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红愣住,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瘫坐在地,先有黑影送来私生女的信物,后有七皇子出事。此刻的她,犹如一根紧绷的弦,断了。
“来人呐,皇后目无犯上,拖下去。”一声令下,两个侍卫架着长孙红离开。
离开前,她目光呆滞,唇边呢喃:“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废后一事兹事体大,昭帝不能轻举妄动。握拳,他心中忽然慌乱的很。
这事不出半柱香的时辰,立刻就会传到相府,定要先处理好这些事。
果不其然,这还未入夜,成堆为皇后请命的奏折就堆上来。
看着眼前成堆的奏折,昭帝心烦意乱,索性逃出御书房散步去。走着走着,就走到朝阳殿。
心中知道这一切是谁策划,也知,目的为何。可他终究还是欠她们母女的,也该还。
屋内的平阳正在换药,头一抬,像是感觉到一般。她让潋秋扶起自己,披上斗篷,往殿外走去。
潋秋正要相劝,一抬头看到门口的昭帝,当即福身行礼。
四目相对,平阳知父亲有话要叮嘱,抬手让潋秋下去。
夜深风大,昭帝抬手扬起斗篷,圈住女儿瘦弱的身子。
“棠儿,随父皇走走吧。”平阳没有答话,跟着昭帝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今夜独月高挂,平阳看向父亲,眼里泛起愧疚的涟漪。若不是她报仇心切,事情也不至于发展至此。
昭帝心中想的却并不是此事,他在意的是解易安的求亲:“棠儿,今日业王的求亲,你觉得如何?”
未曾料到他会如此问,平阳有些愣神,转而低头:“业王如果作为夫婿,应当是上上之选。若作为敌人,必先除之而后快。最后,如果作为合作伙伴,属实上佳。”
言辞之中,并未提及是否愿意和亲。
昭帝点点头,偏头,身后的黑影消失。
宫中眼线居多,也唯有此刻他们父女俩能谈谈心。
“那,你觉得今日的业王,是什么?”
平阳抬头,皎洁的弯月像是一柄弯刀,柔和中透着危险:“三种都是吧。倘若父皇答允,那夫婿和合作伙伴都是。可父皇拒绝他,那就有可能成为敌人。”
聊着走着,二人行至御花园的假山中。
环顾四周无人后,昭帝抬手朝一个黑洞中探去,一拉假山忽然开出一扇门来。
还未等平阳说话,昭帝就直接拉着她进去。
里面像是一个小屋,什么都有。在这宫中生活十余载,平阳竟还不知有这等地方。
将屋内的桌子推开,是一个洞,从洞中掏出一个盒子。昭帝将平阳拉来,郑重其事地将盒子交予她:“棠儿,不管将来是否是你继位,有了这你就是东夏的帝后。”
平阳大骇,父皇这是在交代后事么。怎么会,不过是蔺相而已,两个老东西能成什么气候。
看到她这幅表情,昭帝笑了笑,抬手轻抚她的头:“你放心,父皇没什么事,只是觉着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若将来老二上位,必不能留你,这也算是你的保命符。”
说着,他竟然在书案前,写起了遗诏!
“父皇,父皇你还这么年轻,为何要写遗诏啊?”说着,她直接握住昭帝正准备盖玉玺的手。
昭帝满面担忧,他抬手轻抚女儿的脸:“人早晚有一死,父皇也是人。老二性子阴滑狡诈,皇后背景深厚。后宫之中,唯有遗诏能在那时保住你。”
说着,玉玺重重地在遗诏上,盖上红印。
随着那印落下,平阳的心里总觉得空了什么。
抱着那锦盒回到朝阳殿,月光下,她打开锦盒,里面躺着的是紫玉所铸的东夏玉玺!
这东西如此贵重,父皇说的对。若自己无意皇位,它将成为自己的保命符。
抿唇,看着寂寥的夜空,她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
翌日,朝堂之上,数十人以蔺相为首跪在地上,为长孙红求情。昭帝看着他们就心生厌恶,结党营私,沆瀣一气。
“陛下,皇后娘娘跟随您数十载,您不能就因一件小事,如此苛待皇后啊。”说话的是吏部尚书,年过五旬,也难为他。
蔺相的人,基本都是老臣。
昭帝慵懒的靠在龙椅上,甚至都不愿抬眼看他们:“七皇子公然顶撞朕,甚至还对朕动手。如此大逆不道,身为他的母妃要负教养之责。朕如今只是圈禁她,暂时让她歇一歇,诸爱卿就‘直言上谏’啦!”
