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初,王爷吩咐过,您若真想带回自己的人,那就去找大公子赔礼道歉。jiuzuowen毕竟当初是你的人伤了大公子的美姬。”刘管家回复了一句。
符若初开始回忆之前出事时的细节。上辈子她并未深想,这一次她亲自来了,察言观色,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一直以为昨天那一场冲突,无非是为了一个女人,所有都是偶然巧合。而今细品,怕是连环之计才抛了一个饵出来,一切都有人背后设计。
昨日摄政王的大公子刘勋在群芳阁宴客,这位一贯的纵情享乐,三五不时邀请杭城的权贵们四处游宴。
群芳阁是西湖另一侧,与皇宫隔着湖遥遥相对的一间酒楼,杭城之内属这家的楼在民宅中算是建的最高的,装饰也极尽奢华,堪比权贵府邸。
这些贵公子们有时是让门客们文会比诗词,有时是拉出美姬拿出古董字画炫耀;兴致来时甚至亲自上阵,行酒令、比投壶、赛弓马。
刘勋当时带了新得的美姬炫耀,那美姬却出言不当与二皇子带的美人起了口角。这两个女人互相谩骂还不解气,居然当众撕打起来。
美人打架,不比那些武夫的拳脚功夫,别有一番风趣。贵公子们一来存心就是为了解闷,无人制止还喝彩怂恿,就为了看她们钗环零落香衣尽散。也有那假借着劝架,却与美人们拉拉扯扯,趁机卡油的。一时之间更像是瓦肆里那些贫贱之人的戏耍纠缠,却让贵公子们体验到了迥然不同的野趣。
不过这些贵公子们油头粉面身体虚弱,女人们发起狠来,他们竟也奈何不得。一时间越闹影响越大,美酒横流菜肴抛掷,杯碗盘碟满屋乱飞。
在这种场合一贯低调装透明人的北燕质子符若初,躲在了角落,生怕殃及鱼池。谁料不知何处飞来了一个金盏,砸向她的额头。
她身侧有一名精通诗词的侍臣,惊叫出声,手脚却慢了半拍,畏畏缩缩不知所措。还好隐身暗处当值的影十三挺身而出。
不过影十三认得那金盏是二皇子得的御赐之物,之前也是拿来给大家赏玩显摆的。直接用刀剑劈砍若有损伤肯定不妥当,便用了巧劲,指尖轻轻一磕,直接将那金盏打去别的方向。
反正不能落在自家公子身旁,免得让人有机会栽赃诟病。
明明那方向没有什么要紧的人,谁知刘勋的美姬被人推搡着站立不稳,正好也向那边摔去。美姬摔得四脚朝天,金盏也狠狠打在那美姬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美姬以色侍人,破了相,无疑砸了饭碗,那美姬疯了一般不依不饶,哭天抢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罢手。
大家很默契的不会去纠结那金盏是二皇子的东西,都叫嚷着要将刚才那打偏了金盏的影卫揪出来给美姬出气。
在场皇亲贵胄都有自己的影卫,影十三的动作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这事都不用再调查,罪名就做实了。
一看“凶手”居然是北燕质子的影卫,南昭的贵公子们无不轻嘘一口气。刚才看美姬们打架心情不错,这又可以来一波落井下石,踩低捧高。
那时的符若初半个不字都不敢说,乖乖交出了影卫,寻了个蹩脚的借口,在一众奚落嘲讽的议论中惶恐的离席而去。
现在回忆,怕是当初那金盏就不是偶然砸向她这边的。
而今日的符若初,十四岁的身躯里装着一个历尽沧桑的成熟灵魂。曾在南昭为质十年,未来南昭的时局变化她了若指掌,又岂会白白浪费了这等大好机缘?
“公子初,这边请,大公子伤心那美姬容颜不在,正独自一人困于书房,怕是心情不太好。”刘管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抑制不住对北燕之子的嘲笑意味。
符若初并不气恼。上辈子她见到过摄政王府被抄的时候,家奴发卖之时,这刘管家为了能谋个好去处,跪着求抄家的将军,身形佝偻极尽丑态。
她就明白了,人的尊严不是求别人施舍的。人不自重不自立不够强大,谁又会瞧得起你?
今天,就让她好好治一治摄政王家里这位大公子的病吧。
书房的门开启的时候,内里光线昏沉,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让她觉得这与地牢里的氛围也没多少差异了。自以为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们,无非是换了个更大的囚笼而已。
书房里有侍女,也有小厮。用的是南昭最好的灯烛,照着金碧辉煌,而下人们的表情却麻木僵硬如偶人,眼中偶有一点点生气也夹杂着惶恐不安。
“素闻北燕公子初,擅琴艺。上次面圣,想让你展示一二,你却怎么着?举着鲜血淋漓的手指,说是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刘勋的身上散着酒气,醉眼朦胧,“父皇离得远怕是没看见,而我恰好看到你是故意用切肉的小刀自己划的。”
符若初觉得当初的自己也就那点血性了,可惜自残只能躲过一时,不若用点治标治本的办法,给这位大公子一个深刻的教训。她微微一笑,主动说道:“大公子是想听在下弹琴了?”
