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景辞从中设计之故,古词终是没能参加这场中元节夜宴,安安心心的留守神武侯府。
今日的夜宴无异于鸿门宴,此时又是特殊时期。
神武侯府因迟懿之死被推至风口浪尖,要她娘亲参与进来,景辞打心底是不放心的。
府中虽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却也好过宫中数值不清的明枪暗箭。
重活一世,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全更为重要,她不能冒任何的风险。
景镇川派了手下最厉害的一支暗卫守着娘亲的院子,景辞这才跟着景镇川和景峥安心进宫。
三人本可以骑马前去,想着此时还是低调好些,便选择了马车。
马车上,景镇川坐在门帘正对方,景峥和景辞对面而坐,三人神色皆有些严肃。
默了半晌,景镇川偏头望着景辞叹了一口气。
“幺幺,从你娘亲的事,爹爹便知道我们幺幺长大了,要是可以,爹爹更愿意你跟以前一样做一个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顽皮得不行的孩子。”说着,景峥川顿了顿,接着道,“是爹爹没用,没有让我们幺幺...”
知道他要说什么,景辞连忙打断他,“爹爹!长大是好事,爹爹娘亲和哥哥都那么疼我,长大了我便能更好的疼你们,我们一家人也能更好的相亲相爱相守。”
闻言,景镇川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幺幺看似不着调,其实是心思最敏锐的,比景峥那个臭小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见景镇川沉默不语,景峥人不开口道,“幺幺...”
“哥哥,你也要说我!难道幺幺长大了你们就不疼幺幺了?!”
不等他说完,景辞便佯装置气地将头偏向一边,低声嘀咕道,“我在你们跟前想长大还长不大呢...”
在景家,景镇川最听古词的话,景峥最听景辞的话,古词又最宠景辞。
总结下来,景家二“ci”,当属景辞第一。
她一生气,马车里的另外两人立刻就慌了,本性瞬间暴露。
景镇川朝着景峥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臭小子!我教你的东西都被狗吃了!谁叫你惹妹妹生气的!还不快认错!信不信老子头给你打断?!”说着,伸手作势要打他。
景峥也急得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开口道,“幺幺,哥哥错了,我们当然是疼你的,幺幺,我们,我,爹,娘,都是最疼你的,你变成什么样,你是什么样的幺幺,我们都疼你,你想长多大都行,你想长多大就长多大,我...”
景辞听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暖得跟什么似的。
“好了,哥哥,我没有生气啦。”
说着,景辞又伸手扯了扯景镇川的袖子,下巴微抬道,“爹爹,我逗你玩呢,谁让你说我以前不知天高地厚,顽皮得不行的,我明明是最最最乖巧的,娘亲都说我是最最最最最乖巧的,你若是说一些跟乖巧无关的词来形容我,便是忤逆娘亲!”
景镇川不禁失笑,伸出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地点了一点,笑道,“就你这个坏丫头鬼话连篇。”
一旁的景峥也跟着扬起了唇角。
景辞置身这样的温暖场景,对守护她的家人这一点愈发坚绝。
她好不容易才再次拥有,谁也不能拿走她的这份温暖!谁也不行!
“爹爹,哥哥,我有事与你们说。”
景辞一改方才的嬉闹之态,正色道,“今日中元夜宴恐事端诸多,相信爹爹和哥哥近些日子也有所察觉,若是今夜有触及我的,爹爹和哥哥不必有任何反应。”
她话音刚落,景峥便不赞同地说道,“绝对不行!”
幺幺自小长在深山,纵使有玲珑心思,对上那群妖魔鬼怪也是没有什么胜算的。
何况她回邶京不过数月,对很多事情终究是不了解的,如若他与爹爹还不为她出面,她岂不是孤立无援。
景峥川也不大同意,当场就出声反驳。
“爹爹,哥哥,你们信我。”
见她的语气神情处处透露着坚决,景镇川和景峥一时间都没有做声,马车里静谧无比。
过了许久,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她,算是默认。
心中却打定了主意。
若是小事端也就随她去了。
若是危及她,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假装也不行!
谈妥之后,马车里又恢复了一片融洽温暖的景象。
快要下车之际,景镇川看着景辞,认真道,“幺幺,爹爹希望你知道,你的爹爹不是愚忠之人,我们景家忠于国,不是忠于君。”
景峥在一旁听着景镇川着话,神情满是赞同。
孙夫子也曾多次与他说,治国之人,忠不偏于其君;
他细品之后,甚是赞同,他们忠于职守,又不是忠于君主。
景辞心中一愣,片刻之后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见着她一副呆愣的模样,景镇川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笑道,“傻愣着做什么,下车了。”说着便撩起门帘跃了下去。
大臣的马车进不到宫中,众人便都在宫门口下车,让府中小厮牵着马车等在一处。
此时宫门口已经零零散散地停不少官员的马车。
景辞刚跟着景镇川跳下下马车,便看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霍菁菁站在相府的马车前对她点头微笑,那抹笑里带着不加遮掩的嘲讽,好似在说她粗俗不知礼。
霍菁菁?她懒得理她!
