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第3章 第 3 章

一段广告拍了一整天。

收工时已是黄昏。

没有保姆车，也没有跟来的小助理。

公司给他们整个团就安排了一个助理，眼下自然是跟着另外三人去真人秀录制了。

他打了辆车回宿舍——只有这个公司会报销。

车行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看手机。

微信收到了好几条好友申请。

有今天合作的导演和女演员的，眼睛疲惫，精神亦不济，连着几条申请都通过了。

下班高峰期，车行如龟走。

姜未予往后一靠，睡着了。

再醒时已经快到宿舍。

他让司机师傅停了车。

因为看见了超市，他要买点东西做晚餐。

等提着东西回住处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妈妈说要好好吃饭，他一直照做。

今天好像异常疲惫，煮了碗面条吃了就洗漱睡觉了。

姜未予是洗完澡出来才看见的陌生微信。

对方的头像黑白两色，交错的几何图案，形成影影绰绰的立体感，乱而有序。也很有设计感。

路：我是路迢迢。

自报家门的一句。

别的却又再没有了。

姜未予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个名字他只听过一遍。但就是记住了。

酒吧那晚，光线晦暗，女人的脸并不怎么清晰。

但他记住了那天她身上穿着的男款短袖。

那件他也有。

后来节目录制的后台，她说她叫路迢迢。第一句便说了请他喝酒的话，加上那张美艳的脸上毫不掩饰的神情和目光，目的为何并不难猜。

很明显，她和范桓是一类人。

想来对她那样能随意出入节目录制现场的人，拿到一个小明星的微信亦是一句话的事。

姜未予盯着那条微信看了一秒，便关了手机睡了。那个黑白色的头像很快被各种消息淹没去了下面。

–

第二日有工作。

姜未予抵达录音棚时才刚八点半，约了一个编曲老师。叫李黎，业内有名，也是姜未予在学校的专业课老师。

他学的音乐。

“来这么早？”李黎到了后看见他说：“上次说的那首demo带了没有？”

姜未予点头，和李黎进去后把背上的吉他取了出来。

“那就开始吧。”李黎也坐下，他工作时雷厉风行。

姜未予应声好，刚想把手机拿出来静音放在一旁，恰巧收到条消息。

路迢迢：早呀。

姜未予瞧见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过。

路迢迢：今天有空吗？

紧接着发来一句：你应该没忘了我吧。

这句话，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暧昧。

姜未予目光微顿，却很利落地拉黑了此人，飞速退出微信，手机倒扣放在远处桌面。

一个上午都没再看。

–

路迢迢耐心等了一上午，都没得到一句回复。

导致陪她妈逛街的过程都要分出百分之一的虑思惦记着微信。

可就是没回复。

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进了餐厅点完餐等待时，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消息发送过去的小绿条左边的红色感叹号，让路迢迢愣住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人拉黑了？

对面的路母瞧见，问：“怎么了这是？”

路迢迢勾了下唇：“被一弟弟拉黑了。”

路母平静地问：“小多少？”

“五岁。”路迢迢说。

路母点头：“二十啊，挺好的，成年了就好。”

又道：“这次这个能带回家让我和你爸见见不？”

“亲爱的妈妈，你女儿刚才被人家拉黑了。”路迢迢说：“别老等着我往家里带人，带不了。”

路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忽又叹了口气。

就带过那么一个，谁又能想到是那样的结局呢。

“王教授你还记得吧？”路母忽然开口：“之前办公室聊天，他儿子回国了，妈看了照片，长相也是你喜欢的那一款，个子也有180，还没女朋友呢，要不介绍你们见见？”

路迢迢笑：“帅吗？”

“还可以。”

路迢迢：“那还是算了，我最近对长得还可以的不感兴趣。”

-

第二天，路迢迢开车送她妈去学校。

路母今天要去给本科生上课，去的也是X大本科生所在的小区，那一片周围都是高校。与X大一条马路之隔的便是音乐学院。

她没想到，再从X大校门出来时，瞧见了姜未予的身影。

路迢迢一眼认了出来。

真正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最近把那部剧看了两三遍，时不时又要在微博搜索一下，存点视频和图片。

一脚刹车踩下去，路迢迢便在路边把车停好。

没立刻下去，反而降下车窗，隔着人流和距离将那道身影看了又看。

这条路两边种了梧桐，已经长了许多年，枝干繁茂，将宽敞的马路遮得荫凉一片。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帽衫，普通的黑色长裤，脚上是双球鞋，背了把吉他。

