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第2章 一旦见血、不死不休

集合点人潮拥挤，众人神色各异。裴隐黑着脸预想周围突然会发生的事情。例如陨石撞击群山，野火烧遍森林，群星划过山脉然后化身高射炮给山顶上那群人突突掉。

当然，这些并不会实现，因为这些都太浅显太浮于表面了。创造幻境的高级状态是什么呢？应该是把握住被掌控者的心念一动，并在她没把这一点心思放在脑中进行处理随手丢掉后，在下一秒呈现出来，让她觉得自己料事如神，直觉爆棚，闷头钻进为她密织的网中。

而这些操作，绝不是靠物联网就能办到的。

裴隐抬头看了看山顶上不如昨晚明亮但依旧在闪烁的光，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一个物联网。

裴隐身处自己所编织的完美梦境中，如果不是偶然瞥到那张与裴彬极其相似的脸，她大概率还是被蒙在鼓里。小彬当然不会在这里，而会与小彬长的像的，多半也只有自己。

自己不过心念一动想到了如果小彬在场，这场穿越之旅难度一定会降低很多，下一秒就有一张相似的脸出现在面前。

或许从看到屏幕开始，她就身处幻境了。来到了自己最不想来到的森林；推测这场地并不那么科学；很会卡壳的屏幕和他很好说话的主人以及顺利到超出想象的穿越森林，最终到达她自以为的终点。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戏弄。最终不过是物联网力量有限，联合一个可以随意改变的场景，勾出一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许是窥探机密，或许是事成后打入内部，但这都与她无关，不过是组织对心怀鬼胎者的一场试探，她现在唯一的兴趣在眼前。

一个可以随时窥探内心的幕后操控者，一块只会执行命令的脆皮屏幕和一个无所适从的自己。

考验成功的提示并未出现，或许她一直都只在草原上打转，像遇到鬼打墙一样。又或许她真的到了山脚下，但到达集合点并不等于任务完成。

一个完美的可以凭自己心念操控的场景实在是不可多得，裴隐躺在地上，看着群星，默默开口道：“打个商量？”说完仿佛被自己的行为蠢笑了一般，自嘲地笑了笑。

屏幕凭空出现，一如裴隐所料。

人当然是可以操控自己的意识的，足够了解自己的人会给自己相关的刺激，激发自己的联想，理所当然地让一些想法一闪而过。

而这也正是屏幕后的人想捕捉到的，若是遇到个有趣的人，这种想法的实施概率则会翻倍。顶着一个正当的由头操纵着场景看一些有趣的想象，相信没有一个想看热闹的人能够拒绝。

在原始森林里集合，会发生什么呢？

按意外来讲，可能是森林起火，猛兽袭击，飞鸟蜂拥而出；按常理来讲，可能是宣布结果，发放黑币，然后各回各家；按故意来讲，可能会凭空出现很多建筑，直接进入第二场考验。

很显然，操纵的人确实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裴隐已经看到不远处的火光了，也看到了还未来得及走出森林的所有生物。

不多时，火已经烧到了眼前。森林中火光冲天，热浪扑面，叫嚣扭曲着周围的空间，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所有目之所及的事物吞噬殆尽。飞鸟走兽乱作一团，寻找着自己的生路，嘶吼声此起彼伏，树木烧焦倒塌的声音仿佛成了鼓点，构成了森林此刻的乐章。可预料到的不久之后，呻吟声将成为这片森林最后的安魂曲。

对方似乎在故意考验裴隐的心理极限一样，下一刻一个身披火焰痛苦万分的人自森林中冲了出来，却并没有冲着裴隐而来，俗套地在她面前展示烧焦的皮肤、痛苦的呻吟、绝望的神情，而是横冲直撞地撞翻好几个人之后，在不远处颤抖惨叫，炒焦的气味和惨痛的叫声萦绕在裴隐周围，想象所带来的恐惧远胜于直观，她甚至不敢扭头去看。

没有水源，没有灭火装置，甚至没有沙土或者厚衣服，裴隐想不到任何急救的方法。越来越多人冲出森林，人们满地打滚，想要扑灭火焰，可这火焰同样不属于自然。

所有人都在冲上前试图救人，裴隐被撞的东倒西歪。难道，她又是从一开始就错了吗？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

她见过这场面，这些场面她想象过。在她的想象中，她此时应该镇定自若寻找漏洞，或者投入救人冲着天空竖个中指，又或者迎着热浪欣赏那冲天的火光。

可真的置身其中，她却发现自己连动都动不了，甚至想闭上眼睛找个地方藏起来，就像昨天闭着眼睛不去看集合点那坑坑洼洼的墙壁一样。她似乎远比她想象中弱小，而这种弱小在现实与想象的巨大反差中更加凸显。

山顶的光再次照在她身上，莫名的，她从这光中感受到了一丝嘲讽。这不是你想象的吗？这不是你想要的其中之一吗？你不是想借着这个场景体验人生吗？这就受不了了？

或许那光并没有这种意思，或许它只是单纯打过来查看情况，推测是否需要撤回这场大火，可一个人若是处于羞愧和怀疑自己的心境下，任何事物她都会往坏处想，因为她想凭着这口气站起来。

