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 第3章 第 3 章（捉虫）

张家嫡二小姐张舒静年芳十四，正是婚嫁之龄，为人温婉恭谦，京城诸位夫人交口称赞。周嘉鱼十四时都不敢说有她做得好，便知此女能耐。

大祁民俗，女子十四议亲，十五及笄，而后婚嫁。一般世家大族或是疼女儿人家，总要多留两年，小娘子成婚时多半十七八。却不妨碍十四岁各自相看，若哪家小娘子十六岁还未定下人家，是要被人笑话的。

且说周嘉鱼小憩方醒，背上黏黏腻腻不是很舒爽，光滑额上亦泛起一层薄汗，欲出声唤人时才觉着声有些哑，轻咳了一声，半夏便掀帘入内。

“娘娘醒了，可要摆午膳？”

周嘉鱼觉得背上腻着难受，不想靠迎枕，肚腹大了盘腿坐着亦是不便，又加之心事绕怀，是以并没有多大精神，只道：“再缓一缓吧，还不饿。”

半夏走近一瞧才发现端倪，快走几步为周嘉鱼拭去薄汗，眉眼间担忧显然可见，“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周嘉鱼笑了笑：“我无事，不过是被子盖得厚实些。”

说着还取笑她一句：“瞧瞧你，都成惊弓之鸟啦。”就催她去取一件干净中衣来。待她应是走远，周嘉鱼这才隐去笑，垂下眼，思索方才的梦境。

梦里周嘉鱼像是一个过客，走过大祁建国来三代后宫。

第一代孝惠宋皇后，初时追随太祖，最好的年华葬送在随军中。待太祖称帝，迎来的是皇后宝座并各方美妾，从此太祖流连在各方美人间，半子都未与她留，此间欢乐再不属于她。

第二代元德李皇后，与太宗青梅竹马，新婚燕尔，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可惜再好的感情敌不过深宫的波云诡谲，敌不过后宫的风轻墙薄，敌不过帝王的人心易变，多疑与猜忌。而后的宫变，她与儿女，满盘尽输，天下之母一朝沦为阶下囚。

第三代章穆明肃皇后大张氏，周嘉鱼不曾看见她的一生，只是看着她和蔼慈爱的笑容，一面叫着小嘉鱼与祁钧：“钧儿，慢些，牵着妹妹……”

这座坤宁宫，或许每一位主子都可以说得上是天下典范，贤良淑德，却没有一位主人幸福美满。

时间，果然是把利器。

周嘉鱼看着原本天真无忧的小娘子蜕变：算计，利益，权谋…..在这后宫一日一日的呈现。各色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失去颜色，又有一批进来，在那个主宰天下的人面前展现最娇媚的一面，而后，变得不满足，利益熏心，或腹黑，或狠毒，而温柔，是她们最后的防身或者说最毒的利器。

元德李皇后或许与周嘉鱼最为相似，一样的青梅竹马似的长大，新婚同样的独宠，一样的…不得不面对选秀，不得不笑着迎来一批又一批美人，而后每天与她们虚与委蛇，变得不再是自己，变得不再懂那个人的心意，与他渐行渐远无书…周嘉鱼想来，这样的生活她是不愿的。

由着半夏与忍冬为她穿衣，她还在敛眉想着：不愿又会怎样，真贤惠大方将丈夫推与旁人？还是打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她轻嘲：人果然是贪的，贪一时温柔，又想将这一世温柔据为己有。

打发了思绪，胡乱用了半碗饭，就去东次间拿着一本书看，半夏与冬青一左一右互看了一眼，打定心思逗周嘉鱼开心。奈何她们两个都是忠厚的性子，若说如何禀事，如何传话，如何让娘娘更舒坦还有些胆子可拿大，可论如何讲笑话，说话本子，她们两可真没辙了，唯一于此有些研究的夏冰刚去小厨房去琢磨弄点心了。

忍冬从外进殿：“娘娘，巳时夫人递牌子请见，奴婢见您睡着，自做主张让夫人先回，您瞧着要不要给公爵府递个话？”

这公爵府自是指周嘉鱼家里定远公府，夫人便是王夫人了。母亲不会无事进宫，若是为着其他…父亲同大哥二哥领兵在外，三弟虽有些顽皮却惹不了大事，四弟一头扎进书堆里就出不来了…周嘉鱼眉间轻蹙，抬眼对忍冬说：“让陈元去一趟公爵府，若府中无什么事便罢，若是为着选秀便请夫人放心，本宫无事，不必走这一趟。”

一声选秀震得几个丫头心颤，她们虽跟去慈宁宫却未进殿，怪不得…忍冬领命去，半夏唤了声：“娘娘…”便说不出其它话来。

无声看那两个丫头一眼，周嘉鱼便将眼神挪至书上，摇头苦笑。父母在世人眼中便算得一对恩爱夫妻，可惜，府中依然有几位姨娘，有大哥三弟，这些人在母亲眼前心头，母亲又是何种滋味？罢了罢了，哪个女子不是这般过来的，大不了，装聋作哑，自己哄骗自己也就是了，更何况，还没到那种地步。

虽是这般想着，可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周嘉鱼忙阖眸抑制住，她侧身坐着那两丫头一时看不到，提帕轻拭后掩了口鼻，只听她闷声道：“将轩窗关了吧，风起柳絮渐多，让人喉头发痒呢。”

半夏往外望了望，檐间坠着一串串风铃，庭外左植枇杷，有种石榴，哪里有柳树呢？冬青拉了她一把，忙应了声：“喏。”哪里不知道周嘉鱼心里不舒坦呢。

冬青此时不敢提去御花园逛逛的事，只道：“娘娘坐在风口仔细风上了头，要不要回内室躺着翻翻花样？您是母亲，肯定最通小主子心意，奴婢也好做些，权当是奴婢偷懒献媚吧。”

