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醉冬,梨氏……姜小榆只觉心脏被一拳握住,牢牢抓紧,恐惧、痛楚,一同袭来。
罪臣梨氏女……她是……梨烟?嘉靖二十七年,明嘉靖……江福海的那句“我是海南花梨县人”在耳边萦绕,花梨县,花梨县……牌位……
帽檐下的小半张脸惨白无血色,江福海看过去,她的唇线紧紧收着。
“姜小姐?”
他唤了一声,对方却纹丝不动。
“……姜小姐?”
姜小榆轻轻一颤,双唇微微松开,抬头从帽檐下看江福海,这么一瞬间,刚才那深深困住她的情绪已消退,再努力回想,似乎很难回味,只记得通体震慑的感觉。
“江老先生,这族谱上的记载,和您询问的床有什么关系吗?”她明知故问。
这一刻有太多她消化不了的东西,如果说只有床的出现和这本古书,倒也可以是人为,试想,在她挑家具时塞给她一张床,让她看到这两个名字,再往后以买床的名义打电话给她,将她约到这里,再顺理成章给她看这古书,出现这两个名字的线索……
可是那个梦以及梦的录音,却是他人无法掌控的,何况,如果是人为,目的是什么呢?
她的直觉已经相信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找上了自己,这一切都跟自己有关。
江福海听见她的问题,“呵呵”笑着,“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其实族谱记录得非常精简,另外还有些不好写在族谱上的事情,就靠一代一代口口相传了,”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姜小榆,“不如我请你去楼下喝茶,我跟你慢慢讲。”
姜小榆犹豫了一下,“您介意我拍个照吗?就拍这段。”她指着书上。
“怎么?这段你也觉得有趣吗?”
“就……您要给我讲这个故事,所以先拍照留念。”
江福海挥挥手,“可以,你照吧。”
拍完照,姜小榆跟着江福海下楼,原来一楼有一间小茶室,供江氏公所的这些老人们平日里相聚聊天。江福海烧起了水,拿镊子将功夫茶的杯子一个一个摆好。
“姜小姐是哪里人啊?来美国多久了?”
“宁城人,断断续续有七八年了吧。”
“哦,那是读了不少年的书呢,我听李太太讲你在C城艺术学院读硕士。”
“嗯,对。”
江福海笑呵呵的,手上娴熟地冲着茶叶,“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呢,我们海南江氏后人一直在找一张床,这张床就是从刚才书上讲的那个时候传下来的。”
姜小榆艰难地牵了下唇角,“那是件古董了。”
“对啊,所以我跟你打电话时就说了,我们找的是明朝的古董。”
“那床是……?”
“刚才那本书上不是提到‘江氏独女醉冬’嘛?床应该是她传下来的。”
“可是……”姜小榆觉得哪里说不通,仔细想了想,“可是好像从书上记载来看,她已经被从族谱里去除了,‘牌位不得入宗祠’,是这个意思吗?”
“哦,那是因为她生前做了些让族人蒙羞的事,”江福海说到这里双手合十,“罪过罪过,不该评判先人。”
姜小榆没再接话,她直觉不能把床就这么暴露给江氏。
“姜小姐,李太太说起,在你家里看到过一张古床?”江福海把这话重提。
“那不是什么古床,是仿制的,就是一个道具。”
姜小榆决定还是先这么说,以后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道具?”
“嗯,”姜小榆拿出手机,翻到来之前在“潘多拉”拍的照片,她来见江福海前特意拍了这张照片备用,“我们在搞一个艺术展,这些,您看,都是从国内的电商平台订购的仿制品,就这张床运过来也要两万块呢。”
江福海又戴上老花镜,两只短胖的手指在屏幕上拼命放大着那张床。
“江老先生,您会认出您找的那张床吗?”
江福海还在研究那张照片,半晌,失望地摇摇头。
姜小榆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江福海这才反应过来,“哦,我没见过那张床,传说里……”他想说什么又打住了,“从明代传下来,有五百年了。”
“那……是怎么弄丢的呢?之前一直在江家吗?”
“我们江氏祖上分为几支,江氏醉冬的这一支因为当时镇压民间起义有功,被朝廷招安去了京城,就是现在的北京,据说床就是那时候丢的,后来这张床辗转在民间出现过几次,最后一次有它的消息是民国三十四年。”
“民国……三十四年?”
“能算出西历吗?1945年了,”江福海叹了口气,“据说有人把它带来了美国。”
“也是江氏的后人吗?”
