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宫。
华丽的宫殿内此时一片狼藉,殿外宫婢成排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半丝声响。
屋内时不时传来的碎裂声让她们不禁哆嗦。
“是谁?!究竟是谁害我懿儿?!”
华安然的胸口剧烈起伏,手上的帕子搅得不成样子,似是要把指甲陷入皮肉,怒吼道,“查!给我查!敢动本宫的儿子,本宫要他们通通陪葬!”
四皇子的死讯传到宫中,淑妃娘娘便如疯魔一般,将华晨宫能砸的都砸了个遍。
香荷跪在地上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是淑妃娘娘的陪嫁丫鬟,可此时她依然不敢直视华安然那双充斥着怒意与狠意的眼睛,像是要毁灭一切,包括她自己。
华安然忽的伸出手掐住香荷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阴郁道,“香荷,你说,是谁敢害本宫的儿子?是迟萧还是皇上?”说道最后,语气阴狠无比。
“娘娘慎言!”香荷内心一颤,急忙出声劝阻,“娘娘,隔墙而耳!这宫中保不准还有谁的眼线,娘娘此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哈哈哈哈...”华安然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仰头大笑,片刻后甩袖出声道,“慎言?慎言!你叫本宫慎言?”
华安然忽的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眼中死气浓郁成团,拔高音量一字一句道,“事到如今本宫还有什么好慎言的!”
说着,华安然猛地偏头,头上华贵的流苏珠串发出激烈的碰撞声,面色阴沉地看向香荷,开口问道,“昨夜哥哥的人和京兆尹去的可是神武侯府?”
香荷跪在地上弯了弯身子,让自己更加贴地,打着寒颤,结巴道,“正...正是...是神武侯景家,华大人派来的人说,在重七日的乞巧市上,神武侯景镇川的一双儿女景峥和景辞跟咱们殿下当街起过冲突...”
“神武侯景家...”华安然眨了眨眼睫,目露凶光,语气间满是恨意,“景家!”
手握重兵又如何,现在她一无所有,她唯一的儿子也死了。
既然她此生无望,不管懿儿的死是不是跟神武侯府有关,他们都要为他陪葬!
神武侯府便跟着一起下地狱吧!
华安然垂眼看向跪在地上的香荷,冷笑道,“景峥和景辞那两个贱人现下在何处?”
“皇上昨个歇在惠安宫端华贵妃那里,今日早朝才得到的消息...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卿慕容承主审,景家兄妹今个一早便被他亲自上门带走了。”
“暴怒?他暴怒什么,他巴不得懿儿早些死!他未到华晨宫来也就罢,懿儿是大昭何其尊贵的皇子,好歹是他的儿子,昨夜他竟也能安睡!”
华安然望着惠安宫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端华贵妃萧曦德!本宫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也别想落得好!”
华安然转头看向香荷,冷漠道,“慕容承不是要查案吗?都是皇子,做哥哥的自然要陪着弟弟!”说着,华安然顿了顿,吩咐道, ”香荷,那就让他连二皇子迟萧的死一起查了吧!”
香荷闻言,猛地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华安然,半晌才开口低声试探道,“娘娘,此时万不是对二皇子下手的时机。”
二皇子迟萧深得皇上宠爱,皇上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可见对其的重视,况且查案的不是别人,那可是慕容承啊。
若是别人还好说,大理寺卿慕容承,荣国公的嫡子。
荣国公一脉在朝堂之上向来是以铁面无私著称,慕容承本身就手段了得,年纪轻轻便位及大理寺卿,断不是她们能左右的人。
闻言,华安然脸上已经瞧不见半分怒意,眼睛一眨,不带感情地看着香荷,缓缓开口道,“香荷...”