景辞索性撇过脸去对她视而不见,转身与景峥并肩而行跟在景镇川身后往宫门走。
此时的霍菁菁远不如上一世贵为中宫之主的霍菁菁懂收敛、知进退,像极了一个目光短浅的妇人。
见景辞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霍菁菁也不恼,面上依旧挂着大家闺秀的标准笑容,收回视线后低头亲密地跟霍瑶瑶说了两句什么,便跟着霍承一道往里走。
皇上在宴贴中已经言众皇子选妃之事,景辞无意扫了扫周围,周围的名门贵女们几乎个个都是盛装出席。
景辞还来不及多想,景镇川便和霍承碰上了。
若说景峥川是朝中武将之首,霍承则是朝中文臣之首。
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臣,又有诸多观念不合,两人一向不对付。
此时不对付的两人在宫门口碰了个正着。
霍承眯着笑眼跟景镇川打招呼,模样看起来十分接地气,景镇川懒得跟他委以虚蛇,不屑地撇了他一眼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景辞没有做声,安安静静的和景峥跟在景镇川身后,她可没有错过霍承眼里的那么冷意。
也是,霍家之人,本就没一个好东西。
霍承诡计多端,霍瑶瑶不知廉耻,霍菁菁就是妥妥地一朵令人作恶的白莲花。
向来非友,那便是敌。
霍承,来日方长。
***
中元节俗称“鬼节”,是祭祀亡魂之日。
民间有不少关于中元节的习俗,比如祭祖、放河灯、焚纸锭等等,宫中对于中元节的重视也仅仅是一个焚香祭祖。
大昭过往的都是不在中元节举行宫宴的,从元封帝迟泰登基起才开始重视中元节宫宴的操办,反而将祭祖的相关事宜废除。
当初为了这事,也有不少臣子上书劝谏,最后迟泰在殿上当众斩杀了几位大臣,其余上书的臣子才收了劝谏的心思。
元封帝迟泰如往年一样大肆操办中元夜宴,宴请群臣。
夜宴的举办地点存香楼并不是很偏远。
景辞一行人都是武功不弱的,走路本就快,很快便抵达了存香楼。
偌大的皇宫之宫,清寒阁的梅花称最,御景园的牡丹称最。
要说起菊花之最,存香楼当之无愧。
此时存香楼四处张灯,亮如白昼。
前头的许多官员及其家眷正随着宫人的引领有序落座。
景辞跟着景镇川立在人群中,眼睫低垂,那双眸子里满是嘲讽。
中元普度。
明明是敬告祖先的大日子,生生被元封帝迟泰弄成了一个隆重又喜庆的日子。
还皇子选妃可笑,也不怕招鬼报复。
自己不敬先祖也就罢,还拉着群臣配他一起觥筹交错歌舞间,当真是一个好皇帝。
不说迟家的祖宗,就说迟泰的老子迟昭在地底下怕是都已经气得跳脚了。
很快便有宫人来到她面前,景辞立马收敛眼中情绪,从容淡定地点点头,跟父兄打了招呼以后便跟着宫人前往女眷区落座。
落座之后,景辞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最上方那两个空位无疑是帝后的位子,帝后左右阶下是后宫称得上名头的妃子,再往下便是一众皇子公主。
因着有众多未出阁的女子,除了王侯夫妇可以坐在一桌,场内剩下的男宾与女宾则是分坐两侧。
景辞正要收回视线,便见刚进场的迟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就此对上。
就连走路,迟夙也没有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今日不仅是夜宴,也是皇子的选妃日,六皇子这般,是看上了?
场中众人大多都是人精,戏谑地看着两人,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当然,除了爱慕迟夙的霍菁菁。
霍菁菁面上依旧笑着,笑不达眼底,恨不得撕了景辞。
景辞没有理会霍菁菁的目光,也没有再看迟夙,淡定从容地收回视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迟夙那种莫名其妙的势在必得让她不得不心中生疑。
迟懿一死,这宫里的人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景辞不顾周围声响,入定一般低着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玩着酒杯
她才回邶京不久,以前也就和迟夙往来的多些,没有什么闺中密友。
古家受先帝重视,却不受元封帝迟泰的待见,加之几乎已经淡出朝堂,因此古知意的位子便被排得距她甚远。
景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默不语。
今日特殊,不将古家拉入众人视线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待所有人皆以落座之后,元封帝迟昭才携着皇后成姿姗姗来迟。
元封帝迟泰落座之后和蔼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宾客举杯共饮,中原夜宴正式开始。
不知为何,景辞心中竟然有些期待。
既然景家注定避无可避,那便是越混乱越好。正如乱世好谋事。
景辞兴奋的同时,清楚地感受到对面一道视线无时无刻不在紧紧地盯着她。
不用猜那道视线的主人,迟夙无疑,他好像自打进存香楼起便不大对劲...
迟夙的目光太过灼热,景辞想到前世种种,心中不禁升起些恶心不耐,平静的抬眸望去,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景辞冷冷地看着迟夙,眸中冷意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迟夙心中一愣,指尖微颤,心下有些不明所以,表面如往常一样点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莫名的不知所措。
又是那样恶心的笑。
景辞峨眉微蹙,平静地移开视线,继续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酒杯,她总觉得今天的迟夙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透过场中歌舞传入众人耳中。
“景辞可在。”
歌舞仍在继续,可元封帝迟泰话音一落后,整个存香楼的气氛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众人面上不露山水,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波澜,纷纷望向景镇川。
皇上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异样,原来是要等着这时候发作!
还在垂眸深思的景辞,冷不丁被点到名,迅速回归现实,不顾场中众人的情绪波动,顺着那道威严浑厚的声音直直望去,眼中没有丝毫惧色。
坐在上方的元封帝迟泰望着坐下众人,好像并没有将视线落在哪处。
可她能感受到迟泰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深处甚至还有些不怀好意。
景辞从容地起身行礼,不急不缓道,“皇上,臣女景辞。”
元封帝迟泰微眯着眼睛向她,过了良久,似笑非笑道,“不愧是神武侯之女,果然胆色过人,难怪敢与我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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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