两个丫头满怀希翼的望着她，周嘉鱼也只好同意了。

周嘉鱼倚在红木镶嵌云石贵妃榻上，腿上搭着薄毯，眼角嫣然还未散去，冬青站在她侧面捧着绣册，半夏和忍冬坐在绣凳上劈线。正说了几句，宋坚捧了紫檀盒进来，周嘉鱼看他：“公公怎么这时来了？”

宋坚弯腰行了个礼，这才答道：“陛下怕娘娘无聊，特让奴才将小时候玩过的九连环送给您解闷。”说着双手往上一递，由半夏转呈给周嘉鱼过目。

周嘉鱼看了一眼点点头，心头一松眼底就透出笑来，眼角嫣红衬着美目流转，美得动人心魄，她身子略往前倾了倾：“让陛下费心了，不知陛下午膳进得可香？”

宋坚抬眉恰见了这颜色，怪道皇后娘娘这般得宠，头垂得更低了，不敢怠慢，忙回：“几位大人在崇德殿议事，陛下午膳赐饭，同几位大人一道用的。”

周嘉鱼了然，这便是忙了，让半夏送他出去：“公公多提醒陛下歇息一阵子松松神，御前离不得公公，本宫便不留了。”

宋坚随着半夏出了坤宁宫门，却没急着走，抬臂挡了一下半夏，瞧半夏不解：“姑娘请行个方便，这边说话。”话虽说的软和，那墨绿色袖子杵在哪那儿，态度却是很强硬的。

半夏几乎是被迫着去那墙角，汗毛都是竖着的，皱着眉问：“公公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娘娘面前说的，却要为难我等？”

宋坚笑呵呵的：“姑娘莫紧张，莫紧张。陛下担心娘娘身子吃不消，咱家方才见娘娘神色还好，这不是怕惹了娘娘心事么，只好询姑娘打听打听，好回个话不是？”

半夏这才松了口气：“是奴婢误会公公，还请公公原谅则个。”又闷闷说：“娘娘回来午睡了三刻钟，醒来便有些不对付，午膳只用了半碗饭，方才看了会书才缓和些。”

宋坚又道了声恼，才说：“陛下心系娘娘，日后少不得叨扰姑娘。娘娘这时一人吃两人补，还请姑娘多劝劝娘娘用饭才是。”

半夏一叠声应喏，曲了曲膝，第一次觉得看着宋坚远去的背影是一种幸福，面上喜滋滋的，回去回话时且说：“方才宋公公专门拦着奴婢问了一通娘娘午膳吃食，还叮嘱了说要盯着娘娘用饭才是，陛下担忧娘娘呢。”

说的周嘉鱼心头一甜，抿唇笑了一下，复又与冬青论起花样来。直至忍冬领着陈元回话方罢。

“夫人说家里无事，请您安心养胎，就是想着许久未见您才递了帖，也没什么事。”陈元低头敛目回话，情绪分外不漏。

周嘉鱼摆手让他下去歇着，杂乱无章的思绪突然理清，心里冷笑：周衡之与大哥二哥此时都在关外，现在周家上下可是没有一个能参与朝会的，母亲那么快递牌子分明是有人故意透露的，让周家，让她这个皇后自露马脚。这次倒不知，是哪家的手笔？

周嘉鱼不自觉用指尖描绘床褥绣纹，可若是将消息传去公爵府，又有什么好处呢？让王氏递牌子进宫请见教女，让周嘉鱼开口主动广纳嫔妃？这是不可能的。

让周嘉鱼心急如焚，按耐不住，这却是有可能。

可没有一个人动手前会寄托于渺茫的希望……

周嘉鱼轻抚肚腹，谁能说动太后呢？更何况张家亦有适龄女，未免忒刻意了。

她眸光渐聚，或许是他呢？还是意在“他”？她想不通，索性先搁置一旁，不必多想。

路是人走出来的，时间是流动的，总会有人按耐不住…..

祁钧听宋坚回禀时眉峰就打了个结，周围气压冷得户部尚书两股颤颤，显些打了结巴。祁钧听到问及他才缓了神色，吩咐宋坚：“让御膳房备些皇后今日爱吃的菜色，晚膳务必用完一碗饭。”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想起早朝卢大人所提之事，家中有适龄小娘子的，不免意动。此时六宫无人，皇后又有孕不方便伺候圣上。万一真选中了，陛下要真去哪个宫谁敢拦着？！这么大一杯羹，不见得得周家一人独享。有些看见皇后这般受宠，心思也跟着歇一歇了——这是老实的；有些更加蠢蠢欲动，不定自家女儿是下一个皇后呢——这是极度自信的。

祁钧放走几位大人后独自用了晚膳，不忘差人去坤宁宫看看，得了“娘娘用了一碗饭并一碗汤”后很是欣慰，又看了会折子，才往坤宁宫去。

几盏莲花琉璃宫灯染着，灯火璀璨。周嘉鱼已换了寝衣，正翻着花样。暖黄灯光下给她蒙上一层暖意，祁钧进来就看到这幅场景：“做什么看的这般认真？”

周嘉鱼并未抬头，随口答：“给我儿子找花样呢。”这人也不知道何时养成的习惯：也不通禀一声，直接就进来了。

祁钧挑眉：“说不准还是我闺女呢。”

“你闺女？谁给你生的——”周嘉鱼抬头看他，这时祁钧只离她有半步远，她搁了册子，悻悻道：“也不知道是谁今天早上在慈宁宫信誓旦旦的说是嫡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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