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渐渐涌起阴云,月光被遮蔽,夜色愈加深重。
王博、王雪、李郁、钱康、林奇和齐晨围坐在别墅-1层的客厅里,方桌上燃烧着三支蜡烛。
“我要讲的,是小时候和朋友们玩捉迷藏的经历。”钱康坐正身体,神色认真而严肃:“我老家在农村,爸妈长年在外地打工,只有我和爷爷奶奶留在村子里。
“农村的小孩不上补课班,每天放学后,我都和小伙伴们满村疯玩。我们夏天上树掏鸟,冬天做陷阱逮麻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幼稚的游戏逐渐被淘汰。为了找刺激,我们把目光转向了后山。
“村子里当时仍然流行土葬,后山就是我们村的坟地。坟地是按姓氏划分的,姓钱的占一片,姓赵的占一片,外来户们自己找地方,没有亲戚孤独终老的又是另外一片。大家都认为后山晦气,平时没人往那儿去。我和交好的几个伙伴一合计,决定找天深夜去后山探险。
“第一次偷溜过去时,我们很紧张,生怕遇到什么恐怖的东西,战战兢兢地捱了一夜,可直到天亮都没有异样。我们很失望,后来又去了几次,结果全都普普通通,无事发生。时间久了,我们慢慢放下敬畏之心,越来越不把后山当回事。某一年的中元节,我们打算玩点儿有趣的,最后决定到后山去捉迷藏。”
“你的爷爷奶奶不管吗?”林奇疑惑地扬起眉:“如果被大人知道,你们的屁/股会被打开花吧?”
“我爷爷奶奶才不管这些。”钱康满不在乎道:“那时候的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年轻人又都去大城市打工了,老人们天天太阳落山就上床,哪有精力去管孩子?我们半夜偷偷摸出去,只要不惊动村里的狗就没人发现。
“中元节是个大节,家家户户都要去后山祭祀,传说死去的亲人会在这一天夜里回家看看。为了不让活人冲撞他们,大家在这一天都睡得格外早,晚霞还没消退就上了床。我们耐着性子熬到半夜,0点时翻窗跑去后山,开始在乱坟堆里玩捉迷藏。
“后山其实并不高,只能算是个大土包。山上有树,但不多,反倒是野草十分茂密,一簇一簇的,每簇都有半人高。我们用手心手背分出了‘鬼’,其他人则要躲在山上。鬼会在山下等半分钟,半分钟后上山去找人。”
钱康停顿了几秒,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困惑:“我从小就是孩子王,玩游戏从来没输过。为了不让鬼找到,我特地爬到山顶,蹲在了一簇草丛里。我还记得那一夜的风很冷,我等啊等、等啊等,直到月亮下去、太阳升起来,也没人来找我。
“我又困又饿,天亮后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山,一路上却没人和我打招呼,往常见到我就搭话的叔叔婶婶们全都很冷漠。和我一起捉迷藏的伙伴们似乎暴露了,他们一个个的眼圈发红,被家长押着来到我家,爷爷奶奶看上去也很悲痛。”
随着他的讲述,齐晨慢慢猜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他浑身发冷地缩在沙发上,而斜对面,钱康的故事仍在继续:“……我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没人理我呢?他们全像没看到我一样。后来我参加高考,离开了村子,认识了你们,来到这里,但时至今日,我依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惆怅地叹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爷爷奶奶再见我一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晨终于抑制不住,声音发颤地问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表现得正常点,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可他既不是洛晚也不是王彬,实在无法镇定自若地与鬼对话:“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
“还是——鬼?”