“自然,我的美姬破了相,躲着不见人呢。我在府内一时无聊,恰好你来了。”
将北燕质子与低贱姬妾相提并论,若是当年,符若初听见了肯定要拂袖而去。而刘勋等着看的无非就是这样的笑话,感受到被戏弄的那个人愤愤不平,却唯有离开,敢怒不敢言的那种憋屈。
谁料今日,符若初听了这等羞辱的言语,竟然不恼不怒,依然笑道:“好啊,许久没有抚琴,既然大公子想听,在下便献丑了。不过有两个条件。”
“这可真稀奇啊,你竟然肯弹琴了?有什么条件直说。”
“在下既然是来道歉,肯定要表示诚意。”符若初说的一本正经,还好似为刘勋设身处地想了想,提醒道,“早先陛下想听琴都没听到,在下觉得今日此事不宜宣扬,恳请大公子遣退闲杂人等,免得人多耳杂乱嚼舌头。”
“这事好办。”刘勋身为摄政王长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就是没料到公子初会主动站在他的立场提了出来,贵公子之间虚情假意尔虞我诈那么多,真少见如此赤子之心?听起来这第一个条件合情合理。
“第二个条件,就是希望大公子听琴听久一点。两个时辰怎么样?”
“啊?两个时辰?”刘勋心中虽有怀疑吧,不过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吃亏啊,在自己的家中有吃有喝的,听别人给弹琴,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让大公子一次尽兴而已,不过两个时辰的确有点久,怕是大公子坚持不住?”
“怎么可能坚持不住?”刘勋最受不得激将法,头脑一热,两个条件全应了。
符若初又提道:“大公子身体好,自然是能坚持。不过在下唯恐坚持不住那么久,总还是要有点吃喝,可否容许在下带着侍从,到时喂些吃喝,也不影响在下弹琴?”
之前两个条件都应了,后续这种明显是小事一桩。可见这位北燕质子是要以诚意动人么?为他弹琴两个时辰,换一个影卫的命,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本来美姬也好影卫也罢,都是奴籍下人而已,不过若真仔细算起,美姬有的是,用的顺手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影卫更为难得一些。
让下人在书房备好了吃喝,取了府内藏的一把好琴,刘勋就让下人们远远退去院子里,说是两个时辰内都不要进房打扰他听琴的雅兴。
仆人们巴不得少伺候一会儿,得了大公子的吩咐,麻溜的都退开了。
倒不是刘勋心大,这是在自己家的府邸之内,一个北燕质子只带了一个侍从,那侍从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也不敢贸然对摄政王的公子如何。否则赔上的就不只北燕质子一个人的性命,这是明晃晃送上立刻发兵北上的借口呢。量那一贯懦弱温吞的北燕质子没这种胆子。
关上书房的门,符若初忽然欺身近前,拔下头上的玉簪,拼尽全力点在了刘勋的哑穴之上。丝毫没有一点预兆,这骤然的变故,让刘勋措手不及。
闵七虽然不知主人用意,却毫不犹豫肯定要出手帮忙,他二话不说,干净利索将刘勋的手脚都制住了。主人点他哑穴,就是不想刘勋搞出半点声音动静。
符若初自幼经母后教导,习练了上乘武功,虽不及江湖人那般实战经验丰富,也不似男子武士那种刚劲,却能在关键时刻自保。无奈这个身体年岁尚小,功力未到火号,轻易是不会显露武功。
摄政王的大公子对外号称文武双全,实际上酒囊饭袋一个,可到底是成年男子,拼体力和力量,符若初都没有完全的胜算,这才取巧。而且她知道,无论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闵七都会第一时间帮她,绝不会迟疑质问。
一击得手,符若初轻声吩咐道:“将大公子扶到踏上,脱了鞋袜。那边有根孔雀翎,为大公子扫扫脚底的灰尘。不必着急扫,两个时辰呢,总能清理干净的。”
刘勋闻言,面色巨变。
符若初才不理会刘勋的表情,只按部就班将琴调好,喝了茶水吃了点心,好整以暇开始弹曲子。
上一世她困于后宅,平时也没有什么消遣,唯有习武弹琴消磨时光。曲子信手拈来,都不用动脑子,南腔北调随便弹弹,却肯定比十四岁时自己的琴艺更好。
房子外边的人只要耳朵不聋,都听得见这动人琴音,肯定不怀疑她兢兢业业的表演。贵为北燕的皇子,为了换回自己的影卫屈尊降贵讨好南昭摄政王的大公子,怎么算也是她被人同情。
刘勋这会儿明白自己被算计了。忍着脚心的痒,听着仙乐,心内却偏偏恨不起来。他能怎样?等着两个时辰之后大嚷大叫,召集府里的侍卫把北燕质子扣下来打杀出气么?他用什么理由?
众目睽睽,耳听不虚,人家北燕质子忍辱负重为他弹琴两个时辰,他听完曲子翻脸不认账,不肯放了影卫也就罢了,还想着连公子初都扣下?一向自诩贤良的摄政王怎么能有他这等出尔反尔不要脸的儿子?
公子初赌的就是他不敢声张,否则丢的可是他大公子的面子。无论事后还有否机会找补,今日这闷亏他是吃定了。
挠脚心……两个时辰,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呢?公子初好像还特意问,两个时辰他恐怕坚持不了,他……真是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