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跑路耗费了李绶不少体力,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拧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的伤口情形不容乐观,昨夜的处理显然只是延迟了尸毒的发作,此时伤口上开始长起细密的黑色短绒毛,刚开始还不痛不痒,到此时已经深深扎根在血肉之中,拔除时牵扯皮肉的感觉仿佛直连到骨骼。
李绶从怀里摸出被牛皮纸包裹好的火折,吹亮开始烧起伤口的毛发。虽然疼痛,可要是不处理恐怕过不了半夜就能直接让他变异。
不见星光的黑夜,寂静的湖中,他逃出地方的混乱和吵闹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突然,一声缥缈如水雾般的呼唤近距离传来。
“这~里~~喂~~这~里~~”
李绶霎时间汗毛直立。
这仅剩几艘空船的湖中央,前不着陆后不临街的,哪里来的如鬼魅般的呼唤。难不成这里的人死了之后还变鬼不成?水鬼太多所以镇民们才想不到躲到湖上避难?
李绶精神紧绷了一天一夜,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开始各种脑补,就听那幽怨婉转的男声被一声女声斥断。
“你叫魂呢,不能正常喊吗?”
“咳,我这不是怕给不该听到的东西听到吗?”
李绶寻声看去,看到被舫船包围的一艘比起那些或豪华或精致的船只中相当不起眼的一艘小船前,有个黑影在那冲他招手。
不见星光的夜晚,距离稍远就让人看不真切,李绶抚了抚立起鸡皮疙瘩的皮肤,纵跃入水里,朝着那艘船游去。
柳佳音抱怨着将李绶扶进了船,手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伤口,啊地轻呼了一声近乎遇见毒蛇猛兽一样甩开了他,嗖地蹦得老远,连带着船只也摇曳起来。
李绶淡淡道:“我被抓伤了。你们不应该叫我过来的。”
不该不也来了,柳佳音腹诽。
“猜到了。”张以禅问,“我刚刚看见你好像在烧伤口?”
“恩,皮肉下情况怎么样不清楚,表面上看还是有用的。”李绶随意往角落一坐,继续烫黑毛,“原来这些船是你们放的,所以也都是你们砸破的吗?”
几人默默将目光斜向其实根本看不清脸的吕律。
李绶也不在意答案,自顾自说道:“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你们想问什么?”
“朋友,不要那么紧张嘛。”张以禅笑容和善,“大家如此有缘,不如精诚合作,共同渡过难关啊。”
李绶默默往后挪了一屁股,木着脸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像狼外婆。”
张以禅笑脸微僵,看向其他人。
柳佳音义愤填膺:“他懂个屁,这纯粹是光影效果不好!姐你笑得可迷人了!”
张以禅将抽搐的嘴角摆正,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以欲盖弥彰,说道:“你不用想太多,我们只是抱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的想法罢了。当然,如果来这的是除你以外的其他人,也就不会有这一次的交流。”
不论是祸水多引的孙夏二人,还是对自己的金主置身事外的邵蓝二人,在张以禅他们的印象里都不好。
虽然说如果他们不狗一点,还能不能活到今天黄昏尚未可知。但人总是对其他人要求比对自己高嘛。张以禅理直气壮地想到。
李绶接受良好,既然主动上了人家的船,也就犯不着有会被人炮灰的顾虑。
他说:“天刚黑镇民们就散了,我在偶然的机会下获得了系统小刀,趁机解开了绑着的绳子,而后就直接往这里过来了。”
当时其他玩家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然而张以禅和葛若竹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
“系统小刀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柳佳音举手,直接盖过李绶意欲解释的声音,说道,“有时候玩家运气好,会从噩梦里带走武器,用处也就是普通武器的作用,唯一的优点在于每次噩梦都可以携带,比现实里几乎不太可能带进来的物品要好太多。而且在玩家不需要的时候,它会存在于虚无的空间。万一碰上被搜身而后绑起来这样的情况,有把NPC都看不见摸不着的武器会大大增加生存率。”
“这要怎么获取?又如何判断有没有呢?”
“一般进入噩梦通道的时候,武器还在手里,就是已经绑定携带了。所以在噩梦里寻找器具一方面为了保护自己,也是看能不能在运气下把东西带走。不过一人只可能绑定一样。”
张以禅蓦地想起上一次噩梦最后仍在手中的那把英格兰宽刃剑,随着心念一动,手上凭空出现了那把约七八十厘米的长剑。
柳佳音:“卧——槽——”
用一把钝刀水果刀艰难割开粗绳的李绶也很想卧槽。
吕律:“……”自闭。
然而张以禅却对这武器不大满意。首先是没用过不上手,其次是万一出现如柳佳音所说情况,她变出这么长一把剑其他人是眼瞎了吗?
