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虚空之影,”燕商把红红护在身后,顿了顿,“我不想看见的人,算什么大礼。”
身着黑袍的信徒退开,废墟之外,出现一处悬崖,悬崖之上,吊着三个十年前很熟悉的人。
发髻散乱双眼通红的妇女看见远处逐渐清晰的姑娘,惊恐万分的脸上出现了更为慌乱的神情。
可她哭哑的嗓子不敢喊,看向心如死灰闭眼等死的夫君:“你、你去看,她是不是,是不是……”
他们的儿子早已认了出来:“……湮湮?”
燕商抬头,玩味地望着他:“尚阳,多年未见,别来无恙。还有……尚夫人,尚老爷,看起来,老了不少。”
一直被吊着,一直想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的尚阳看着她,看着被父母害死十年的妹妹,红了眼睛:“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燕商冷淡道:“没有为什么。”
尚夫人回了神,眼里的恐惧散去,欣喜跃出:“湮湮,真的是湮湮……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汹涌而出的眼泪,看得燕商都觉得她真的在愧疚。
“呵,”燕商冷笑,转头看向空荡的另一边,“禾宁,我知道你在,出来。”
禾宁没现身,只有一团灰雾中传来遥遥的声音:“这么冷漠啊,多伤父母兄长的心呢。”
“尚湮,燕商……”禾宁琢磨着她的名字,“你倒是会取,让我找你费了不少工夫。”
燕商懒得理她。
禾宁不介意,哈哈笑,招呼她辛苦请来的三人:“怎么,看见你家女儿,就这点反应?”
尚老爷没有妻儿那样激动,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早该死去的女儿,喉咙哽住:“你现在……还是我们被骗了?”
燕商摇头,说了实话:“不是,我的确该死了。”
尚老爷有些恍惚,那点微末的思女之情终于袭上心头:“湮湮……”
尚老爷停下来,想起她和那个女的熟稔的对话,微微变脸。于是,说出来的话就变了:“你和那个女疯子认识?”
燕商看着他,毫不意外,甚至有些想笑:“是。”
下一刻,尚老爷暴怒:“尚湮,她是你带来的是不是!你这个扫把星,我、你娘、你哥哪里对不起你,居然联合外人对我们下手,你有没有良心!”
良心?
问得好,大概是没有了。
尚老爷在骂她,尚夫人唯唯诺诺,尚阳……一如十年前,听懂了却要当做没听懂,好像他还是那个理解父母的好儿子。
死咬灾星骂人的话,禾宁五百年就听够了。她打了一个响指,隔绝了尚家人的说话声,为她打抱不平:“你这爹娘,的确很烂,你这哥哥嘛,倒是和你有点像,可惜不多。”
“燕商,想要救他们吗,只要你点头,我说不定会心软。”
禾宁的话,尚家人也听见了。
燕商重新望向那三人,根据他们后悔的神情,还有嘴型,辨认出尚家夫妇在求她。
“爹跟你道歉,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湮湮,救救我们……”
“湮湮,湮湮……”
要不是被吊着,估计直接就跪下磕头了。
而她的兄长只是用他那双悲伤的眼睛看着她,就像十年前她被送出去的那晚一样。
“你觉得我会在意吗?”燕商笑笑,看着尚湮的父母兄长,如果是十五岁之前,尚湮可能还会答应。
可尚湮死在了她十五岁的时候,现在她是燕商,无父无母,更没有兄弟姐妹的燕商。
燕商看着哀求不成又开始咒骂她的尚老爷和尚夫人,甚是平淡。
禾宁啧啧:“果然,最伤人心的都是亲人。”
燕商:“自然,你应该最有感触。”
灰朦的雾气飘来,也带来了禾宁的话:“真的,一点都不想救他们吗?”
救他们,为什么听着就这么刺耳呢?
“五百年了,你还用这种伎俩?”
雾气化手摸上燕商的脸,耳鬓厮磨般呼气:“你说呢?”
“可你说这是给我的大礼,”燕商离开酒窖前摘下了镯子,躲不过禾宁。瞥一眼被悬吊着的人,她察觉到一丝不对,“你既然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他们对我做过什么……”
燕商眼神微颤,伸手握住还想缠住她的雾气,确定道:“你是来杀他们的……来帮我,杀了他们的。”
禾宁为她拍手鼓掌:“这才对,这才对,过了五百年,你终于聪明了一点。”
禾宁循循善诱:“要吗,你不想做恶人,我可以帮你的。”
燕商直接握散雾气:“你查我,我也会查你,你现在的身份,做这些害人的事情,不太好吧。”
“害人?怎么会,”禾宁为自己委屈,“我都没折磨过他们,我可是将人绑了就一直在等你回来。”
这一点,燕商信。否则,尚老爷就不会还有这么多的力气骂她了。但禾宁向来不安好心。
“如果我答应了,杀孽会归到我身上?”
“算是吧,不好说,不过呢,”禾宁娇俏道,“你看这么高的山崖,这么陡峭的石头,意外嘛,你懂的。”
燕商忍不住笑了:“别演了禾宁,都是活了五百年的人精了,累不累?告诉我,你这次,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禾宁被这样拒绝,难过了:“真不要我送来的大礼?”
