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他的剑笔直地指向言蘅的喉咙,即便是当下已经受了伤,面对妖族他仍是处变不惊,甚至剑眉不蹙,星眸如水。
言蘅尚记得先前此人对待妖的态度,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她看着对方的小腿,忽然晃了下神。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蹲在此人的面前,利剑将将划破她喉间的皮,渗出丝丝血。
“我只是看你受伤,想,帮你包扎而已……”她娇嫩的双手轻轻抵在剑刃上,圆润的双眼积蓄了些水汽,淡淡地看着眼前之人。
紫衣男人动作利落地收回长剑,一用力,扎进了土里,他静静地看着言蘅,似乎在等她动作。
言蘅轻呼了口浊气,随后真的给紫衣男人包扎起来。她在搏击场待了十年,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久病成医,她包扎的时候动了动对方的腿,虽然他没吭声,但言蘅也知道他的腿想必是骨折了。
不知他是怎么从崖上摔下来,但如今他定然是走不了路了。
“即便你给我包扎好,我也走不了。”看言蘅停下动作,紫衣男人稍微放下戒心。他看了看头顶,悬崖大约有几十丈,他只是摔断了腿已经算是小伤。可惜现在不能移动,只能在此处等同伴来营救。幸而那妖也受了伤,没有追下来,否则他定然难以活命。
言蘅本想离开,可是却不由自主地微笑道:“没关系,我会法术,先带你去附近的镇上医治。之后你想离开也方便些。”
她暗道不妙,看来记忆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溪岚只说性格受了影响,可分明现在自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意识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可她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像是“阿笙”附在了她身上一般。
只希望现在的身体不要惹出祸事来才好,她本来没让老七跟来便是想一个人处理好这三个月,奈何现下的情况自己根本没法控制。
言蘅看对方没有说话,便自顾自施了道法术在紫衣男人身上。紫衣男人一脸诧异,自己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仿佛这具身体并未受伤,也不属于自己。
他迅速拔出长剑指向言蘅,言辞犀利:“你是妖!”
言蘅连忙摇头,一脸惊慌:“不是不是。我不是妖。我只是会法术而已。”
紫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柄靛蓝色折扇打开指向言蘅。言蘅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柄折扇又忽地自己合了起来。一时之间,面对面站立的双方都有些尴尬。
紫衣男人轻咳了一声,语气也缓和很多:“不是妖,你怎会法术?”
言蘅一时语塞,嗯嗯呀呀始终说不出原因,原先已经放心的男人又微微皱起眉头。言蘅的意识瞬间感觉到不妙,心念一动,随即掌控着自己的嘴,努力地说出一句:“我是望山仙谷的修道士,可惜法术不精,这才出了谷,回中州寻找家人。”
“修道之士,原来如此……”紫衣男人分明有所怀疑,可眼神瞥过自己手中那柄合起来的折扇,又舒缓了眉头。
言蘅见对方已经相信自己,这才裂开嘴,笑着解释:“这是傀儡术。对你没有伤害的,只是会让你跟随我的想法行动。你便跟着我一起去巽城吧,到了那也好医治你的伤。”
紫衣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低眉敛目,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我叫阿笙,你呢?”言蘅捡了根细长树枝,一边扫着地上的杂草,一边问他。
“秦启。”
紫衣男人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女子,虽身材瘦弱,浑身看不出半点修道之人应有的仙气,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她当真知道人间是什么样吗?
言蘅一路上叽里咕噜说了好些话,秦启虽觉得她有些聒噪,倒也没出言阻止。这些年在他身边如此能说会道的,只有他那年岁尚小的表弟一人了。
因为施了傀儡术的缘故,秦启的身体就像是被线拉扯着的风筝,完全没有自己的感受,这倒是让他毫无疲惫感,甚至无需吃饭睡觉。只是言蘅的法术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没三个时辰便要休息一会。
就这么走走停停,三日后二人如期到达巽城。
虽然根据地图显示,巽城已经是西南十大重镇之一,可因为距离南陈的边境较近,大小冲突不少,故而生活在此处的人不多。
言蘅问了路人后,带着秦启入住了巽城唯一的一家客栈。
“不好意思啊客官,小店就剩下一间房了。二位……”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精瘦,一边取出地字丙号房的牌子,一边在言蘅与秦启身上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思考二人的关系。
“我夫君腿受了些伤,还请店家为我二人寻位医师。”言蘅取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随后接过老板手上的房牌,无视了秦启骤然手臂一抽,转头看向她时微微瞪大的双眼。
言蘅笑意盈盈地扶着秦启进了后院的房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后发现秦启正站在窗户边开了条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夫君,来躺下吧。”
言蘅坐在床沿,拍拍床上的被褥,歪头一笑。
啊!!!