葛若竹实名羡慕:“看着好帅气啊。”
张以禅把剑递给他,让他摸摸过过瘾。熟料葛若竹直接接了个空,剑柄从他掌心穿过,掉在了地上。
柳佳音慢半拍道:“哦……其他玩家用不了,但npc可以碰。”
什么垃圾设定?
葛若竹幽怨脸。
李绶无语地看着面前几个人,难以想象看起来最傻缺的柳佳音好像似乎才是知道最多的?但就说话这会儿的功夫,他手上的黑毛又开始疯长。
“你先前的处理是有效的,否则这会儿已经变异了。”张以禅招呼其他人帮忙烫毛,免得白费力气捞这个人,“黑暗似乎会加速它的生长,有点麻烦。”
柳佳音烫了会儿,人家还没嫌疼呢,他就先嫌烦了,暴躁道:“我看要不剁了这块肉看看。”
李绶看着扒拉着他胳膊毛手毛脚的三个人,心一横,闭眼道:“砍吧。”
一个女孩子一个小白脸一个暴躁小哥,动起手来都没他自己温柔,哪里像是烫毛,倒更像是烤肉!连空气中都开始弥漫开燃烧蛋白质的气味和肉被烤熟的香味,这个折磨他也受不了了。
他受伤的地方仅仅只是小手臂,若不是当时无暇自顾,早就砍了。其后失了先机,也就侥幸先留着,所以放弃的还挺干脆。
有武器的只有张以禅,她也只好摆着一张嫌弃脸,在确认了n次李绶都快暴走的时候唰地将小臂给砍了下来。
被问得暴躁正想骂人的李绶猝不及防,在惊呼出口的刹那,被葛若竹快准狠地堵住了嘴巴,只留下一声低沉的闷哼。
然而还不等他缓过来,duang的一下,又是半截小臂被砍了下来。
动手的张以禅连续砍了四刀,直到连着半个肩膀削下来才松了口气,让人赶紧包扎止血。
连续遭受四次重创的李绶几乎晕厥过去,眼前冒起了雪花,要不是没有力气,他都想问一句他是哪里得罪人了,一下不够,还得砍他四下,是人?
不需要他问出口,旁边的柳佳音就主动给出了答案。
“噫,好恶心,肉里面都长了毛,还在动。这要怎么办,就丢在这里吗?”
张以禅用脚踢了踢,好在,这黑毛虽然蠕动的相当吓人,却没有攻击性。
“最好还是得烧了,现在条件不允许,也只能先放着了。”
柳佳音:“不然……丢水里?”
葛若竹秒拒:“万一我们落水呢,这玩意儿不会在水里飘到我们身体里扎根吧?”
柳佳音被恶心到了,连带着张以禅和安静如鸡的吕律也变了脸色。吕律直接将那玩意儿踹到了一边的椅子下,眼不见为净。
虽然船帘拉着的船舱内,能见度本来也不高。
李绶情况还算好,天刚黑就立马脱身,伤的地方又是小手臂前臂,黑毛仅蔓延到上肩的位置。还困在镇口的其他玩家估摸着已经没救了。
镇民们焦急忙慌地将他们捆绑困住,粗心大意地没有检查他们身上有无伤痕,而玩家们在谈判破裂后也并没有主动说出他们被抓伤的事实。已经将要变异的他们不会成为猫脸老太的首要攻击目标,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李绶到底还是疼晕了过去,晕厥前压根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让他担心醒来后可能的发展,好在等他醒来,依旧是在黑布隆冬的船舱之内,周围几个黑影静悄悄的待在一旁,差点把身体脆弱连带心灵脆弱的他也吓了一跳。
先前被罩在暗色布罩下燃着的蜡烛已经完全灭了,以至于他醒来好一会儿,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
其实他突然变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密闭空间应该挺明显的,但等他缓过初醒时几乎炸裂身体的疼痛后,才留意到外面的鬼哭狼嚎。
狩猎,正在进行中。
自带穿刺音效的猫叫声在黑夜中此起彼伏,从船窗望出去,连成一片的黑暗已经被一些火把点亮——那是镇民们在经历过数次抗争后唯一发现的有效防御手段,但更多的,依旧是鸦雀无声如同死屋的阴影,以及屏声静气躲在这样屋中掩藏恐惧的人们。
巧合的是,有一处狩猎场正在湖畔,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进行狩猎的并非李绶以为的猫脸老太,而是不久前,还与他待在一起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