她确实动起来了，她边跑边薅衣服，左右的人无一幸免，都被拽下来一件外套，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抻开，一股脑把所有衣服都塞进去，试图制作一个可以拍灭火焰的厚东西。

确实有一些效果，但很显然是螳臂挡车，这一点东西并不能阻止森林里的火光，也没法扑灭人身上的火焰。

裴隐拽着已经被烧的破破烂烂开始往外掉的衣服，强迫自己跟眼前被烧焦的人对视。惨叫和烧焦的气味还是一个劲地往脑子里钻，她精疲力尽，意识却逐渐清明起来。想象中的恐惧的确远胜于直面恐惧。

她想象的场景出现了，她想象自己该做的行为也出现了，她摆脱了前二十年受到的机械的束缚来到了森林和草地，看到了活人和死人。

都是假的，但体验是真的。

脑子里似乎有一根弦断了，她冲着天空竖了个中指，随后冲进冒着火光的森林，妄图在森林这篇乐章达到最顶峰的时候融入自己的身影。她可能不如想象中的自己疯狂，却比自己表现出来的疯狂。

预想的热浪并没有把她也烧成灰烬，她又被弹了回来，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眼前，还是那个被架子架着的屏幕，她的衣服也还好好地穿在身上，没有一丝破洞。

她轻笑着，眼里满是意犹未尽，盯着屏幕道：“这就把我弹出来了？”

屏幕没吭声，只是默默打开了一个语音框，有声音传了出来，那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道：“好玩吗？”

裴隐笑的更灿烂了些，站起身来，道：“很爽，感谢。期待下次。”

声音没了，似乎是气急了只想跟罪魁祸首掰扯两句，但又由于权限问题，气鼓鼓地挂断了。

于是她和屏幕相对无言，似乎是觉得气氛有点安静，裴隐左右走了两步，似乎是在打量屏幕，屏幕上有两个横线，表示正在闭目养神。

裴隐再次笑了笑，从她竖中指开始，就乐的停不下来，似乎那个短短的举动刺激了她脑中的某个区域，她很兴奋。

于是衡量完屏幕的结实程度，她一拳抡了上去，屏幕急忙想躲却被她拉住了架子，于是急中生智，一行文字显示出来：038号，裴隐，考核成功。

裴隐的拳头间生生抵在屏幕上，没有再前进一步，也没有对屏幕造成什么损失，似乎只是朋友玩笑，一拳头抡过去，到对方身上时只剩下刚能拂去灰尘的力道，她笑意更甚，拍了拍屏幕，回到了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

屏幕上出现了她的名字，名字后打上了一个鲜红的对勾。下一秒，裴隐的拳头出现在了那个对勾上，屏幕四分五裂，周围的场景也出现了变化。

第二次挥拳是谁也没想到的，包括裴隐自己也没想到，只是看着那个鲜红的对勾一时兴起，于是挥拳。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

她猜到屏幕就是幻境的关键，却没有想过击碎屏幕，因为它看着就很贵。之所以会选择击碎屏幕，纯粹是因为刺激已经盖过了理性，但无论她的直觉还是理性都认同一点：她没什么可失去的。于是，无所顾忌。

场景变换，裴隐收敛起笑容，刚刚干碎屏幕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些，歪打正着考核结束，又回到了这条时空隧道里。

“038号，裴隐，考核成功，积分100。”裴隐笑了笑，积分出来的一刹那，她的脑子告诉她，100积分是满分。这个神奇的积分制，应该可以换很多东西吧。冰冷的电子音再次传来，“但由于破坏考核关键道具，扣除70积分进行维修。”

冰冷的心冰冷的嘴说出冰冷的话，这句话果然没错。

于是为了自己的权益，裴隐需要据理力争。

“我有问题，这次考核的关键不就在于毁掉屏幕吗？”

“十积分换取解疑。”

裴隐原地战立，心想，真是万恶的……，但自古人类都是因为好奇心而进步，自己这么做也是顺应人类本性，于是她道：“太贵了。”

讨价还价，以正当的价值换取等值的利益，才是人类从以物换物时代就刻入骨髓的本性。

系统：“嫌贵就滚。”

“让我猜一猜，这场考核你们没准备让人拿满分吧？”

系统闭目养神。

“是想用幻境和物联网找出大家的参赛动机，无论有没有识破幻境，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后，都会让祂完成考核，对吗？”

“你一个系统要积分又没用，在我这里捞再多也抵不上别人碰到几个冤大头。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穷鬼，太贵了扭头就走。你不如转换策略薄利多销，便宜卖我，以后我每次结束都买解疑，不好吗？”

系统：“五积分。”

“两积分。”

“本场考核采取积分制，猜测出梦境者获得5积分，再次看到屏幕者得10积分，击碎屏幕者100积分，根据屏幕受损程度扣除维修积分，考核积分不进行累计。”

果然是好金贵的屏幕，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现在去哪儿？”

“休息处。”

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世界里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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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个完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