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无客栈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手表？”

何万生疑惑：“为什么是手表？”

地府没有时间的概念，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日月从不出现，周遭总是昏昏暗暗的雾障。

地府的鬼差应该是知道时间的。

何万生总是听他们抱怨着：“快到腊月了，多少老人又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要么就是：“天快亮了，寒阳交接，这时候的病死鬼最多。”

每年一次的中元节开鬼门，小鬼们算不清日子，相熟的鬼差会告诉关系好的，现在已经是什么时间。

得到消息的小鬼早早便在鬼门关排队，何万生出不去，远远的让出路，算着这是自己来地府第几年了。

除夕那天鬼门关也开，通常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老鬼能回到人间。

多高的身份地位能回去呢？

起码在人间是有祠堂，有后代子孙祭奠供奉的。

何万生的祖宗没有祠堂。

按道理说，他那样的大富之家又生于中国南方，有家庙也不为过。

生前，他是给祖宗们去扫过墓的。

甚至他们何家有座风水极佳的山头用来安葬何家人。

困在黄泉路上走不了的他，也跟一些老鬼聊过，为什么地府里都没遇见过何家的祖宗？

几个明清的老鬼告诉他，墓地这东西，如果想让祖宗在除夕祭祖的时候回去看望，起码要棺材厚葬，尸身完整。

何万生告诉他们，都是新时代了，都要求火化，刚死躺棺材，三天之后就骨灰盒了。

老鬼们摇摇头，又问他有没有牌位，有没有丹青水墨四尺七寸的画像？

何万生给他们讲，只有墓碑，上面是照片。

七嘴八舌的讨论许久，最后告诉何万生，这样的坟应该还能冒青烟，但是要祖宗保佑，那祖宗可听不着了。

后来遇见专业的鬼差，不忙的时候跟他聊两句。

“有你们家那样坟头山的，早就投胎去了！”

何万生疑惑：“唐宋的刚排上队，元朝的汉民咱们这最多，明清的还等着十八层地狱呢？

大人，怎么我们何家的就已经入轮回了？”

鬼差欲言又止的暗示道：“黑白无常二位送来的，总是有先安排的理由。”

一点就通，何万生明白了，他们家祖宗活着的时候对阳间有贡献。

死了，风水宝地的安葬，纸活冥币、法事，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自然比普通百姓更有优先权。

想是想明白了，何万生却不认同。

他和廖子豪讨论过，怎么有钱人死了，变成有钱鬼了，在地府都能比别的鬼舒服？廖子豪没钱，虽然晚，但早晚也得死。

按道理说，他应该也觉得这样的天地安排实在是阶级立场明显，不够公平公正。

可他却替地府说了话：“新死的鬼混沌。生前是有钱还是有权，趁着还模糊不清，赶紧入轮回投胎转世。

要是等清醒过来，何大哥，你不能托梦。

你的祖宗，别的有钱祖宗，肯定给家里托梦要更多纸活冥币，归还受生债，打点阎王殿，不但替自己，也替子孙后代。

到时候，世世代代富有强权的总是那些人，谁还能改命啊？”

何万生领悟，原来天地间看似不合理的安排都是大智慧，是自己太主观，太自以为是了。

往后的除夕，他羡慕的看着那些能回到阳间看望子孙的老鬼。

每次回来，都听他们讲述着“不孝子孙”的趣事。

有的说贡品已经没有了浓茶白酒，是甜的齁嗓子的奶茶，气得老祖宗差点掀翻了供桌。

吹胡子瞪眼的老祖宗，听见跪在祠堂的小玄孙说是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来孝敬的，立马笑逐言开没了脾气。

有的说，子孙在在自己牌位前许愿，乞些不着调的东西，他真想告诉孩子们，他只是死了，变鬼了，不是上天庭当神仙去了。

何万生听着，从除夕那晚就一直飘在黄泉路上听，还没听完，鬼门关又要开了，又是一年的中元节了。

时间，对他这样的鬼，是残存在魂魄里的记忆，是再无意义的存在。

现在，后寰跟他要一只手表，何万生都不知道指针在地府里能不能正常的旋转。

“万生哥，我看人间结婚，新郎要给新娘子准备很重贵重的首饰。

新娘，要给新郎买一只很漂亮的手表。

你们现代人，是这样的吧？”

后寰的问题，何万生着实没想到。

他似乎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慢慢适应了鬼的身份，开始用鬼的需求想着后寰的要求。