一抓一大把的男大学生装扮。

不过是高瘦颀长的身形，和从背影便瞩目的气质，让他与人群隔着层看不见的屏障。

路迢迢看着他踏进对面音乐学院的大门，下一秒，没有踟蹰，拉开车门跟了上去。

-

此时正是要上课的点，校园的主干道上全是来往的学生。

姜未予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因为没有别的墨镜或口罩，帽檐压得很低。

从主干道拐弯走上一条需要穿过小树林的小径时，他听见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姜未予！”

从后面传来的，伴随着往前的急促脚步声。

他因被喊到名字脚步微顿的瞬间，那人已经小跑着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来的是两个女生。

“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其中一位女生红着脸从包里掏出纸和笔，“我们都是你的粉丝！之前看《等夏天恋爱》就喜欢你了，没想到真的能在学校见到你！！我太激动了天呐！”

姜未予接过纸笔，很快签好，低头看见两个女生激动得微红的眼神时，又说：“谢谢喜欢。”

“不用谢嗷！”

另一个女生也说：“宝贝快去上课吧！迟到就不好了。”

出道两年，姜未予见到粉丝用这个称呼喊他的的确不少，但真私下场合听到，还是会别扭。

他点头示意了下，便很快走了。

留在原地的两个女生望着那道背影忍不住交流。

“我家宝贝也太可爱了吧！怎么办，更想当妈粉了。”

“呜呜呜早知道我也刚才当面喊宝贝了，他怎么那么乖啊，还点头呜呜呜……”

身边一个女人擦身而过。

黑色的裙子，裙摆到大腿中央，脚上穿着双十二孔的马丁靴。

很显腿长。

那女人本来个子就挺高，步伐又快，路过时竟带起了阵风。

背影都带着点与她们这种小女生不同的成熟魅力。

“好漂亮啊，刚才过去的女生。”其中一个女生喃喃说了句。

-

姜未予上了楼梯，正要转弯穿过走廊进教室时，又听到有人从后方喊了声他的名字。

不似之前那种带着上扬的兴奋感，这声音不慌不忙的，仿佛料定他会转身，人都只停在几步之外静静等着，没有上赶着过来的脚步声。

姜未予垂下眼眸，并不算快地转身。

果然看见倚在旁边教室墙外的那道身影。

是路迢迢。

他从那三个字就认出了人。

明明也只听见过两次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好巧，你也来上课？”路迢迢说。

姜未予直视着她的眼睛，没回答。

路迢迢笑了下，看来对她的戒备心还真是很重。

“我又不是坏人。”她说。

姜未予站在几步之外，一动不动，看她的眼神万分警惕。

不是坏人，但也不像好人。

路迢迢却并不在意，迈开腿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你把我拉黑了？”

她对他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怕稍微提高音量，就能把面前的人吓跑似的。

姜未予后退半步，再次开口：“那天在酒吧的事，谢谢您帮忙解围，但也仅此而已，我有底线……”

路迢迢已经打断了他，眉目间带着几分张扬的笑：“我不是范桓。”

姜未予望着她，怎么不是呢，他们明显就是同一类人。

“姐姐呢，对当你金主没兴趣。”路迢迢淡淡地说：“倒是对你挺感兴趣的，怎么样，你要不考虑一下？”

末了，还要从唇齿间挤出低柔缱绻的三个字唤他：“姜……宝贝。”

很轻的三个字，尾调微扬。

仿佛猫迈着步子从面前走过，高扬的尾巴挠到了他的腿上。

是痒的，要忍住才能不去挠。

路迢迢本来打算喊他名字的，又想起刚才半道上听到那两个女生喊他的称呼，这才拐了个弯，变成了“姜宝贝”。

两人都半天没有说话。

上课铃声在此时响起来。

姜未予摇了下头，语速很快地说：“不考虑。”

说完就快步拐弯进了教室。

路迢迢站在原地，表情甚至带着几分懵。好几秒后，才似反应过来，视线留在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笑得竟然很无奈。

-

姜未予以为，拒绝之后，那个女人便再也不可能缠着他了。

可周五的上午，他又见到了她。

她百无聊赖地等在教学楼下，大夏天，露在外的一双长腿很夺目。

和上次一样的长卷发与大红唇。

漂亮得张扬夺目。

姜未予的目光看过去时，两人四目相对。

路迢迢唇角微勾，眼睛只盯着他。

周围来上课的学生挺多，她刚想冲他招一下手，就瞧见姜未予很快地收回目光，快步进了教学楼。

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猛兽追着。

路迢迢却又笑了起来，心情都因为那个逃离的背影变得格外好。

她眼神可能是出问题了，竟会觉得连那个逃走的背影，都十分可爱。

路迢迢戴上墨镜，也上了楼。

教室时提前查好的。进去之前，被一个男生拦住了，“同学，你……不是我们班的吧？”