香荷被华安然的语气吓得心脏骤停,肩膀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不敢再迟疑,忙弯着身子低头,开口道,“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安排。”
她是华府的家生子,自小跟在华安然身边,一家子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她从来都无路可退,香荷眸子沉了沉,躬身退了出去。
华安然站在原地,笑得狠毒而狰狞,对着空气势在必得地喃喃道,“懿儿,你放心,母妃定不会叫你黄泉路上寂寞的。”
***
大理寺内。
景辞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桌案对面平静地审视她的慕容承身上。
不管前世今生,不论是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卿慕容承,还是俊逸非凡的荣国公嫡子慕容承,在邶京都是令人趋之若鹜的存在。
慕容承自幼聪敏过人,一介文臣,偏偏武功了得,景辞不禁有些恍惚,上一世慕容承被迫为将,她和慕容承倒是有几分交情。
迟夙登基后一心收权中央,打压朝臣,朝中多奸吏,慕容承是为数不多的忠臣,也是极会审时度势的人。
他深知迟夙是一位怎样的君主,也清楚的知晓不及时抽身将要遭受的灾祸,先是暗度陈仓转移家中亲近之人,后又将金蝉脱壳演绎得淋漓尽致,在战场上假死以得自由。
世人皆道慕容家百年荣华一夕倾倒,只有她知道慕容一脉是重获新生,有慕容承那样的人, 慕容家就算舍弃了先前的一切,也不会落败。
慕容承假死,她是最先发现的人,也是为他处理后续的人。
那日满脸血污的慕容承站在她面前,只对她说了一句话,‘目见百步之外,不能自见其眦’。
若是别人,她也就继续做迟夙的利刃,为他斩除君王之路上一切不安的因素。
人已经死得够多了,对于慕容承,她终究是没下手,他不过是想寻得自由与安稳罢了,不会危及迟夙,她也就让他去了。
良久,慕容承率先打破寂静,出声问道,“小丫头,你不惧?”
“有何惧?”景辞不以为意。
慕容承见她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不禁好笑道,“你可知你如今牵涉的可是一桩震惊朝野的命案?”
景辞挑了挑眉角,不答反问,“那和我又有何干系?”迟懿本就不是她所杀,她要杀人,不仅能做的滴水不落,还能一石多鸟。
“那你可知我是谁?”
“你知我是谁不就得了。”
“倒是个有趣的小丫头。”慕容承对上她清澈无尘的眸子,明明是个小丫头,身上偏笼着些叫人猜不透的朦胧之感,倏然道,“小丫头,我是荣国公府的慕容承。”
景辞身子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承的眼睛,勾了勾唇角,开口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此处是大理寺,他不说自己大理寺卿的身份,却只说自己是荣国公府的慕容承,倒是有趣。
慕容承面不改色,起身淡淡道,“走罢,你兄长在外头等你。”
他这话一出,倒叫景辞有些疑问,如今四皇子被杀这么大的事,她是嫌犯,他是奉旨审理的大理寺卿,人是提了,关于迟懿的事却一件也未提。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倒是随意。
景辞又将身子靠回椅子上,双手交叉垫头看着他,笑道,“大人既是奉旨办事,又为何不审我?”
慕容承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与你何干?”
闻言,景辞收回手,站起来理了理衣裙,走到他身侧顿了顿,开口道,“大人今日害我白跑一趟,下次我去荣国公府,大人可得好酒好菜备着。”说着,景辞摆了摆手,语气潇洒道,“大人不必送了。”
慕容承转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景辞刚出大理寺的门,一帮子小丫头就向她奔了上来,就连景峥都被挤到了一旁。
小满哭哭啼啼地抓着景辞的袖子,抽噎道,“呜呜呜呜,小姐,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惊蛰和谷雨站在一旁,有些猩红的双目泛着泪光,不难看出这两个小丫头刚刚是哭过的。
“行了行了,不哭了,你小姐我这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景辞拍着小满的背,给她顺了顺气,好笑地看着她们,开口问道,“爹爹和娘亲呢?”
按照爹爹性子,怕是恨不得冲进大理寺把人抢出来才是,此时她出来未见爹爹的身影,倒不禁有些担心。
惊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解释道,“见小姐和少爷去了这般久还不见回,侯爷便匆匆进宫面圣了,本来夫人是要跟我们几个一同来的,侯爷怕夫人来了会更加焦心,便叫夫人安心在家等消息。”
景辞点了点头,抬头对景峥说道,“走吧,哥哥,莫让娘亲急坏了,回府之后叫人去宫门口等着父亲,好早些让他知晓我们无事。”
景峥伸出手揉了揉景辞的秀发,郑重道,“幺幺...”说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角,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回家。”
景辞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哥哥,方才慕容承可有问你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问。”景峥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景辞的头,“幺幺不必担心,走吧,我们回家,娘亲在家等我们。”
景辞心中一暖,挽着他的胳膊笑了笑,开口道,“娘亲在等我们,我们回家。”说着便拉着景峥走上了马车。
马车不疾不徐的在街道上驶着,惊蛰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一侧,景辞和景峥坐在马车上,车外时不时传来嘈杂的议论声。
景辞撩开帘子,对马车外的惊蛰开口问道,“他们口中的主角是六皇子迟夙?”
《淮南子·说林训》:目见百步之外,不能自见其眦。(人呢过看见百步外的地方,却不能看见自己的眼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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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