后寰，土生土长的地府老鬼，在想着人结婚需要什么。

真的要慢慢磨合了，总是想不到一起，以后的日子会怕是少不了拌嘴误会。

“我死的时候，好像还是这个习俗。后寰，那你也给我买。”

“哎！”

后寰不但答应的痛快，还特别高兴，这是何万生第一次跟他要东西。

“万生哥，你特别懂这些名贵的手表吧？你来选！”

名表，还是豪车，雪茄还是红酒，马术还是高尔夫，何万生当然都懂。

没有多精进，爷爷说过玩物丧志，他的心思也都在生意上。

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从蹒跚学步认识手表这种东西开始，他看见的就是玳瑁的表盘，钛金的表链，直到上了高中，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电子表这种东西。

之前，何万生的认知里，电子表只是体育老师用来专业计时的工具。

无论生前何万生戴的的肖邦还是百达翡丽。

死了，他在地府的供养阁见过豪车别墅的纸活，见过手机电脑的模型，奇葩东西阳间敢烧，阴间就得接着。

手表？

他没在意过，真的没见过谁烧这东西，也没见哪只鬼戴过。

“地府里还有卖手表的？”

鬼市何万生没少来，也长了不少见识。

活人的东西，在这里基本都能找到，甚至花样更多。

还有好些东西，无论是何万生的印象里，还是念的书本上，甚至不靠谱的传说，他连听都没听过。

曾经有大段的时间，何万生是在鬼市里消磨的。

他觉得这里比人间的集市商场更先进。

不间断的营业的鬼市，不知疲倦的小鬼，意想不到的鬼服务。

腿高小鬼，都是古时候惨死的孩童，纯真的心思，死也不曾憎恨谁，才能采撷邪恶的彼岸花。

把裹着他们小小尸体的草席编成篮子，装着鲜红的彼岸花。

毫无预兆的三三两两就飘到逛鬼市的商客面前。

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何方，青紫的小手高高举起篮子，有些能说话，有些发出连鬼都听不到的声音，让他们买朵花。

多半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像是抹去玻璃窗上灰尘，眼前得了清明，小鬼再不纠缠。

何万生初来乍到的时候，每次都会买上几只。

温柔的眉眼，稳定的魂魄，陪着红的邪气的花朵，早就被鬼市上经验老道的商家盯上了。

来了个新时代的大客户。

鬼市的鬼商们果真没看错，何万生兜里有的是钱。

能在鬼市买卖经商的，都有些门路，更懂得商机。

刚看见何万生，就派伙计去供养阁打听，确实是个难得的豪客。

对着那铺满忘川的野花都舍得花钱，鬼市里的奇珍异宝，想必更舍得挥金如土。

拿出十成十的精神头，顾客是上帝的服务态度

就算商业版图如何万生，他在人家自家的商场都没体验过如此周到服务。

更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商品的玲琅满目，和老板的生动介绍。

舍不得走出一家，又惦记着赶紧进另一家。

何万生的印象里，整整五年，他泡在鬼市。

后面的十几年里，断断续续也去的相当勤。

从刚开始的热情招待，到后来有些商铺看见他就不待见。

何万生心里还是觉得鬼市好。

原因在他，干看不买，在人间，别说十五年，就算十五次，也就烦了。

他不是不想买，也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了也不知道怎么用，更不知道放在哪儿。

十几年间，除了对何万生的态度，鬼市没有任何变化。

而何万生，该去还是去。

有不待见他，嫌他干看不买妨碍生意的，也有和气生财，愿意跟何万生讨论生意经的。

无论哪种，无论哪家，何万生早就在心里把鬼市的店铺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算从没进去过的“白寄卖”，照样轻车熟路，换了客栈的本钱。

这么多店铺，摊位，卖的商品更是数不胜数，何万生确定没有哪家是开表行的。

时间，在地府真的不需要存在。

“万生哥，鬼市里的鬼商都说你干看不买。”后寰笑着打趣何万生。

何万生反问：“怕我抠门儿，不给你买手表？”

“那怎么从来不买，还来当东西？”

“不是每次都买花么？后寰大人没查到这点？”

被戳穿的后寰大人不恼反笑：“听说，后来鬼童都不在你面前卖花了？”

何万生无奈地点点头：“小孩子兴许真的以为我穷，心软的就不再卖我了。”

“所以，万生哥，你真的会买手表给我吧？”

何万生故作不满，细长的眼睛眼角瞟过略带挑衅的老鬼：“你不信任我？后寰，我在地府，最信任的可是你。”

灿烂的笑容绽放在瑰丽的脸庞，后寰拉起那双细白的手畅然说道：“万生哥，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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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