钱康低下头凑近蜡烛,阴森森地冲他笑了一下。他“呼”地一口将烛火吹灭,静默片刻后哈哈大笑:“不是吧大叔,你真信了?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
齐晨紧张地盯着他,并没因此而放松警惕:“把话说清楚,你究竟是人还是……是人还是鬼!看着我的眼睛,快点儿,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你说我是人还是鬼!”钱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打开手电对准自己的脸:“看到了吗?好好看清楚——”
他态度坦诚,姿态大方,齐晨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总算是把心放下一半:“你们这些学生啊……古人说‘敬鬼神而远之’不是没道理的,下次别再玩这种游戏了。”
“知道了知道了!”钱康敷衍地答应着,屏住呼吸盯着桌面上还在燃烧的2支蜡烛。
此刻正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外面哗啦啦地下起了雨,室内阴冷潮湿,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怪风一个劲儿地往人骨头里钻。齐晨抱紧手臂靠在沙发上,疲惫地打个呵欠:“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是啊,真快。”王雪苦恼地皱起眉:“不过,我是个唯物主义者,听别人讲故事还可以,轮到自己的时候……”
“喂,你不会想临阵退缩吧?”钱康不满地竖起眼睛:“依照‘百物语’的规则,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最危险,因为谁也不清楚讲完后会发生什么。当初你说想做研究,探寻灵异游戏背后的真相,所以我们才让你最后一个来,可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反悔吗?”
“小声点儿,注意你的态度!”李郁搂紧女朋友,神色不善地瞪他一眼:“一个破游戏而已,至于吗?”
“你嘟囔什么呢?有本事再说一遍!”
“说就说,这不就是个……”
“诶,你们够了,难得出来玩,大家都开心点儿,别为小事伤了和气!”王博打断李郁,冲他使个眼色,笑吟吟地开口打圆场:“钱康,你看你这急脾气,小雪说不讲故事了吗?我自己的妹妹我知道,她从来不干临阵反悔的事。”
钱康气咻咻地扭过头:“这样最好!女生就是麻烦,切!”
王博轻咳一声,假装没听见:“李郁,你也有问题。钱康虽然脾气急但没有坏心,他就这个毛病,咱们都包容点儿,别得理不饶人!”
胳膊被女朋友扯了一下,李郁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知道了,哼,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男生就是麻烦。”王雪学着钱康的样子吐槽道:“我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想用假故事糊弄人,所以——就告诉你们一件真事吧。”
她弯起唇角,笑容怪异:“王博,你刚进这幢别墅的时候,是不是拿着蜡烛四处探索过?”
“是啊!”王博不懂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逛到2楼卧室的时候,我和李郁在窗前看到了独自在公路上行走的大叔,认为他需要帮助,主动向他打招呼,这才把他请进来。”
“嗯,没错,当时李郁正要出去找他,下楼后看到我在无聊地刷微博,于是就顺便带上了我。”王雪的笑容变大了些:“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王雪在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她低头吹灭了蜡烛。
偌大的客厅几乎完全陷入黑暗,只有一点烛火在微弱地跳跃。每个人的脸孔都隐在暗处,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许久后王博打破沉寂,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后怕:“小雪,下次不许再开这种玩笑了,你把哥哥吓了一跳!”
王雪“呵呵呵”地笑了几声,没接他的话,转而道:“只剩最后一支蜡烛了。”
“是啊!”钱康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过去:“它也被吹灭的话,就说明鬼魂降临了——灭!倒是快点灭啊!”
“这样不是很好吗?既恐怖,又安全,还体验了一把惊悚的氛围。”齐晨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人啊,就应该遵循趋利避害的本能。听我一句劝,你们以后还是少玩这种东西吧!”
“其实也不算失败。”林奇突然笑了一下:“你们真想知道蜡烛全部熄灭后会发生什么吗?我倒是可以……”
“还是我来吧!”王雪打断他,幽幽地看向王博:“哥哥,你还记得高三毕业后,我们去自驾游时发生的那场车祸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王博愣了愣:“我当然记得,当时你为了保护我,身体多处骨折擦伤,差点儿变成残疾人……都怪我半夜疲劳驾驶,结果发生了这种惨祸……”
“不啊,哥哥,你果然忘了。”王雪黯然地垂下头:“我在那场车祸中当场死亡,至今已经快一年了。”
“……不、不!”王博的目光渐渐发直,忽然痛苦地抱住头:“别说了,我的妹妹没有死,她和我一起上了大学……这不是真的!不——”
一阵夜风突然平地卷起,“呼啦”一下吹灭了最后的蜡烛。
整间客厅顿时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