江福海摇摇头,“不是了,不过,传说这张床只要出现,就会给人间带来一场血雨腥风,而拥有它的人必将有难。”
姜小榆心里“咯噔”一下。
江福海眯起眼,“我们这一脉,则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在找着这张古床。”
“找……找到它想怎么样呢?”
“它得物归原主才行,是我们江氏的东西,就该回到我们江氏手中。”江福海眼中透出狠劲。
姜小榆却在心中生出气来,怎么把人逐出家族宗祠时六亲不认,这么多年后她的东西就变成江家的东西了?就认了?
“江老先生,这江氏醉冬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暗通罪臣之女?”
江福海“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摆摆手,“年代那么久,又没有书面的记载,我们也说不清啊。”
见姜小榆发愣,他又笑道:“姜小姐,说起来你也姓Jiang,我们同音不同字,说不定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今天认识你,能跟你一同饮茶,给你讲古床的故事,就是缘分来着。”
姜小榆笑了笑,看了下时间,也在这待了一个多小时了,便将面前的茶杯摆正,“很荣幸认识江老先生,也长了不少见识。”
两人在公所门前道别,江福海又嘱咐了她几句,说是觉得跟她实在有缘,让她多带同学朋友来唐人街玩,除了中餐还有别的地方可消遣,姜小榆谢过江福海,一个人往地铁站走去。
下午的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咣当咣当”的声音,C城的地铁很多在地上行驶,姜小榆看着深秋独有的灰蒙蒙的天和渐渐失去叶子的树桠,突然想,会不会那江氏公所、江福海,都是一场梦?一个幻觉?她神经质地低头翻看手机相册,幸或不幸的,刚才拍的照片还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刚刚江福海客气说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时,她脑中什么东西灵光一转,一时没有抓住,这会儿再想起来,不由打了个冷颤。
一些她曾经不想去正视的巧合,叫嚣着向她袭来,再不去想未免自欺欺人:江和姜同音,梨和黎也同音。
她发了个消息给夏原,对方说已经在医院里,贾斯汀正慢慢恢复,但关于那晚的记忆,依然没有恢复。
姜小榆赶去了医院,在江氏公所的见闻太令她震撼,可眼下除了夏原,她不知道能和谁商议,黎寻?还是觉得有些不合适。
贾斯汀刚睡下了,姜小榆约夏原在医院门口的咖啡店碰头。
等她把下午的见闻告诉了夏原,一筹莫展地等他评价,夏原的双手已经抓进了自己的长发里。
“姜小榆姜小榆姜小榆……”他也发了神经质,“这事情现在就再明显不过了……”
“有鬼?”
“这不光是鬼的事了,姜小榆,你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江醉冬转世吧?!”夏原吞了下口水,“我用物理学给你解释一下……”
姜小榆伸手在他头顶胡噜一下,“贾斯汀附身啊?”
“哎哟!”夏原缩了身子,“你现在别说附身不附身的这种词,会戳到我敏感神经,姜小榆,这事情如果是人为策划出来的,那得是一个国际团队:胡安夫妇做棋子、两次实施迷杀的凶手、唐人街的老江,哦!还有黎寻!那她也是同谋,而且是主要演员,说不定施瓦兹教授也是个跑龙套的,毕竟是他极力推荐的你……可这都图什么?本来还有可能图你家的钱,可现在……”夏原收了声,“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这么说……”
姜小榆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我刚才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而且那天你不是在医院睡着了嘛?我看见你做梦时的样子,就像梦游一样,对着空气又哭又笑又抓的,嘴里一直喊黎寻!”
“夏原,”姜小榆看着他的眼睛,“那位余教授,他不是燕城师大历史学教授吗?可不可以请教他一下,在明代嘉靖二十七年,海南花梨县江氏发生了什么?”
***
“弥赛亚之光”地下停车库犹如迷宫一般,但黎寻对这里早就轻车熟路。她在B2有四个车位,都在她的专属电梯入口旁。
“呜——”油门轻踩,她的车拐了个弯,忽然,她看见一团白色像闪电一样从天而降,下意识踩下刹车:“呲……!”空气中飘出胶皮味……是……毕加索??她看见毕加索跳到了她的挡风玻璃上,方向盘一转,越野往柱子上撞去……
嘭!
嘭!——撞到了你的心尖尖上~ 周四有两更哦~ 12pm和8pm,不见不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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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猫与车祸