这直言上谏颇有讽刺之意,本是昭帝的家事,蔺相却闹得如此之大。
蔺相起身,扶着手中的圭玉抬头,眼里是老练与自信:“陛下,数十载夫妻,怎会教不好一个孩子。为何偏是郡主回来之际,皇后才出事呢?”
蔺相不说还好,一提到平阳,昭帝就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猛地睁眸坐直身子,轻笑:“郡主自大周回来的路上,受了伤,你们猜猜让她受伤的是什么人?”扫视四周,见无人敢答话,昭帝忽然冷下脸,拔高声音:“是我东夏的人!”
此话一出,蔺相低下头。长孙红派出的人,就是相府出去的,此事他怎能不知。
敛眸,昭帝轻抚指上的扳指:“郡主去大周一事,整个后宫除皇后和朕无人知晓。难不成朕会派人刺杀郡主!偏是郡主回来皇后出事,那倒要问问,怎偏是皇后知道,郡主差点遇难呢!”
蔺相无言,跪下。
早知这帮子老臣不会善罢甘休,昭帝看着他们这幅倚老卖老,自以为是的样子就厌恶。
要不是看在他们曾辅佐自己,早就让他们滚蛋。
扶额,叹气,昭帝闭眸:“行了,你们不要再上折子。这是朕的家事,朕没废后就已是念情分。谁再求情,一律处刑。”
这才刚下朝,未央宫的陇霜就哭着跑来,直接摔在昭帝面前:“陛下,陛下求求您,去看看娘娘吧。娘娘她......自尽了。”
昭帝惊得直接站起,她竟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逼自己见她。
蹙眉,转身,沉思后,昭帝还是选择去未央宫。
病榻上的长孙红身子孱弱,手腕上的伤口还是新的。辛亏陇霜发现的早,否则此刻她已魂归九天。
并未接近她,只是远远地坐在桌边看着她。
靠在软垫上,长孙红笑的凄凉,她转头看向这个男人:“你终究还是来了。”
昭帝执着茶盏,吹去茶上氤氲的热气,轻抿:“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问原因,甚至都没有问她伤势如何,也许他与自己之间只有利益。苦笑,长孙红仰头,泪顺着眼角滑落:“其实,我还有个女儿。”
蹙眉,昭帝并未打断她。
“那是我和宁王的孩子,大周宁王。在嫁予你之前,我曾与他有过一段情。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御医说早夭那个。是他的。”
握拳,昭帝面色如土,尽管不爱她可还是在意。
“怕你发现,我将她送去大周。可她八岁之时,奶娘将她弄丢。她身上有我的长命锁,平阳回来的前一日,有人将它送来。”说着,长孙红泣不成声。
昭帝闭眸,心中的怒汹涌而来,夹杂着几分恨意。
她要自己来,就是告诉自己,她曾不忠?
挣扎着起身,长孙红慢慢走向昭帝。脑海中一幕一幕,与他相识相知,皆闪过。
御花园初遇,他抿唇含笑,扶手点头。那时只觉少年俊俏,守礼温润。
再见之时,二人已能谈天说地,捧着书聊上许久。最终,她还是嫁予不得势的他为妃,成为他的臂膀。
曾经,她也以为,他会和自己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赤着脚走向昭帝,她扬裙袍跪下,伏在他脚下。闭眸,泪坠,谁能看着别的女人给丈夫生孩子。若不爱,又何苦相敬如宾数十载。
“三郎,臣妾终是伤了你。这一次,也请三郎,原谅红儿一次。”
许久不叫,这称呼到嘴边都有些生疏。
听到她唤自己三郎,昭帝握拳的手逐渐松开,看着脚下的长孙红心中一阵痛。
她抬头,泪,如断珠,看得昭帝心存不忍。
而昭帝怎么也没想到,长孙红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一跃而起将簪子插在他的胸口!
用力推开长孙红,昭帝张了张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来人呐,救命!来人呐,救朕。”
殷红的鲜血顺着簪子,往下流,众人冲进来擒住长孙红。御医、太监、宫女,乱成一团。
而在朝阳殿内正写着书的平阳,伤口忽然一阵刺痛。蹙眉,她想起昨日昭帝的种种,心下慌乱地狠。
不由分说,正要出去看看,小春子闯进来跪倒在地:“郡主,郡主不好了,陛下他,陛下他......”
一把拎起小春子,全然不顾还未好全的伤口,平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父皇如何,你说啊,说!”
“皇后娘娘刺伤陛下!”小春话音刚落,平阳就跑了出去。
如瀑布一般的长发,随着风肆意飘着,提着裙子她跑着跑着就红了眼眶。
“不要啊,父皇,不要。从前,她甚至都未曾见到他最后一面,这一次她倾尽天下也要保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