刻气氛正好,熙宁帝忍不住开口道:“念念……”
却不防车马突然停下,孙有福的声音传来,“陛下,前方有人拦御驾!”
这可真是胆大包天!巡防营的做什么吃的!
孙有福心中骂骂咧咧,巡防营的李将军也满脑子官司。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一路早就清道设防,怎么突然还能漏出人来!
李将军忙派人将那人拉下去,自己赶到熙宁帝车架前请罪。
“罢了,带上前来,让朕看看,他有何冤屈,敢路拦天子驾。”
“那我……”虞咏怀打算先离开。
“你就待在这。”既然熙宁帝拍板定下,虞咏怀只能老实抱好猫,默默坐在角落里。
长长的车队就这样停在路上,各家各户都纷纷派人出来打探。
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也谴人出来询问,熙宁帝身边的护卫便简单地回了两句。
太皇太后听了回报,皱了皱眉,随及又问道:“念念呢?”
姑姑据实回答说:在御撵里呢。
现在也不好把人叫回来,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只得作罢。
虞咏怀坐在车内,但周围人马俱静,那拦路之人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小人是湖州开雍城外张家村的村民,求陛下做主啊!”
孙有福就示意他快把话说清楚,这么大队人马堵在路上好看不成!
“今年夏天,雨就没下两场,田里苗旱都死了大半。人的水都不够了,更别说鸡鸭猪牛了。咱们日子实在没法过,本指着官府老爷们来了粮仓,救济一二,却没想到,老爷们根本不管我们这些个老百姓的死活!不仅如此,还依旧照往年那般收税!”
那人一开始是满心怒火,说着说着,声音便低沉下去。
“村里人没法子,拖家带口的去城里做工讨饭,可这日子还是过不下去……”
……
虞咏怀默默听着,心里想着商队管事递进宫的消息。
湖州是南方大洲,州府开雍城内有近二十万百姓,既有航运之便利,又有官道之通达。
她年前就安排人手准备去开雍城探探路,却没想到商队此行并不顺利。
大半年后她得到的消息是,开雍城商业繁荣,但粮食、布匹、农具、金银珍宝等行业都由城中几大富豪掌控。
这些人不知道商队背后是她,因此合力排挤起外来人……
商队在开雍城步步维艰,也难怪没有将更多的消息传给她了。
又听那人说什么“饿死人”……什么“举家乞讨”……什么“卖儿卖女”……
虞咏怀就看了看熙宁帝,据她所以,朝中并未接到湖州有关灾情的奏报,想来是有人欺上瞒下,妄图粉饰太平。
来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诉苦的请命的求朝廷救济的骂官老爷心黑的……
熙宁帝中途一言不发,等他终于说完了,才道:“朕知道了,一回京城,朕便会处理此事。”
那人万分艰难地上了京,一路上都想着要求陛下为他们做主,原想着陛下听了他的话,能立刻捉了那些个狗官再开仓放粮,却没想到,值得的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若是陛下只是说说而已,不管他们的死活该如何?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护卫拉走了。
李将军将人拉到一边,也不管他如何的着急上火,只说道:“陛下知道了就必然会管,你也不要在这耽搁时间了。”
说完扔下一块银子,就吩咐手下,等车马走了,再打发了此人。
那人接了银子,还愣愣的不知所以。一边的护卫看他那样,就说道:“似你这般拦御驾的,别管多大的冤屈,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陛下宽厚,才放过你,那着这银子,快回乡去吧。陛下自会为你们做主的。”
……
熙宁帝坐在车内,静默不语。孙有福几番探头探脑,却也不敢说话。
静默良久,才见熙宁帝抬手捏捏眉间,发出一身叹息。
虞咏怀拢着猫,就这样看着他,看着这年纪轻轻便已是天下至尊的人,露出这般疲态。
虞咏怀等孙有福再次探身打探时,便将团团递给他,又指指外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孙有福点头会意,抱着猫回到外边。
虞咏怀挪到熙宁帝身边,开始轻轻地给他按揉脑袋。
熙宁帝默许了她的动作,虞咏怀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说起来,她最初是看先帝劳累,才学的这么一手。
揉了片刻,熙宁帝拍拍身边的位置,“好了,陪我说说话吧。”
“念念,我不如父皇英明果决,能镇压群臣,恩泽天下,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熙宁帝终于睁开眼睛,对上虞咏怀的目光。
两人就待在这样一个有限的空间内,眼里只有彼此。
虞咏怀露出温柔的笑意,“怎么会呢,哥哥总是最好的。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哥哥都能解决的。”
熙宁帝笑了笑,突然伸手将虞咏怀拉进怀里。
“念念,我很幸运。”
你见过我的意气风发,见过我的迷茫无助,见过我的运筹帷幄,见过我的力不从心……
不管怎样,你都会信任我。
虞咏怀有片刻的呆滞,虽说两人从小到大,并未如一般表兄妹那般讲究男女有别,而是真正亲如兄妹,但似这般……
虞咏怀自己都不知道从前有没有这般被熙宁帝抱过,该是,没有的吧。
小时候都没抱过,如今大了,却……
趁她愣神的这么一会儿,熙宁帝怀里抱着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只觉得心中逐渐安宁,好似再多风雨,都不能击垮他。
虞咏怀想了想,还是轻轻依偎在熙宁帝怀中,反手拍了拍他,算是给他安慰。
她从前见舅父偶有疲惫,便知天子坐拥江山,看似大权在握、威震四海,其实中间还有许多辛苦艰难,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哥哥自幼于舅父身边学着观政理事,登基之后,朝中虽无权臣制肘,奸臣乱政,但如今看来,还是有人仗着天高皇帝远,不把年轻的新帝放在眼里。
熙宁帝抱着虞咏怀,心里想着,如今朝中安定,但地方上,看来还是少不了欺上瞒下之人。
今日湖州隐瞒旱灾灾情,以至当地民生艰难,百姓难以为继,只能上京求救。若是朝廷再不处置,只怕湖州更会民生凋敝。等到民怨沸腾,只怕就有人会揭竿而起……
湖州一时隐瞒,后续只会处处隐瞒,等到瞒不住了,恐怕南方大半,都已被卷入乱流之中……
身为帝王,本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到如今有人就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耳朵,让自己做个皇城里的太平天子。
看来,是该去走一走,看一看了。离了皇城,去看看他的天下,究竟是怎样一个天下。
“等祖母寿宴一过,念念,你陪我出去看看吧。”
虞咏怀反应过来,这是要出巡的意思。
那没问题啊!朝政她管不着,但民间多奇人,她跟着出去,想来也能收获不少。再说她还在南方开辟了庄园,到时候也能去看看。
“我自然愿意陪在哥哥身边的,只是怕耽误哥哥正事。”
这话明明没有别的意思,但虞咏怀这么一说,却让熙宁帝心中泛起甜意,仿佛蜜糖瓶子翻倒在阳光下,染上暖意的蜜汁静静地流淌。
“好,哥哥永远会陪在念念身边,不会离开的。”
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在发顶响起,虞咏怀不明所以。
他们不是在商量出巡的事吗?
人生一世间,太半逢坎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