言蘅的头脑异常清醒,奋力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却无济于事。阿笙的性格实在太难以捉摸,这话到底是怎么这么顺嘴就说出来的。
她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越来越多无法理解的行为,只觉得天昏地暗。
秦启黑着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抓着剑鞘的右手不断用力,言蘅瞧见他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便要持剑杀了她。
“姑娘,为何撒谎?”
言蘅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秦启更加生气,却毫无发泄出口。
“夫君,只有一间房了。我二人要不是夫妻,怎么住得了。那店家看起来精明得厉害,初来乍到,你又是伤患,我们还是待在一起为好。你说是不是呀,夫君?”
秦启看着言蘅狡黠的笑容,气得把剑往桌子上一掷,坐在椅子上,不再看言蘅。
言蘅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不多会,老板敲了敲门,秦启应声后,老板带着一个小厮以及一位医师进了门。
言蘅不动声色站到秦启身边,行过一礼后先秦启一步向医师讲:“先生,我夫君练武时意外从山崖边摔了下来,还请先生为我夫君医治。”
医师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后佝偻着身子走过来,言蘅眼疾手快将秦启的腿放置在凳子上,为医师搬了个凳子坐下。
医师为秦启看伤,言蘅眼神偷偷瞥向站在一边的店家以及小厮。小厮提着水壶将桌上的杯盏装满水后把水壶放在桌上,眼神却不经意间在秦启的剑上打量了很久,随后才回到店家身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言蘅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看向老板:“店家,我与夫君要去我弟弟家,路过巽城,看这里住的人属实不多,怎么这客栈便住满了?”
“嗯?”老板眉头一皱,眼神犀利地看着言蘅。
言蘅面不改色,无视店家的探究,继续道:“您也看见了,我夫君的腿伤得不轻,本来是想住间上房的……”
店家盯着言蘅看了两眼,又看了看秦启,这才略带歉意地回答:“真是非常抱歉,虽说巽城的人不多,但此处乃是交通重镇,往来客商实在不少。本店又是巽城唯一的客栈,故而这客房多数时候都住满了。”
言蘅非常失望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不多时医师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郎君的腿伤得确实重,老夫开了药方,一日三服,卧床修养两个月,应当无碍。若是实在疼痛,另有一服药煎了药喝上可缓解疼痛。只是当归与马钱子两种药材如今在巽城甚是紧缺,夫人怕是得多用些银两。”
“多谢先生……”言蘅付了诊金后,又给了店家一些银两,让他帮忙去买药煎药。幸好在南陈军营的时候,长恨以防万一给了她一些银子,不然如今真是两袖清风了。
几人离开之后,秦启才开口:“我瞧你肚子里装了不少坏水,不像是个修道士。”
言蘅嘿嘿一笑:“夫君说得哪里话,我这也是为了我二人的安全着想呀。”
“那店家有问题?”秦启虽然没特别关注几人,但言蘅的行为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说不准。先住两日看看吧。不过店家便是有问题,夫君这样子……”言蘅打量了一番秦启,勾着唇笑,“怕是挥不动剑呀。”
“你!”秦启的火气又大了些,他压了压情绪,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多年来他生的气也没有这几日的多。这名为“阿笙”的女子也不知有什么厉害之处,偏偏能让他不自觉便怒火中烧。
晚间小厮进房给浴桶倒上热水,顺便把药端进来。
言蘅闻了闻后端给秦启:“喝吧,没毒。”
“修道士闻一遍便知晓药汤有无问题?”秦启冷眸盯着言蘅。
言蘅一愣,暗道自己知道没毒是因为她的木系本能,她的真身……可如今这句话却是无意间说出的,万不能让秦启察觉到不对。
怪异的地方在于一遇上这种难以解决的问题,言蘅的意识便能控制身体做出反应。
她答道:“我虽修仙不能,可我在其他法术上仍是精通的。一般毒药,我闻上一遍便知道。”随后她便舀了一勺药喝了。
秦启半信半疑,却没再多说,把药喝了下去。
言蘅去到屏风后面预备脱衣沐浴,衣服将将脱到一半,便听见几句微不可察的呜咽声。秦启也察觉到不对,抄起身边的长剑,拇指推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