燕商:“不要,你要是不怕天谴就动手,反正这世上,意外不少,人为意外更是多,看神仙怎么想了呗。”
燕商盯着禾宁出声的方位,特别善良地给她举例子:“出门找人被撞死的,下水找东西脚滑摔死的,还有……”
见禾宁不再说话,燕商移开视线,凝视着尚老爷,扬起笑脸:“钱财外露被人杀死的,是吧,您当初当着车夫的面放了不少金银,真是费心了。”
散财消灾,散他的财,消燕商这个灾。
这话一说出来,尚老爷脸色铁青。不知情的尚夫人和尚阳都看了过来。
“你、你、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住嘴!我那是为了以绝后患!”尚老爷怒呵,“都是你,妇人之仁,如果当初直接一碗毒药灌下去,就不会有你我今日之事,让我们尚家,命绝于此!”
这些人,就像是走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踩到了一坨狗屎,擦了还有,又臭又恶心。但继续走下去,就会散去。
燕商不管他们:“禾宁,你要给我送礼,不如把应栖还给我。”
“怎么,”禾宁好奇,“难道我用他来威胁你还有用?”
燕商:“你说呢?”
禾宁不傻,同一种手段用多了也就没用了,更何况燕商肯定知道她还不能对他们下手。
“别急啊燕商,你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禾宁的灰雾散了,她无处不在,“你现在拒了我这份礼物,那你不妨猜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禾宁调子拖得老长:“先礼……”
“后兵。”
燕商刚说完,禾宁就道:“我也是个懂礼数的人。你和你那个老妖精——”
红红:“再说一遍,我是山神!”
“行,老山神,你们应该查过我这些年做了什么吧。”
燕商从禾宁的语气中听出来她说的不是那些信徒的事情:“真是你,你对那些失踪的人做了什么?”
禾宁调笑:“说了别急,我们慢慢来。”
禾宁退后,不顾尚家人的大声求饶,收起了他们的影子。
接着,禾宁就给燕商解答了这个疑问。
“来,我的好孩子们,给燕姑娘和她的同伴看看你们是谁。”
禾宁拍拍手掌,周围那些黑袍人中有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惨白无血的脸。眼神漆黑呆滞,黑色的花纹从脖颈蔓延至头颅,诡异魅惑,毫无活人的气息。
红红有些被吓到:“燕商,那是活死人。”
人间和地府中间界属不明的地带。不是人,不是鬼,更像是傀儡。
禾宁高声称赞:“山神就是见多识广,但他们可不仅仅只是活死人,还是我最得意的孩子,最忠诚的士兵,最强大的军队。只要你能想到的地方,都有他们。”
燕商还算镇定:“你练军队做什么?”
“哎呦,说来话长喽。”禾宁愁叹。
“你知道我是半神了吧,上头的神仙最初说香火够了我就能飞升,然后我就被这么吊了一两百年,召集了那么多的信徒,供奉了那么多香火,结果转头又说我身上有你一半的寿命,我们还绑着,通天阵不可解……”
禾宁简直无法相信五百年前射出的箭居然会射中自己。
燕商眼神闪了闪,原来是这样。
“看你这样子,应该不会愿意去我门下当个小散仙吧。”
“不想。”
“我就知道,所以嘛,怎么说呢,”禾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你被我骗着吃了五百年的亏,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再愿意同我做交易了。”
“废话。”
“所以我决定,”禾宁累了,五百年都没怎么求过人,她不想求了,“直接点,燕商,跟我去当神,不然,我毁了这个人间。”
禾宁特别为她着想:“当初只是一个万镜山,现在不同了,我是半神,活死人是我刀,信徒是我的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也别把希望放在神仙身上,搞出我们这出大戏,他们看得可高兴了。”
她那么想成神仙,就是为了摆脱这样没有自我的命数:“还有,炼活死人没有罪孽,所以,你若是拒绝,我就隔着几天找一些人炼成活死人,再偶尔说点酒馆的小故事,你说……要是世人知道你们酒馆和长生殿的关系,还有人会来找你做生意吗?”
“万一没了人,哎呀,你不就又要死了吗!”
红红被她的疯言疯语气得骂人:“你真的是个疯子。”
禾宁笑着接受:“疯神,也是神。”
“禾宁,你这五百年,疯得很彻底,”燕商没红红那样气愤,朝前走了几步,“让我见应栖一面,我就考虑你的要求。”
禾宁真的看不起她:“你还真是爱他,行,让你看看也行。”
禾宁给她现了应栖的影子。
“我困了,就让你们说一句话,”禾宁招手,应栖就被无形的力量压制跪在地上,“哥哥,长着一张好嘴就说点人话。”
应栖抬头,憔悴的眼中映出千里之外的燕商:“没事就好……”
他笑着继续:“去当神仙也好,就不用吃生死的苦头,可以去救人,当个女侠。”
燕商听出来他都知道了,有些心酸,可你知道什么!
燕商别开脸的沉默让禾宁有些看不懂:“不说?那就这样吧。”
“等等,”燕商在禾宁掐灭应栖的幻影前叫住了她,“让我再说几句。”
在禾宁的不解,应栖的了然中,燕商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混蛋。”
“骗子。”
“滚。”
没更新的这段时间把全文重写了,如果之前看过连不上剧情,可以看看文案,有兴趣的从头再看。已经在收尾,大概还有3、4万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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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