“嗯。”路迢迢倒很直接：“我蹭课。”

男生被她看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手，笑道：“啊，欢迎欢迎……我叫张央，是音乐表演1班的班长。”

“你好。”路迢迢说着，迈脚走了进去。张央跟在后面，已经落座的同学，目光都被这两人吸引过来。

姜未予也看见了。

他没什么表情，抿了下唇角，便低头掏书。

有人吹了声口哨，“班长，不得了啊你。”

好几个男生跟着打趣，姜未予只当听不见，直到感觉有人在身边的位置落座。

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水味。

木质调，是款男香。

用在这女人身上，却很契合。

大概便是传说中的渣女香吧。

张央也在前一排坐下，很快转过头。

他的长相和气质都很阳光，浓眉大眼，很讨喜。

“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以前都没见过你。”

路迢迢漫不经心，注意力并不在前方，“我？设计专业的，”

张央又问：“我们学校没有这个专业啊。”

“嗯，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对面的？”

“也不是。”

“那……”

路迢迢直接说：“要上课了同学，你不准备听课吗？”

张央脸色微红，终于转了回去。

路迢迢这才光明正大的侧眸，毫不掩饰的从姜未予脸上扫过。

“同学，你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忽然问。

姜未予顿了下，有一秒竟然真的怀疑，这个女人是真的忘了他们见过。

可对视后陷入她那双春水般的双眸后，他又顿时反应过来。

她故意的！

没等到姜未予回答，前排听到这话的张央又转了回来，插话说：“当然眼熟啊，他是姜未予啊，Dawn组合你知道吧！”

路迢迢很给面子的装出了一副恍悟的模样，“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会眼熟，谢谢你啊班长。”

张央又抬手挠挠脑袋：“不客气不客气！”

老师进来了。

姜未予拇指无意识地将圆珠笔来回按压了好几遍，目光却一直在自己面前的书上，自始至终。

“把书放到第三章，我们接着上节课的继续讲。”讲台上的老师说。

他动手翻书，一个眼神都没有往右侧那个人身上看。

一只手越过来，进入他本可以收拢的视线范围。

皮肤很白，手也很漂亮，指甲修建得干净又整齐，白色小月牙弧度美好。

这是双和她周身打扮很不相符的手。

不应该做着那种花里胡哨的指甲么？姜未予想，连他们班的女生，都会争相比较谁新做的指甲好看。

思绪乱飞，等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想到这里的时候，那只手将她面前的书往前翻了好几页。

姜未予顿住，转头看她。

路迢迢微微靠近他，眼中盈满笑，声音又轻又低：“第三章，姜宝贝。”

姜未予表情有几分僵硬。

路迢迢依旧笑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甚至离得更近了些，“上课都不好好听老师说的，姐姐看你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嘛。”

桌椅是连排的，听见这话姜未予也是一语不发，只往旁边再挪了一个座。

这样便又和路迢迢中间隔了一个座位。

几乎是紧接着的下一秒，身旁的女人也跟着他往左边挪了一个座。

姜未予：“……”

他们坐的是小教室两边的三座连排，再挪，就只能上墙了。

余光里，路迢迢还在冲着他笑。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

姜未予抿了下嘴角，没有再挪，却也依然没有往那女人身上看一眼。

路迢迢倒是不在意，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这弟弟好玩，那小表情，隐忍得像只被当猎物盯住只能一动不动的兔子。

微信上收到好几条新消息。

是她那几个发小发来的，又在讨论这周末去哪里吃吃喝喝。

路迢迢看了眼姜未予，发现他视线完全集中在黑板上，也不打算过分打扰他上课了，捞起手机回复起来。

前半节课就这么安全地过去，这种大课，中间也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去卫生间的，去接水的，教室人少了一半。

路迢迢侧眸，发现姜未予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坐着，连手机都不看，课本下面压着个五线谱的本子，手里握着笔，正写写画画。

路迢迢小时候，也跟着学过几个月钢琴，止步于乐理知识。

不过看着他半天笔都没挪动一行，也明白过来。

“不出去？”

姜未予终于舍得转过头来，路迢迢瞧了半节课的侧脸，可算是有幸目睹了正脸。

以及他那双瞧着就很乖的下垂眼。

她不由含笑说：“终于舍得看我了？”

姜未予看了眼她的眼睛，又很快移开视线，声音认真：“你到底想怎么样？”

路迢迢从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她想了一下，从桌上拿起他的铅笔，在他教材边缘的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

【我想和你谈个恋爱呀】

最后一个字写完，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心。

姜未予抬头看她，路迢迢与他对视：“姐姐认真的。”

认真个鬼啊。姜未予心道。

认真的人此时此刻会在桌底下勾着他的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